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倍稅銀?”

微微一愣,眼角一跳的塗節趕忙說道,“大人,若是三倍稅銀,想來將會是滿春園十之六七的收益,只怕...”

“只怕什麼?”

“怕日進斗金,大發橫財的他們,不願乖乖就範?”

眼含一抹蔑視之色反問了一句,不待塗節說話,堪稱極其憤世嫉俗的吳憂,幽幽的說道,

“世間最大的不公,便是窮富兩極分化 ...太過失衡,世間十之八九的財富,卻掌握在極其少數的一部分人手中,

而世間最大的謊言,莫過於勤勞致富這句話,試問,論及勤勞,誰又能比的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而極其勤勞的他們...當真富了嗎?只怕他們忙碌一年,也抵不過有些人手指縫裡漏出的那麼點錢財,

然而,偏偏是這掌握著巨大財富的極少數人,卻又偏偏一毛不拔,自身過著極其奢靡的日子,卻還嘲諷窮苦之人不夠努力,窮...也是活該!

試問,本府不宰他們,又該宰誰?既然它們不願拔一毛而濟天下,本府便摁住他們,我親自替他們拔,

試問,本府從他們身上刮點油水下來,用來稍微攤薄點貧富差距,又有何不可?”

隨著吳憂絲毫不加以掩飾,蘊含著濃濃不忿的話語落地,瞳孔驀然一縮的塗節,沉吟了片刻,透著一抹敬佩,及異常明顯的擔憂之色,拱了拱手,沉聲道,

“大人,您說的都對,但,自古以來,人便分三六九等,財富亦是兩極分化,此乃既得利益者人盡皆知,卻又心照不宣之事,

包括勤能致富這句話,於既得利益者而言,雖說嗤之以鼻無異於是個天大的笑話,卻無人會予以揭破,也無人敢予以揭破,

以大人您的身份,及聖上的寵信,若僅僅是揭破,尚有轉圜餘地,可若是將其打破,那無異於與天下既得利益者...為敵!

因此,恕屬下直言,此事,大人可想亦可做,卻應徐徐圖之,此外,卻萬萬不能將其挑明,也萬萬不宜操之過急,否則,大人您將有極大的可能...遭受反噬!”

“遭受反噬?”

低聲呢喃了一聲,雙眼驀然眯起的吳憂,凝視著石桌上的倭刀,寒聲幽語道,

“老塗你說的這些,我又何曾不明白,秦有商鞅,漢有晁錯,皆因觸及既得利益的根本利益,以至落得個腰斬棄市的悲慘結局,但,...那又如何?

眾怒難犯?當今聖上乃一介布衣出身的蓋世雄主,但凡有益於大明,但凡有益於萬民之事,

即便千萬人所阻,也絕不會有絲毫退縮,更不會介意手握天子劍,...屠戮天下!

有聖上為我靠山,只須與聖上一條心,我吳顯揚便能...亦敢,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此言,當真是...霸絕天下!

渾身一顫,喉結微微聳動了一下的塗節,沉默了片刻,神情極為複雜,亦猶為不解的輕聲問道,

“大人,您如此年輕就已身居高位,不僅聖上對您寵信有加,便是太子殿下,亦視您為肱骨,今後的前途,毫無疑問,定然是位極人臣,

大人,您又何必放著康莊大道而不前行,卻偏偏要選一條兇險萬分之路?

再者說,聖上固然雄才大略,殺伐決絕,絕非秦惠文王漢景帝可及,但,人力有窮盡,凡事有萬一,

萬一反噬甚大,動搖國本根基,萬一聖上頂不住壓力,到那時,大人,您又該...如何自處?豈不是回頭無路...悔之晚矣?

朝內也好,朝外也罷,人情世故,皆講究花花轎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

大人,您如此不顧自身前途,亦絲毫不顧及自身安危,這樣做...真的值嗎?”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於我而言,沒什麼值不值,遵從本心,想做就做,惟此而已,

至於回頭是否有路,又是否會悔之晚矣,想來秦時的商君,漢時的晁錯,亦如我這後生晚輩一般,或許從未想過,或許想過...卻也從未在乎過!”

說到這裡,吳憂緩緩起身,揹負起雙手,凝視著皇城方向,沉默了良久,幽幽的說道,

“即便聖上頂不住壓力...又如何?頭掉了也就碗大個疤,即便腰斬,也不過就是兩截,...怕個球!

為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乾等死,但使這天下能多點公平,但叫百姓的米缸內能多出些餘糧,

雖千萬人吾往矣,我吳憂,縱九死...亦無悔!”

一番震撼人心的話語,讓塗節竟驀然生出一種春風化雨,將肉身及靈魂由外而內盡皆洗滌了一遍之感,

竟連時時感到挺不直,早已習慣了微微彎曲的脊樑,此刻也不自覺的挺的筆直,滿含欽佩之色的拱了拱手,

“大人此言,當真是氣沖霄漢,屬下為自兒個能在您手下辦差,深以為榮,

屬下今後行事,也定然以大人所言為尊,絕不猶猶豫豫畏畏縮縮,亦絕不給大人您丟臉!”

望著神情肅然,言語斬釘截鐵的塗節,眼底掠過一抹欣慰之色的吳憂,嘴角泛起一縷莫名的笑意,

“怎麼,老塗你現在不懼歪風邪風,不怕郭惠妃的枕頭風了?...硬了?不怕死了?”

“天下怕死之人何其多,屬下自然亦不例外,但想我塗節,尚未踏足官場之時,心中又何嘗不是...以天下萬民為己任!

只不過,隨著官越做越大,竟不知何時,早已忘卻了自個兒的...初衷,成為了披著官衣的...行屍走肉,一心...只想著往上爬,

直至今日,我塗節方才找回了曾經的那個自己,方才驀然想起了自個兒為官的初衷,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用大人的話而言,頭掉了不過是個碗大的疤,怕個球!”

說到這裡,端起茶盞一飲而盡的塗節,絲毫無風度可言,卻又彰顯男兒本色的用衣袖擦了擦嘴,對吳憂眨了眨眼,輕笑道,

“再者說,即便天塌了,也自有大人您這個“高個”先頂著,大人安好,於屬下而言,...便是晴天!

若大人頂不住,屬下追隨大人,共赴黃泉也就是了,...多大點事兒!”

{新年之際,作者在此,祝大家新年快樂,家庭幸福安康,萬事順心如意,

同時,作者也非常感謝眾多書友們一直以來的支援與鼓勵,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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