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聖上,卑職奉命查抄...”

躬身抱拳行了一禮的二虎,回稟剛剛開了個頭,便被餘怒未消的朱元璋沉聲打斷,

“旁的待會兒再說,咱想知道,官居堂堂吏部郎中,卻言之鑿鑿說差點被咱累死、餓死的沈崇德,家中抄的多少銀兩?”

眼角微微一跳,熟知當今聖上脾氣的二虎不敢怠慢,趕忙回稟道,

“稟聖上,罪臣沈崇德家資頗豐,經微臣詳加查察,共計得銀三萬五千八百二十三兩,金三千六百八十八兩,及珍寶古玩若干!”

“堪堪近十萬兩家財,就這,也他孃的叫家資“頗”豐?”

雙眼驀然圓瞪的朱元璋,死死的凝視著躬身而立的二虎,寒聲道,“說,狼狽為奸打夥求財中的六人,以沈崇德的家資,排名幾何?其中,又以誰貪腐最多?”

“稟聖上,僅以家資而論,罪臣沈崇德排名最末,其中又以吏部右侍郎趙樞乾家資最豐,

經卑職詳加點算,罪臣趙樞乾金銀足有近十五萬兩有餘,其中尚不包括珍寶古玩,田畝商鋪在內!”

深吸了口氣,朱元璋緩緩合上了眼簾,幽幽的問道,“此次查抄所得,...共計多少?”

身為第一任錦衣衛指揮使,毛驤的專業能力毋庸置疑,面對朱元璋的問詢,未有絲毫遲疑,

“稟聖上,此次微臣查抄所得,銀,四十二萬三千四百八十六兩,金,四萬五千六百七十二兩,

珍寶古玩,土地田畝及商鋪,經微臣找人估算,亦不下十萬兩!”

“...嘶...”,二虎話音剛落,素來穩重從容的朱標,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呢喃自語道,“僅區區六位朝臣,所貪竟多達近...近百萬兩?”

“...嘭...”

一聲脆響,朱元璋掌中的青瓷茶盞砰然炸裂,一縷鮮血從緊握的手指縫裡緩緩凝聚滑落,

“父皇,您的手...”

朱標將將起身,朱元璋卻微微搖了搖頭,繼而緩緩展開了緊握的手掌,凝視著掌心裡的幾道傷口及破碎瓷片,眼中泛起了陣陣寒芒,

“顯揚,這六人及其家小,任由你處置,咱,倒是想看看,讓人聞之色變的修羅知府,是否...名副其實!”

“這...”

見吳憂欲言又止,眼神若有若無的瞄向一旁的二虎,朱元璋擺了擺手指,“這沒你的事了,退下!”

“微臣告退!”,雙手抱拳躬身行了一禮,二虎正待轉身離去,卻又突然頓住,

“恕微臣斗膽,今日抄家所得銀兩,是運往您的內努,還是...”

微微一愣,朱元璋眼中掠過一縷肉痛之色,沒好氣的擺了擺手,

“此次遠征西南,國庫已捉襟見肘,近來沈立本那老東西,白頭髮一茬一茬的往外冒,就給他送去吧!

別到時候咱他孃的沒累死、餓死大臣,倒是窮死了戶部尚書,淪為千古笑柄!”

“...遵旨!”

待二虎的身影漸漸遠去,朱元璋掏出一塊明黃色布帛,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掌心的血跡,

“好了,現在這養心殿就咱三人,你小子別吞吞吐吐,有啥話給咱敞開了說!”

“臣...”

吳憂剛起了個頭,朱元璋便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吳憂,“...老規矩!”

朱元璋話音剛落,太子朱標立馬接過話茬,拍了拍吳憂的肩膀,隱晦的遞了個眼色,“父皇說的沒錯,這沒外人,不必拘禮,顯揚你...有話儘管明言!”

“成,只要您二位沒意見就成!”,對於朱標極為隱晦的暗示,吳憂心緒微轉便已心中有數,

“老朱,不瞞您說,若是換作宋國公一番言語之前,小子定然毫不猶豫的將沈崇德等一干打夥求財的貪官汙吏,處以極刑,但...”

“...等等!”,不帶吳憂把話說完,朱元璋突然丟下染血的布帛,繼而身體前傾,幽幽的說道,

“早朝時你小子還雙眸血紅,言之鑿鑿的要尋根朔源,除惡務盡,一副不將貪官汙吏斬盡殺絕誓不罷休的模樣,

咋了,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咱怎麼聽你小子這話的意思,難不成又他孃的改了主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面對朱元璋的質問,吳憂眼中掠過一抹尷尬,“...咳咳,正因為凡事都得尋根朔源,因此宋國公對沈崇德的一番言語,才讓我改變了初衷!”

“怎麼,莫非你小子也覺的沈崇德說的在理?你小子也覺著咱摳門吝嗇?精打細算?做咱朱元璋的臣子,不是他孃的累死,就是他孃的活活餓死?”

說著,怒火再次重燃的朱元璋,雙目圓睜,鬚髮皆張的怒斥道,“還是說你小子也認為沈崇德的貪汙腐敗,是咱朱元璋給活生生逼出來的?...你說!”

“老朱,您別激動...”

“...別激動?你叫咱如何不激動?”,或許因鬱結於心的怒火徹底爆發,呼吸陡然急促的朱元璋豁然起身,極力壓制著粗獷有力的嗓門,低聲怒吼道,

“大明初創,國力羸弱,民生凋敝,百廢待興,說咱精達細算,這咱承認,

不錯,咱大明的俸祿比之歷朝歷代,的確稍顯不足,卻也絕不至於餓死朝臣,那姓沈的狗才說咱摳門吝嗇,咱,絕不認同!

至於那姓沈的狗才說做咱朱元璋的臣子遲早累死,那更是他孃的無稽之談,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乃份內之事,

再者說,咱身為堂堂一國之君,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乾的比牛多,咱,咋他孃的就不覺著累?

一天十二個時辰,咱少有睡足三個時辰之時,真要說累,誰他孃的還能比咱累?”

一口氣說完,朱元璋深知了口氣,再次低喝道,“眾所周知,咱泥腿子出身不怕醜,當遊僧那會兒,咱走南闖北到處化緣沒被累死,飢一頓飽一頓沒被餓死,寒冬臘月席地而睡沒被凍死,

不管咋說,姓沈的狗才吃著朝廷俸祿,再怎麼著,也他孃的總比咱到處化緣強吧?”

隨著朱元璋話語之聲逐漸消散,奉天殿驀然陷入一片寂靜之際,吳憂縮了縮腦袋,幽幽的說道,

“老朱,您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由小到大,一統天下,想必應該清楚一個道理,若是自個兒當老闆,再苦再累那也是甘之若飴,幹勁十足,

但若是給別人幹活,苦點累點、假期少點倒也不算啥,規矩苛刻也能忍受,可這工錢總得...總得有說服力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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