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三月,天氣雖已逐漸轉暖,深夜卻依舊寒冷,然萬籟寂靜寒風刺骨的深夜,曹國公府外,卻佇立著兩道身影,一挺直而立,一躬身而立,

挺直而立的少年,乃曹國公李文忠次子李增枝,躬身而立之人,乃曹國公府管家壽伯,

或許是因上了年紀,一陣寒風掠過,壽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攏了攏衣領,眼含敬意躬著身子輕聲道,

“二公子,您不畏嚴寒,只為迎老爺與大公子回府,雖孝心難得,但如今已近子時,深夜天寒,要不,還是裡屋等候吧?”

“爹與長兄深夜未歸,身為人子又身為幼弟,我這心裡,又豈能放心的下?

區區嚴寒與孝道相比,又算的了什麼?”

微微搖了搖頭,李增枝眼底閃過一縷狡黠,溫文爾雅的說道,“想來爹與大哥也快回來了,左右也不差這一時三刻,還是再等等吧!”

話音剛落,一陣馬蹄聲驀然在耳邊響起,李增枝攏於衣袖的手掌,也隨之緊緊握起,眼中隱隱透著一縷期盼,

吳顯揚,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然而,隨著一眾舉著火把的身影漸漸清晰,望著父親身側那道極為熟悉的身影,李增枝眼中的那一縷期望,頓時轉為濃濃的失望,

但這濃濃的失望,隨著夜幕中的一眾身影疾馳而來,瞬時又轉換成了濃濃的擔憂之色,

“...籲...”

勒緊韁繩,面含一縷憂慮之色的李景隆率先翻身下馬,立於面色蒼白的李文忠馬下,輕聲道,“爹,到了!”

“大哥,爹怎麼了?”

“...啪...”

大步上前的李增枝話音剛落,便被面色陡然猙獰的李景隆一巴掌打翻在地,

“怎麼了?你還有臉問怎麼了?爹變成現在這樣,都是拜你所賜,滾開!”

半癱在地上,李增枝捂著紅中帶紫的腫脹臉龐,眼底掠過一縷心虛,卻滿是委屈的質問道,

“大哥,愚弟到底做錯了何事?以至竟無辜遭你毆打?”

“你還有臉問?還滿是委屈?”

“...嘭...嘭...嘭”

李景隆再次狠狠踹上幾腳之後,緩緩蹲下身子,揪了揪李增枝的臉,幽幽的輕笑道,“怎麼著,看著你大哥我安然回府,很失望吧?

增枝,你行啊,想你大哥我一向自詡精明,不成想竟差點栽你小子手上,明天咱哥倆必須得好好“談談”,做大哥的,定會叫你“心服口服”!”

說著,李景隆豁然站起身,臉色一變直指大門,暴喝道,“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進去,牙敢崩半個不字,我他麼生生踹死你!”

不知詳情的壽伯將蜷縮在地上的李增枝扶起,顫顫巍巍的解釋道,

“大公子,您誤會了,二公子掛念您與老爺的安危,不畏寒風,生生在府外等了一個多時辰,您...”

“不畏嚴寒,生生等了一個時辰?”

李景隆冷笑了一聲,死死的凝視著似極度疑惑委屈之色,一言不發的李增枝,寒聲道,

“二弟,讓你失望了,你大哥命硬,沒讓人抬著回來,不過,明天你是不是還能站著說話,那可就...難說了!”

所謂人老成精,李景隆將事情始末言明後,李文忠早已洞悉一切,輕嘆了口氣,對身旁的護衛擺了擺手,“這沒你們的事了,下去歇息去吧,”

“遵命!”

待到眾護衛離去,待到壽伯攙扶著次子進入府中,渾身忍不住開始輕顫的李文忠,招了招手,“九江,過來攙爹下馬!”

“攙您下馬???爹,您這是...”

見長子面露疑惑之色,愣在原地,李文忠面露尷尬之色,低喝道,“還他麼傻愣著做甚?看爹笑話?”

“是是是,爹您慢點!”,翻身下馬的李文忠,頓時打了個擺子,若非李景隆撐著,差點就因腳軟而栽倒在地,

“爹,您身子骨向來硬朗,今兒個這到底是怎麼了?”,微微一愣,李景隆頓時瞪大了雙眼,驚駭道,“爹,莫非您是因為姓吳的那句...”

李景隆話未說完,李文忠眼中透著一縷恐懼之色,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回書房再說!”

半刻鐘後,見老爹雖筆直如松的端坐案前,但端著茶盞的手掌,卻止不住的一陣輕顫,李景隆瞳孔一縮,滿是驚懼的問道,

“爹,那姓吳的到底和您說啥了?不過是短短八個字,何至讓您...讓您如此驚懼失態?”

雙眸微眯沉默了良久,李文忠緩緩睜開雙眼,輕嘆了口氣,“就是這短短八個字,把柄攥於人手,為父即便萬分不願,也唯有...”

微微停頓了一下,李景隆臉頰抽搐,凝視著李景隆的目光中,透著濃濃的愧疚之色,“爹唯有答應他的兩個條件,我曹國公府才能得已保全啊!”

李文忠話音剛落,李景隆頓時渾身一振,驚駭道,“爹,您行事素來嚴謹,平日裡更是深居簡出嚴於律己,您能有什麼把柄...讓那姓吳的攥住?

若硬要說把柄,也無非是咱家開了個妓院而已,卻也不至於像爹您說的這般嚴重啊?

再者說,開妓院的也不止咱們曹國公府啊,便是二表叔秦王殿下,不也在秦淮河弄了條花船,日進斗金麼?

即便是被舅公得之,大不了也就是訓責一頓罷了,更客況,滿朝的王公大臣,又有幾人褲襠裡乾淨的?

誰屁股裡還沒點屎,沒點見不得人的產業?若靠朝廷的這點俸祿,豈能...”

“夠了,別再說了!”

暴喝了一聲,雙眼驀然圓睜的李文忠,沉吟了片刻之後,癱軟在座椅上,幽幽的說道,

“咱家開妓院,秦王開花船斂財之事,及王公大臣背地裡的一些勾當,聖上早已得之,只因未損及普通百姓利益,聖上這才睜隻眼,閉隻眼!

而你爹所說的把柄,是早年所做的一件糊塗事,若被你舅公得之,而你舅公的心眼又小,後果...恐難預料啊!”

或許是想到了某種場景,李文忠突然渾身一顫,滿是驚恐的眼神中又透著濃濃的疑惑,呢喃自語道,

“當年之事,何等隱秘,唯一知情的兩人,本公自問...做的也足夠乾淨利落,不曾想,今日竟驀然被你一語道破,

吳顯揚啊吳顯揚,你他麼...到底是人是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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