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侍衛衝了進來。

沈雲綰目光一掃,發現這十多個男子全都身懷武藝,一雙眼睛暗藏精光,此刻正滿懷戒備地看著自己。

頓時間,沈雲綰彷彿全身的氣機都被鎖住了。

“放開我們公子。”為首的一個侍衛厲聲喝道。

沈雲綰語氣冷冽:“不想讓他死,就準備一匹快馬!”

“雲綰,不要白費力氣了,就算你趕到,也已經為時已晚。”

性命就在他人的一念之間,李知非卻談笑如常。

看到其中一個侍衛掏出冷箭,他厲聲道:“任何人都不得傷害沈姑娘,否則我唯你們試問。”

聞言,侍衛們面面相覷。

然而,沈雲綰並不領情。

她沒想到能讓人全身麻痺的玄雷之力,李知非卻在這麼短的時間便能恢復語言能力。

“少說廢話,讓你的屬下準備一匹馬,否則,我們兩個便同歸於盡!”

“聽到沈姑娘的話了?準備一匹汗血寶馬。”

李知非不知為何,突然變得言聽計從起來。

這讓沈雲綰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更加深了。

……

一匹白馬撕開了夜色,在官道上“噠噠噠”地跑起來,沈雲綰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會和除了蕭夜珩之外的男人共乘一騎,若是讓其他人看到,自己這個謹王妃也就當到頭了。

然而眼下,沈雲綰卻顧不得這麼多了。

“雲綰,你慢一點,再快的話,我怕你的身體吃不消。”

即使被沈雲綰反綁著雙手橫放在馬背上,身下的顛簸讓他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李知非仍是不忘關心她。

沈雲綰嫌棄李知非囉嗦,抬起手臂,給了李知非的後背一個肘擊。

李知非劇烈地咳嗽了一聲。

跟在後邊的侍衛擔心地喊道:“少主,您沒事吧?”

李知非張嘴一聲乾嘔,不僅沒有吐出什麼,還讓撲面而來的夜風灌進了肚子裡,嗆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一身狼狽的他再也找不到半分世家公子的風雅和清貴,也是這一刻,李知非清醒地意識到,儘管自己對沈雲綰滿心憐惜,在她心中,自己卻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餘生,自己真能等來她的回心轉意嗎?

就在李知非陷入自己的思緒之際,沈雲綰勒緊韁繩……

胯下的駿馬發出了一聲嘶鳴,硬生生地停住了前蹄,在原地徘徊著。

沈雲綰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沒有在第一時間跳下駿馬。

只見距離她一米開外的地方,橫躺著一具屍體,身上穿的便是江州大營的軍服。

沈雲綰揪住了李知非衣服的後領,將他拖下馬。

只見一天之前還一片祥和的密林內,此刻卻是屍橫遍野。

沈雲綰的雙目被鮮血刺痛,用力閉上眼睛,睜開時,一雙明眸猶如終年不化的寒冰。

“你為了一己私利,居然罔顧這麼多人的性命,李知非,你就不會做噩夢嗎?”

“雲綰,他們是為捉拿叛賊,為國捐軀,死得其所。可恨的是蔣世萬,欺上瞞下,利用了這些士兵!”

李知非的神情沒有任何動容,冷血得讓人懼怕。

“李知非,你少血口噴人!”

密林中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二人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男子從密林中蹣跚而來,赫然便是蔣世萬的獨子蔣文曜。

“蔣公子,你怎麼會在這兒?”

沈雲綰望著滿身是血的蔣文曜,不由大驚失色。

“謹王妃,是盧大人放我來此。”

蔣文曜雙目含淚,幾天不見,他身上已經沒有了屬於少年的意氣風發,此刻的他如同一個垂暮的老者,眼中沒有一絲光亮。

“盧大人查出陳副將軍背叛了我父親,讓我前來跟父親報信,但我來晚了……”

來晚了?這是什麼意思?

沈雲綰的目光看向了遍地的屍體,內心湧上了一股強烈的愧疚和自責,就因為自己決策錯誤,便讓蔣世萬枉送了性命。

沈雲綰緊緊咬住櫻唇,方才逼退了眼底的溼意。

“王妃,我趕到時,家父被陳副將軍刺傷了手臂,好在性命無憂。但是有人暗中鑿開了白沙堤,整個洞庭湖的水全部倒灌進了江州府城。”

蔣文曜抬起衣袖,擦去眼中的水意。

“父親收到訊息,強忍傷勢直奔江州大營,率領剩下計程車兵直奔府城……”

蔣文曜的話讓沈雲綰不寒而慄。

她捂住嘴,哪怕死死咬住了掌心,淚水還是衝出了眼眶,瞬間便模糊了視線。

整個江州府城的三萬百姓,都會因為這場洪水而喪生。蔣世萬明知道前路渺茫,仍是不惜自身。

沈雲綰緊緊盯著李知非,目光如刀鋒一般,恨不得將面前之人千刀萬剮。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知非,你枉為人!”

“雲綰,蔣世萬殺害謹王殿下後,帶著親兵一路奔逃,卻被我帶人攔住。眼看窮途末路,蔣世萬便鑿開了白沙堤,意圖讓整個江州為他陪葬!”

李知非面對著沈雲綰的含淚質問,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

“這就是你的目的?!從一開始,你就打算踏著江州百姓的骸骨來成全你的王圖霸業。江南官場積弊已久,你知道陛下早晚會對江南動手,便提前佈下了這盤棋,用我夫君的死引出蔣世萬,再以他為棋子,在江州掀起腥風血雨。接下來呢?”

沈雲綰的目光透出濃濃的諷刺。

“陛下識人不清,任用奸臣才會引發悲劇,恐怕就連趙士禎和姜重吾的師生關係都是你利用的一點!若是趙士禎指控自己的恩師才是始作俑者,就憑姜重吾帝師的身份,陛下難辭其咎。而你,便可以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振臂一呼,復辟前朝皇室。”

在李知非驚愕而又欣賞的目光中,沈雲綰的一雙明眸如同冰下裹著的火焰。

她的目光諷刺至極:“我該叫你李知非,還是齊知非?難怪大齊國祚僅僅百年,君主一旦視百姓為草芥,皇朝的氣數便盡了。而你,卑鄙齷齪,不擇手段,毫無帝王之相,你的所有謀劃,只會成為黃粱一夢!”

“雲綰,你的確聰慧絕倫。但一切都為時已晚。”

李知非雖然被沈雲綰罵得狗血淋頭,但心中卻沒有半分觸動。

他甚至掀起薄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就算我卑劣無恥,那又如何?史書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雲綰,知道得太多對你並不好。你只要安心等著我兌現承諾,你就可以成為讓天下女子都羨慕的人。”

李知非說完,朝著滿臉震驚的蔣文曜投去了一道隱晦的目光。

下一刻,一道勁風襲過,蔣文曜連忙抬手格擋。

饒是如此,他的面頰仍是被刮破了一道血痕。

“是你們?!在龍王廟與我交手的人!”

蔣文曜認出了黑衣人身上的佩劍。

“是又如何?死人是開不了口的!”

“你們敢!”

沈雲綰喝道,接著手起刀落。

隨即,李知非悶哼了一聲,一截小指滾在了地上。

眾人這才發現,沈雲綰的手指間夾著一枚黑色的鐵片,因為通體漆黑,割斷李知非的手指時,連一絲刀光都沒有。

“幕刃?”有人認出了這把武器。

傳說之中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就算一個三歲孩童拿著,都能夠取人性命。

“少主!”

侍衛們蠢蠢欲動,虎視眈眈地將沈雲綰包圍住,然而卻“投鼠忌器”!

沈雲綰手裡的幕刃抵在了李知非的咽喉處。

“放我們走!否則,你們擁護的少主頃刻間便會變成一具屍體,萬般謀劃皆成空!”

“雲綰,就算我放你走,你又能去哪裡呢?”

李知非皺緊眉,一直在強忍著怒火。

如果沈雲綰不是自己的心愛之人,就憑她膽敢割斷自己的小指,自己會讓她知道什麼是凌遲之刑!

然而,這個人偏偏是沈雲綰,讓李知非唯一狠不下心的女子!

“整個江南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除非你有飛天遁地之術,否則,你早晚會落到我手上。”

李知非的聲音透出一抹冷酷。

“你又何必自討苦吃!”

“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你再多一句廢話,你的拇指也保不住!”

沈雲綰根本沒有打著離開江南的主意。

“好,我放你走!不到黃河心不死,我等著你回來求我!”

李知非冷冷地掃了一眼屬下。

“備馬,放他們走!”

“少主,此女竟敢損傷您的貴體,決不能就這麼算了!”李知非的屬下還妄圖阻止。

李知非皺起眉,看了一眼旁邊。

那人立刻領悟了李知非的眼神,手起刀落,前一刻還是並肩作戰的同僚,下一刻,便成了另外一人的刀下亡魂!

下手的那人語氣殘忍:“少主有令,莫不遵從!違令者,死!”

蔣文曜抹去被黑衣人濺在臉上的鮮血,想不到這些人對著自己人都這麼狠!

他立刻看向謹王妃,心中下定了決心。

就算拼著自己的一身性命,也要將謹王妃平安護送回京城!

江州一案,需要知情者昭告天下,決不能讓真相就此掩埋,唯有這樣,逝者才能夠安息!

蔣文曜的眼神轉為了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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