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葉沁將簡單音符漸揉漸勻,逐漸地延續了齊萱方才的曲意,叮叮咚咚的流水,清風拂上了水面。

眾人雖有些不解,但曲風悠揚,確實引人入勝。

不一會兒,這陣風兒穿過水麵,來到了更廣闊的天地,一路綠意盎然、繁花似錦。

就在眾人沉浸在一片歡愉的時候,忽而它就墜入了幽不見底的深谷,周圍彷彿一片黑暗,只有琴聲如深谷幽蘭般清澈透淨,撫慰心底的惴惴不安。

經歷了無數個日出日落、曇花開謝,牽動著所有人心有澎湃,終於,它衝出了深谷。一路踏過淺灘、沒過淺草,悠悠揚揚,遨遊於天地間。

長久以後,一切歸於寂靜。

暖閣內一片靜默,但眾人的心裡卻各有千般滋味。

我心有來處,散於天地。來是一陣風,去時,我願是一陣風。

高山仰止,一曲撫盡一生繁華,盡歸處。

是的,我可身在深谷,可深谷卻困我不住,哪有什麼可以桎梏和禁錮我的靈魂。

曹貴妃暗暗側身抹了一滴淚,一生辛勤,規規矩矩,從不敢行差踏錯。呂妃的肆意妄言她不敢,徐嬪的夜夜承歡她不敢,哪怕是小宮女的巧言笑兮她也不敢。

多的是:

“是,陛下。”

“是,太后娘娘。”

“臣妾定會安排妥帖。”

“是臣妾的不是。”

好在慶幸的是,父親知她不易,從不拿前朝的事與她為難。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牢牢地佔在貴妃的位置上,讓父親有所依勢。也只有父親好了,她和絃兒才會更好。

她和父親是彼此最親密且忠誠的依靠。

“好!”曹貴妃拍手道,難得見貴妃娘娘這般主動表達喜惡,可眾人卻一點也不意外。

一曲寫盡人生,賀夫人望著外面的小娃,想說些什麼,終是嘆了口氣。

武夫人眸清目明,頗有些對葉沁的欣賞在眼裡。

“好棒啊,王妃姐姐好棒!”沈姑娘和趙暮暮雙手兩兩相握,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眾人也是沉思有,羨慕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都有。

齊萱此時有些惱怒,一邊覺得葉沁的曲確實勝自已一籌,一邊又不願意相信自已寒暑苦練的琴藝竟然這般輕輕鬆鬆敗下陣來。

不是說只是個小庶女嗎?怎麼會有如此高超的琴藝。

是了,還是來自青樓的小庶女,總要有點手段來勾搭、魅惑男人,啊呸。

也難怪了,金明郡主這等母老虎在家,竟還要在外養個婊子和婊子生的女兒這麼多年,看來是把她孃的那些本事都學了十足十。

“賤民就是賤民,只會這些奇淫技巧。”齊萱暗罵,卻沒去想,自已為了這所謂的奇淫技巧,努力了多少年,破了幾回指頭,生了幾回凍瘡。

“夫人真是藏得深,為夫今日才知道夫人有如此琴藝。”趙王的聲音不適時宜地出現在了暖閣。

突如其來的男音,讓眾人忙拾綴自已的情緒。

原來是向來隨心隨性的趙王,怪不得女兒家聚會的地方也是說來就來。

不少夫人一邊因著他素日作風,心中頗有微詞,一邊又驚歎於他賽過潘安的俊美容顏。

也有未出閣的小姐不好意思地偷偷瞧上一瞧。

“娘娘安好。”趙昕同曹貴妃問了個安後,望向葉沁。

今日才知?葉沁心想,稱不上吧,其實仔細數一數,兩人相見也不過數日...

“如你所言,看來你確實擾了大夥兒的興了。”一曲完畢,引得大夥兒現下確實情緒各千。

葉沁想起這是自已之前的推脫之詞,這會兒倒讓趙王調侃了。

直言道:“獻了個醜,你的王妃,可不太好當。”

旁人看來,卻是小兩口又在這文縐縐地打情罵俏起來了。

“什麼時候進來的?”

“小娃彈琴的時候。”

齊萱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小娃彈琴的時候,那麼她彈的,他也聽見了?

真的,聽見了嗎?

曲中輕輕揚揚的相思,他,也聽出來了嗎?

多年前就心神嚮往,如果有一天,那麼一天。

能坐在他面前,能只為他一人撫琴...

不知因為他的到來,還是受了葉沁那曲的影響。

齊萱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潸然落淚的情緒,只能用指甲摳著手心,摳出痛感,還摳得出了些血。

她定定地站在那裡,怕一動便崩了情緒。

葉沁撫琴時,又有些雜亂的記憶衝入了腦內,一些黑暗的,泥濘的記憶。

她的記憶裡,也出現了“羅夜”。

和上一次,在樓遠初府上落水瀕死,回憶起的那個面具男人,一樣。

如果這些記憶都是真實的,那麼她是誰?

“你是近些年難得的好手,你是近些年難得的好手...”

“解決他們,解決他們...”

“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讓我失望...”

是的,她是一把利劍。

沒有來處,絕佳的身手,出世的琴藝,似乎還有其他。

即便她有些不願,但還是想起來了。

她,是豫北堂最頂級的刺客,是羅夜最得力的干將。

葉沁額上豆大的汗滴劃入了衣襟,她有些精力不支,眼前發黑。

突然感覺周身一輕,整個身體好像被包裹起來,就像,就像躺在柔軟的雲朵裡。

“抱歉,娘娘,青兒身子有些不適,我帶她先回去了。”趙昕說罷,也不等曹貴妃回應,攔腰抱起葉沁。

唔...

哇!

啊~~

眾人此刻內心...

趙昕抱起葉沁便往外走,齊萱正好定在那裡,擋在了他的前頭。

“萱小姐,還有事?”

“沒,沒有。”

“借過。”

“好,好...”

齊萱挪動著身子,往旁邊一側,搖搖欲墜的眼淚終於落下。

原來是真的嗎?傳聞。

呂妃看在眼裡,上前拉了自已女兒到邊上。

她搖頭看向自已的女兒:別再惦念了。

齊萱亦是堅定地搖頭回應:不,母親,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

此刻的趙昕,抱著葉沁出了暖閣,他的內心有一絲莫名的心疼。

一曲撫盡一生風華,懷中人不過十九的桃李年華,要有什麼樣的人生經歷和過往,才能有如此的意境。

在趙昕起身的那一刻,葉沁已經醒了。

果然,呵呵,自已真的是名優秀的刺客。

只是她任性了一下,放任自已繼續昏昏沉沉,暫時卸下了一身的防備。

反正,趙昕需要她,與她有契約。

從來都是她去殺人、護人,這種有所圖謀的被保護,真是不錯。

索性,就再睡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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