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郊外坐落著一個村子,陳林從未踏足過這裡。
宜安市的經濟發達,所以這裡也並非破舊不堪,大多是二層自建房,少數平房,家家戶戶的生活還算滋潤。
也許是因為村子規模較小,鄰里都互相認識,所以才讓她問村民的吧。
飯點剛過,天色還未黑,不少人家都聚集在門口、樹下談家長裡短,當一轉眼看見一個小姑娘四處張望、彷彿初入這裡的時候,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談。
“誒,這小姑娘俊的哦。”
“她不是我們村的吧?”
“肯定不是,她看起來就是有錢人家的。”一個大媽磕著瓜子打量著陳林,吐出瓜子殼,揚言問:“哎!你來幹嘛的!”
陳林露出笑臉,急忙走過去,“您好,我來找一個叫江燕魚的人,或許您知道她家在哪裡嗎?”
大媽肉眼可見地蹙眉,“你找她做什麼?”
陳林保持微笑,說:“我是她的同學,她沒有請假,但好幾天沒上課了,我們都很擔心她。”
大媽咂了咂嘴,“我可以告訴你,但你最好不要一個人去。”
陳林泛起一絲疑惑,還未開口問,旁邊一位大爺嘆了一口氣,起身向她招手。
“走吧,我帶你去找她。”
陳林一喜,“那太感謝您了!”
大爺勾著腰走在前面,拐了一個路口,在一個衚衕的入口處停下,指了指,“就這裡,右邊第一個門,二樓,我在下面等你,有事叫我。”
陳林致謝,一人上了二樓,順便給張寒發了個定位。
能有什麼事呢?
直到她聽見噼裡啪啦的混亂聲,和夾雜在裡面的男人的大吼聲。
“你這個婊子!我偏不讓你去上學,我今天就給你辦退學去!你趕緊收拾收拾給我去賺錢!你媽生你這賤樣子就是給我賺錢的!”
陳林的腳步僵在門口。
她從樓道的窗戶望下去,看見那個大爺還在那裡,坐在石墩上抽著煙。
她鬆了口氣,敲了敲門。
屋內的爭吵聲落下,男人大著嗓門問:“誰啊?”
“你好,我是江燕魚的同學,請問她家是在這裡嗎?”
“你幹什麼?”男人開啟門,表情不善地問。
男人左臉上一根長長的疤,那道疤痕從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猶如一條蜿蜒的蛇。
陳林退後一步,整理著表情說:“江燕魚很久沒來上學了,老師讓我來找她。”
這是個愚蠢的話,陳林捏了捏手心。
果不其然,男人冷哼一聲,轉頭向室內,語氣兇狠:“你想去上學嗎?”
室內的人走出來,陳林看見她,眼裡閃出一絲光,仔細看到江燕魚的臉上沒有傷痕後,舒了一口氣。
江燕魚語氣平靜:“想。”
男人冷笑,“想?”
下一秒男人就抓住了江燕魚的頭髮,江燕魚吃痛一聲。
“你想上學?你想上學誰給我掙錢?我還有那麼多債誰給我還?”
陳林倏然一驚,心覺不妙,“您冷靜一點......”
“大爺!”她看向窗戶外的石墩,上面竟然沒有了人。
突然,一道清麗的男聲打斷了她。
“你好!我們找江燕魚回學校是為了結算錢的。”
張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樓梯盡頭,他小跑過來。
男人松下抓住江燕魚的手,顯然不信,“什麼錢?”
“上次她主持晚會的錢,學校還沒有給她。”張寒語氣平穩,看向同樣疑惑的江燕魚,輕輕點了點頭。
江燕魚避開了他溫柔的目光。
男人半信半疑,“多少錢?”
張寒面不改色,說:“一萬。”
一萬並不是小數目。
陳林抬眼看了看他,也說道:“是,學校對晚會主持都是給報酬的,還不低。”
“她必須回學校才能領到。”張寒補充道。
男人的表情鬆動,眼中劃過一絲狡黠,“好啊,那她就回學校吧。”
陳林和張寒目光交匯,舒了一口氣。
江燕魚終於被放出來,她看向兩個並不算朋友的人,不知如何言語。
三人走下樓梯,背後突然傳出一句話。
“你可不能拋下我啊,你要記得我臉上的疤是為了誰。”
江燕魚的身子一僵,似乎無力起來。
男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帶著得逞的笑。
走出衚衕,天還沒黑,呈現一種寧靜而深邃的藍色,緩緩展開。
陳林知道,這種藍調天空存在的時間很短。
煙花易逝,這麼美的時候,卻沒有人珍惜。
“謝謝你們。”江燕魚打破沉默,扯出一個笑。
陳林輕輕笑了,拉起她的手,“說什麼謝不謝的,我們是朋友啊。”
三人打了個車,陳林給司機說了個地址。
江燕魚問道:“這是去哪裡?”
陳林捏了捏她的手指,笑道:“我家,你還沒吃飯吧?我們先去吃個飯,明天再去學校,你好好休息一下。”
張寒見她沉默,安慰道:“你不用擔心,學校那邊我會說。”
“嗯,謝謝你。”江燕魚點了點頭。
車廂陷入沉默。
張寒把頭靠在車窗上,輪廓清晰,眼睛深邃而明亮,嘴唇緊閉。
窗外天空的顏色變得深沉起來,藍色的光芒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黑淵。
江燕魚是很少低頭的,即使有那樣的家庭,她都不曾低頭。
可現在......張寒注意到視線,回頭看她。
江燕魚低了低頭。
他們來到一家麵館前,江燕魚抬頭看著招牌,念出聲:“老徐家面鋪。”
陳林拉著她下車,“對!這家很好吃的,是不是啊表哥!”
“是啊!我們快進去吧。”
江燕魚表情微訝,“表哥?”
陳林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承認他們是表兄妹的關係。
陳林讓大家點了單,解釋道:“對啊,上次那個設計師是我小姨你知道吧?他就是我小姨的兒子。”
江燕魚恍然,“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們關係很好。”
陳林嘻嘻笑,“我看他對你也不錯呀。”
她告訴張寒是她表哥,也是為了不讓江燕魚多想。
張寒終於敲了她一下頭,“你閉嘴吧。”
陳林皺皺鼻子,鄙視道:“你看他,我這才不承認他是我哥的,整天就知道欺負我。”
張寒無語。
江燕魚揚唇淺淺一笑。
“來咯,飯來咯!”老闆娘熱情地端著面出來。
“小林啊,你上次帶來的男生,那個帥帥的,今天也來吃了呢。”老闆娘笑道。
陳林的笑僵在臉上,“是嗎。”
“對哦,你們怎麼不一起來啊?”
陳林尷尬地笑笑。
“誰啊?蘇與時?”張寒給兩人遞筷子,脫口而出道。
江燕魚挑眉,接過筷子,饒有趣味地聽著。
陳林沒有回答,把頭埋在了碗裡。
“才不是,我跟他一點都不熟。”聲音悶悶的。
可......當三人看到蘇與時蹲坐在陳林家門口的地上,陳林的臉麻麻的。
張寒狠狠地皺眉,“他怎麼會在這兒?”
江燕魚微微張嘴,一臉驚訝。
坐在地上的人聞言驚醒,一睜眼,眼眶裡是紅紅的血絲。
彷彿很久沒有睡過一樣……
少年清冷的眉宇下是微紅的眼眶,極具衝擊性。
江燕魚從未見過這樣的蘇與時,似乎,帶著乞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