姜重吾因為謹王妃的話愣了愣。

李家曾經跟謹王妃求過親?

本朝的幾大世家同氣連枝,一直都喜歡在內部聯姻,如果不是李知非本人的意願,當時的義安公主絕不會出現在李家兒媳婦的名單上。

但義安公主如今已經成了謹王妃,說明這樁親事她早就拒絕了。

那謹王妃跟自己提起李知非的用意……

就在姜重吾暗自猜測之際,沈雲綰說道:“姜大人,李知非求娶不成,得知我嫁給了謹王,便因愛生恨,曾經還在宮道上攔住了我和王爺……”

如果換了其他人,一定會以為謹王妃的話是無稽之談。隴西李氏精心培養出的繼承人,豈會為情亂智?!

但姜重吾這幾十年一直都為情所困,李知非的做法,他完全能夠理解。

“當然,這些前塵往事,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在昨天,我因為一些事約了李知非見面。他竟然說,如果我成了未亡人,他還有沒有機會?”

沈雲綰毫不掩飾唇角的諷刺,她抬起眼簾,漆黑、濃密的睫羽下,一雙明眸如同冰雪一般的凜冽。

“姜大人,我想,是不是李家知道了什麼,或者說……李家做了什麼。”

姜重吾皺起眉。

若是李知非想要跟謹王殿下為難,以李家的勢力和人脈,未必能要謹王殿下的命,卻能給謹王殿下添堵。

還有江南的幾波勢力,若是聯合在一起……

“謹王妃有什麼打算?”

姜重吾相信,謹王妃找上自己,絕不是為了等訊息的,而是有著其他的用意。

“我想要親自前往江南。”

沈雲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兩江巡撫趙士禎是姜大人的學生,我想請趙士禎行個方便。”

“謹王妃,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姜重吾一直認為謹王妃很理智,也很聰明,莫說女子,就是在男子之中都極其罕有。

但她現在心亂了。

“我當然知道,若是我離京的訊息被人發現,那王爺的行蹤也就瞞不住了。”

“不過,我有我的辦法。”

“姜大人,我只想要一封趙士禎的手書。”

姜重吾提醒道:“謹王妃,江南的各大世家盤根錯節,便是趙士禎也無能為力,他的手書,未必所有人都會認。”

沈雲綰的耐心所剩不多了。

但她現在有求於人,只能強壓下心煩氣躁的情緒,緩聲說道:“多謝姜大人提點,我心中有數。但是我希望姜大人明白,多耽誤一天,王爺便多一天危險。”

“謹王妃有沒有想過,也許是你多慮了。”

姜重吾只想讓謹王妃打消主意。

謹王妃一個人弱女子,又生得如此容貌,此行前往江南,跟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姜大人,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

沈雲綰趁著夜色回到了謹王府。

走到半路,翠屏急匆匆地跑出來迎接:“王妃,可把您盼回來了。薛大人等您半個時辰了。”

“薛元弼?”

沈雲綰的心中突然浮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快步往花廳走去。

婢女打起了門簾,只見薛元弼在花廳中束手而立,臉上的神色異常冷肅。

“薛大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沈雲綰連讓婢女看座都忘了,心慌意亂地追問道。

“王妃,我剛收到訊息,謹王殿下在洞庭湖遇到了水匪,雙方激戰了兩個時辰,謹王殿下不慎落水,如今下落不明……”

“什麼!”

沈雲綰失聲喚道。

她眼前一花,心臟像是要跳出胸口。

翠屏上前攙扶,卻被沈雲綰一把揮開。

“薛大人,訊息準確嗎?為何謹王府沒有收到訊息?”沈雲綰抱著一絲希望,萬一訊息是假的呢?

她話音方落,宋阡陌快步闖進了花廳。

“王妃,大事不好了……”

看到花廳裡還有一道陌生的身影,宋阡陌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位是刑部尚書薛大人,深受王爺信任。”

沈雲綰言明薛元弼的身份後,徑直問道:“是關於王爺的訊息嗎?王爺情況如何?”

“王妃,屬下說之前,希望王妃千萬要撐住,您若是也倒下了,謹王府便群龍無首……”

宋阡陌的目光暗含著一絲擔憂。

“囉嗦什麼?有話直說就是了。”

沈雲綰的心頭怒意迭生,她不耐煩地打斷。

宋阡陌神情一凜,垂著頭,儘量平靜地說道:“王爺在洞庭湖遇險,不慎落水,如今下落不明。”

也許沈雲綰這一次有了心理準備,雖然薛元弼的訊息已經被宋阡陌再一次地證實了:自己的夫君如今生死不明,沈雲綰反倒冷靜了下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這就進宮。”

“還請王妃三思。如今陛下那裡沒有任何動靜,王妃若是貿然進宮,如何跟陛下解釋訊息的來源?”

薛元弼皺起眉。

雖然他很理解謹王妃的心情,但越是這個時候,謹王妃就越不能出錯。

“本宮多謝薛大人提點,是本宮不夠冷靜。”

沈雲綰抿了抿唇角,失了血色的櫻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福身:“本宮知道薛大人是冒著風險的,本宮多謝薛大人。”

“王妃快請起,落子無悔。下官也請王妃放心,下官一定會和謹王府共同進退。”

薛元弼從前只想做一個純臣,但謹王殿下和謹王妃卻讓薛元弼改變了主意。

一個賢明的君主才是蒼生之福。

送走了薛元弼,宋阡陌說道:“王妃,屬下現在就撒出人手……”

“不,不要輕舉妄動……”

沈雲綰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她坐在椅子上,一張絕美的容顏如同開在冰雪中的寒梅,讓整個花廳都籠罩上了一層深入骨髓的寒意。

“現在暗處裡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謹王府。我們一旦做出什麼舉動,就是在給對手送把柄。等吧,等著天亮……”

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溫暖的晨光灑進室內,讓昏暗的花廳為之一亮,可卻驅散不了沈雲綰心頭的寒意和陰霾。

不僅沈雲綰,翠屏和宋阡陌也陪著她枯坐了一夜。

“王妃,錢公公來了,此刻人已經走到花園了。”

一個婢女前來稟告。

“王妃,屬下先行告退。”

儘管宋阡陌心裡對王妃十分擔憂,但他是活在影子裡的人,決不能出現在明處。

“去吧,這個時候,一定要約束好府裡的人。”

沈雲綰拿起桌上的冷茶,剛要入口,翠屏小心翼翼地詢問:“王妃,茶已經冷了,奴婢給您沏一杯熱茶吧。”

“不必了,冷茶才讓人清醒。”

沈雲綰將茶水一飲而盡。

“隨本宮回屋裡換件衣裳吧。”

沈雲綰動作極快,剛換好衣裙,錢有福已經到了。

“謹王妃,陛下有旨,宣謹王妃入宮覲見。”

“有勞錢公公了。”

沈雲綰從屏風後走出。

今日的她梳著雙刀髻,髮間戴了一頂赤金的蓮花花冠,身上是一件淡紫色的宮裙,整個人看上去明豔絕倫。

沈雲綰笑吟吟地道:“錢公公,不知道父皇宣本宮有何事?錢公公可否透露一些?”

錢有福儘管和謹王妃不對付,可是看著一無所知的謹王妃,心裡不禁生出了一絲同情。

哎,謹王妃待會兒就要笑不出來了。

“王妃,這陛下有什麼事,奴才也不敢問啊,您就不要為難奴才了,見過陛下後不就知道了。”

錢公公神情恭敬:“謹王妃請吧。”

到了馬車之內,沈雲綰臉上的笑容消散得乾乾淨淨。

錢有福的態度與從前迥然不同,說明皇帝也收到蕭夜珩出事的訊息了。

就是不知道,皇帝對於蕭夜珩這個一直不夠喜歡的兒子,是會息事寧人,還是追查到底呢?

不,自己真是糊塗了。

建武帝這麼多年乾綱獨斷,他不喜歡蕭夜珩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蕭夜珩並不完全受他掌控。

皇帝對於親生兒子都是如此。

若是讓皇帝知道,他的臣子們連皇子都敢伸手,又豈能容忍?!

想到這裡,沈雲綰心中一緩,總算是鬆了口氣,可她的黛眉仍是緊緊地蹙著,一雙明眸始終被蔭翳所籠罩。

終於,沈雲綰心中幾乎生出了度日如年的感覺,外面才傳來了落轎的聲音。

沈雲綰還得慶幸從前太后娘娘賜予自己的特權,可以搭乘軟轎入宮,否則這一路,她的臉上說不定就會露出形跡來。

沈雲綰在錢有福的帶領下走進了太極殿內。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雲綰沒有去看御座上皇帝的神情,而是微垂著目光,福身行禮。

“平身。”

皇帝看著大殿中央的謹王妃,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

沈雲綰抬起頭,眼簾裡除了皇帝的身影外,只見太后也在殿內,一張面龐隱含淚意。

沈雲綰蹙起眉尖:“父皇,皇祖母,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沈雲綰的聲音如同開啟了一個神秘的開關,太后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雲綰,阿寶出事了。”

沈雲綰眨了眨眼,像是沒有聽清。

“皇祖母,您在說什麼?”

聞言,太后露出了哀痛的目光。

自己何嘗不是如此,聽到訊息的第一反應便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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