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重新梳洗了一番,攙著太后娘娘的胳膊前往晉陽公主的寢殿。

單看兩人眼下這副親暱的樣子,絕對難以想象沈雲綰剛才和太后鬧翻過。

到了晉陽公主的寢宮,皇帝原本坐在椅子上,看到太后和沈雲綰相偕而來,目光閃過一絲詫異。

“謹王妃何時進的宮?”

“哀家心口堵得慌,便讓謹王妃進宮給哀家把脈。”太后三言兩句解釋完,掃了一眼垂下來的水藍色幔帳。

“晉陽怎麼樣了?”

“母后,晉陽落水之後染了風寒,嘴裡一直說著胡話,大叫放開她。”

皇帝目光幽深,淡淡道:“朕知道母后心裡頭不好受,畢竟鄭家只剩鄭竹萱一個了。但朕希望母后明白誰才是您的親孫女……”

“皇帝說得這叫什麼話?!因為晉陽昏迷,哀家擔心的一夜沒有閤眼!聽到晉陽醒來,馬上便過來了。難道皇帝以為哀家是來興師問罪的?”

太后臉色清冷。

“是不是在你心裡,我這個母后只會幫著孃家!”

“母后,朕絕無此意。”

太后既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皇帝也放軟了態度。

他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母后,兒子說錯了話,希望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你是哀家的親兒子,哀家難道還能跟自己的親兒子計較嗎?”

太后嘆息了一聲。

“你明天還要上朝,別在這裡守著了,晉陽就交給哀家,保證你下朝回來,晉陽會活蹦亂跳的。”

“母后,您的玉體要緊,還是朕在這裡守著好了。”皇帝掃了沈雲綰一眼,“自從吃了謹王妃進獻的養榮丸,朕的身體好多了……”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皇帝日理萬機,你要是有個閃失,讓天下萬民怎麼辦?難道你還怕哀家陽奉陰違嗎?”

太后故意加重了這四個字的語氣。

“皇帝放心好了,哀家還不至於刁難自己的輕熟女。對了,陳氏呢?親生女兒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見她在這裡守著?”

陳氏若是在這兒,皇帝也能安心,就不會囉嗦這麼久了。

聞言,皇帝的面龐上罕見地露出了幾分尷尬。

“回稟母后,二郎今日受了傷,陳氏便留在了宸郡王府……”

“混賬!難道只有兒子才是陳氏親生的,女兒就是她撿來的不成?”

太后明知道晉陽公主醒了,仍是說出了誅心之言:“二郎身上的傷自有御醫照顧,倒是晉陽,生死未卜,孰輕孰重陳氏這點都分不清嗎?”

“皇帝,陳氏都多大的人了,尋常女子跟她一般都含飴弄孫了。你不要再繼續縱容她了!”

太后寒聲道。

“母后放心,等陳氏回宮,朕一定責罰她!一會兒就要上朝,朕先告退了。”

皇帝朝著太后躬身一禮。

“晉陽這裡就有勞母后了。”

“去吧。”太后深知陳氏便是皇帝的脈門,只要打出這張牌,皇帝便會乖乖就範。

看著皇帝遠去的身影,太后的神情流露出濃濃的嘲諷。難怪晉陽會倒向阿寶這邊來了。

親孃、親哥哥沒一個靠得住的,皇帝倒是寵愛晉陽,可晉陽卻要排在陳氏後面。

偌大的皇宮,只有自己給自己謀出路了!

但是太后理解晉陽,不代表她能接受晉陽的做法。

讓宮女將幔帳打起,太后坐到了床榻旁。

只見晉陽公主小臉雪白,臉上就連一絲血色都沒有,紅潤的菱唇也變成了粉白色,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

若是換了普通人家,祖母看到孫女這樣,早就心疼了,但面前的事太后娘娘。

“晉陽,告訴哀家,為什麼要殺竹萱?”

景陽公主聞言,身體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哆嗦,渙散的目光像是想到了極為可怕的一幕。

她呆了一瞬,連忙向太后辯解:“皇祖母,孫女、孫女……咳咳咳……”

因為語氣太急,晉陽公主的喉嚨逸出了一連串的咳嗽,一直咳得微白的臉蛋都紅了。

一旁的宮女連忙給晉陽公主拍著背。

晉陽公主好不容易才不咳嗽了,她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這才艱難地解釋道:“皇祖母,孫女不知道推孫女的人就是鄭表姐。若是知道,孫女寧可一個人落水,也不會在慌亂之下抓住了鄭表姐的胳膊,將她一起拖進了水裡……”

聽了晉陽公主漏洞百出的解釋,太后面色冰冷,質問道:“哦?你說竹萱推你下水?為什麼?你跟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推你?”

“回稟皇祖母,孫女一不下心把玉佩掉進了荷花池,便讓小環去叫人……後來鄭表姐來了,孫女以為她是王府裡的婢女,就讓鄭表姐幫孫女撈玉佩。”

晉陽公主咬了咬唇,一副想不通的樣子。

“可是鄭表姐卻鬧著要見父皇。昨日父皇微服出宮,知道這個訊息的只有幾個人。孫女便以為鄭表姐有問題,和她推搡起來。鄭表姐沒有注意好力道,孫女便被她推下了水……”

晉陽公主說著,兩串晶瑩的珠淚從面頰上滑過。

“方才孫女醒來,聽了小環的講述,才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推孫女的人不是刺客,而是鄭表姐。”

“皇祖母,孫女發誓,孫女不是故意的。”

“謊話連篇!哀家這輩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真以為哀家會信賭咒發誓那一套?!”

太后嗤笑道。

“哀家再問你最後一次,是誰指使你殺害竹萱的?”

雖然太后心中已經猜到了答案,但還是想聽晉陽公主親口說出。

“皇祖母,沒有人指使孫女。孫女真的以為鄭表姐是刺客。否則,鄭表姐一個弱質女流,是怎麼混進宸郡王府的?又為什麼要求見父皇?”

晉陽公主咬著嘴唇。

“難道鄭表姐想要做父皇的妃子嗎?否則,孫女實在不知道,鄭表姐為什麼要窺探帝蹤!”

晉陽公主雖然一副委屈而又無辜的神情,話中卻是綿裡藏針,暗指鄭竹萱生出了攀附之心,沒想到卻偷雞不成蝕把米。

“混賬!竹萱人都沒了,你還要汙衊她的名節!”

太后氣壞了。

“皇祖母,也許我能夠猜到鄭竹萱的動機。”

沈雲綰雖然對晉陽公主並無好感,但晉陽公主是在幫蕭夜珩做事,那就是自己這邊的人。

看著晉陽公主被太后言語逼迫,沈雲綰忍不住幫她解圍。

“你知道?”太后皺起眉。

“回稟皇祖母,隔牆有耳,我能否跟皇祖母單獨說話?”沈雲綰雖然是在問太后,目光卻留意著晉陽公主的反應。

“小環,你讓人都下去,你在門外守著,任何人不得靠近殿門一步。”晉陽公主吩咐道。

“是,公主殿下。”小環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殿裡的宮女、太監便退的乾乾淨淨。

“皇嫂,你現在可以說了。希望皇嫂能夠還我一個清白。”晉陽公主垂下頭,一副飽受委屈卻又不敢爭辯的神情。

“說吧。”太后心中一哂,倒要聽聽沈雲綰能說出什麼來。

“不敢欺瞞皇祖母。在鄭竹萱出事之前,我跟鄭竹萱見過一面。”

太后立刻向她投來了一道眼神,目光如同針刺一般。

“鄭夫人提出要讓鄭竹萱做側妃,被我拒絕了。鄭夫人便出言威脅,要把手裡的令牌交給陛下,來換取謹王側妃之位。”

聞言,太后的目光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憤怒。

“混賬東西!她是不要命了嗎?”

太后沒料到鄭夫人如此愚蠢,她要是真這麼做了,那麼阿寶和鄭家,一個都別想落好!

“當時,我和皇祖母的反應是一樣的,我告訴鄭夫人她是在痴心妄想,只要有我在,她就別想靠近宮門一步。也許,鄭小姐傷了心,才會採用迂迴的法子,想要面見陛下,拿手裡的東西來交換。”

雖然沈雲綰只是一面之詞,但太后相信,她是不屑在這上頭撒謊的。

若是事實果真如此,那鄭竹萱完全是自取滅亡,無論是阿寶,還是雲綰,甚至是晉陽,自己沒有理由再怪到他們身上去。

“哀家累了,先走了,雲綰,你在這裡陪著晉陽說話吧。”太后許是無法承受住這個打擊,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因為她發現,鄭竹萱的死,自己無法責怪任何人,反而要責怪自己,怎麼就養出了鄭家這樣的白眼狼來!

“恭送皇祖母。”

沈雲綰起身行禮。

目送著太后離開,沈雲綰轉過身,坐在了太后方才的位置。

“你明明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為什麼偏要出手殺人?”

這裡只有她們兩個人,沈雲綰直接開門見山。

在沈雲綰這個“自己人”面前,晉陽公主也不藏著掖著了。

她勾唇一笑,雪白的臉蛋透出一股冷酷。

“為什麼?答案還用問嗎?只有鄭竹萱死了,才能永絕後患。明明有最簡單的辦法,我為什麼要浪費自己的時間,整天盯著一個不安分的東西?憑她也配!”

“皇嫂,收收你的假慈悲吧,在這宮中,要想不做屈死鬼,就要去做執刀的那一個。”

晉陽公主的嘴角露出濃濃的嘲諷。

“你覺得我無情?你還有大皇兄,而我卻是孤身一人,什麼都沒有!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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