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小婿的能耐您也清楚,倒是有心上陣殺敵,為國建功,無奈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好在吳帥慧眼識人,並未置小婿於尷尬,棄之不用,微末之功雖不值一提,但吳帥治軍甚嚴,過則軍法從事,功則不吝重賞,因此...”

因此之後的意思,李琪雖未明言,卻已不言而喻!

總歸一句話,小婿憑自個兒的能耐賺的賞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孝敬岳父大人您吶!

而對於李琪的回答,對吳憂極為了解的朱元璋,竟無絲毫疑慮!

在他看來,吳憂弄錢的本事,與花錢的本事,妥妥的難分伯仲,

“難怪那小子能夠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除用兵詭譎多變外,怕也與其過人的治軍、馭人之能,不無關係!”

“且福浙兩省本就恨倭國入骨,二十萬大軍皆出於此,此番入倭,勢如猛虎下山,威不可擋!”

“那小子雖治軍嚴苛,但如你之能,竟也能賺的賞銀,由此便可見一斑!”

正如李琪所言,自個兒的女婿有多大能耐,朱元璋心裡門清,頗感欣慰之餘,一句如你之能,極盡鞭策!

李琪尷尬無言之際,朱元璋卻又言歸正傳道,“說說,你都立下了哪些微末之功?又分了多少?”

若換成以往,直面朱元璋的氣勢,此刻看似謙遜,實則頗為自得的李琪必然如同老鼠見貓,緊張到無法言語,

但現如今,李琪卻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桿,顯然早有準備,

“無它,我軍戰無不勝,所向披靡,兵鋒所向,屍山血海,小婿即無刀兵之勇,自當負責善後事宜!

奉吳帥軍令,十八處萬人坑,長崎、吉野所築京觀,皆出於小婿之手!”

“賞功罰過,小婿雖只是微末之功,卻也獲取賞銀一萬兩!”

萬人坑!

京觀!

本為亂世之常態!

臉頰微抽,戎馬半生的朱元璋深知,看似輕飄飄的幾個字,卻足以彰顯其中的殘酷!

即使是已知詳細始末的李善長,重提此事,仍舊感到心悸!

僅僅片刻之間,朱元璋眼中那一縷惻隱,便被極致的冰冷取代!

“崛起之路,註定是一條屍骸之路!”

“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倘若我大明心慈手軟,不忍踩踏著異族屍骸強勢崛起,

他日局勢反轉,異族必將毫不留情的踩踏著我炎黃子孫的無數屍骸,塗炭天下!”

“弱肉強食的世界,本就難以和平共存,既仇恨似海,就當斬盡殺絕!”

李善長雖是一介文臣,卻絕非心慈手軟之人,輕飄飄的話語,盡顯鋒芒,

“上位所言極是,倭國天性貪婪,行事兇殘歹毒,形同惡豺,

倚仗大海相隔,今弱小之時,尚且不畏我大明天威,公然斬殺我大明使臣,肆虐我沿海諸省,

倘若有朝一日崛起於世,其必將覬覦我華夏中原,與我大明之敵!”

“打蛇不死,後患無窮,即使不為崛起,也該...除惡務盡!”

話雖如此,但李善長身為一代能臣,又豈能不知行此殘酷之舉的弊端,肅然道,

“屠滅一國之事,乃恆古未有之暴行,且儒道立世千載,荼毒甚深,

待到倭國亡國滅種的訊息遍傳天下,必將舉世震驚,屆時,周邊各國勢必畏之如虎,暴明之名,即成事實!

而上位您,後世之名,怕也將褒貶參半,不盡如人意!”

“暴明之名?”

“褒貶參半?”

冷冷一笑,濃眉剎時高聳的朱元璋,盡顯剛烈霸道,“築萬世之基,開萬世太平,即使背上千古罵名,又如何?”

“用顯揚那小子的話說,唐太宗李世民包容天下,兼濟天下,為天下共尊,天可汗之名,威風不可一世!

可到頭來,本該霸絕天下,顧盼八方的大唐,還不是間接亡於異族之手?”

“想當年仁德無雙的宋仁宗趙禎駕崩之時,竟連遼道宗耶律洪基亦為之鬼哭狼嚎,

可到頭來,完顏一族強勢崛起,取遼而代之,隨即鐵蹄南下,攻破汴梁之時,可曾有絲毫手軟?”

“由此可見,所謂聲名,於萬千黎民而言,於天下而言,...狗屎不如!”

“山河破碎,生靈塗炭,國將崛起,就絕不能為聲名所累!”

說罷,朱元璋環視了一圈堂內用食的百姓之後,又將目光轉向了街道上往來不絕的行人,眼中已不見絲毫冷酷,唯有道不盡的憐愛,

“但叫我華夏萬世千秋,但叫我炎黃子孫,從此不再飽受塗炭之苦,即使為萬世唾罵,咱,也甘之如飴!”

自相遇、相隨、相知,至今已有二十餘載,李善長又豈能不知朱元璋言出必行的性格,微微起身一拜,發自肺腑的讚歎道,

“上位胸懷之博大,放眼古今歷代帝王,即使始皇、漢武再生,亦稍遜一籌,善長,...拜服!”

說話的功夫,手端托盤的店小二也再次上前,滿臉熱情道,“上好的冰糖燕窩,三位爺請慢用!”

“除紅燜熊掌,文火燉鹿筋尚須火候外,餘下菜品,稍後便好!”

雖說明知有錦衣衛暗中保護,但為求穩妥,也為給自家兒子一個表現的機會,店小二剛剛離去,李善長便發話道,

“琪兒,你先嚐嘗!”

朱元璋雖性格豪爽,但身系天下安危,即使白龍魚服,也絕不會對自身安全有所大意!

“有心了!”

待到從某處收回目光,嘴角微掀的朱元璋也隨即端起了冰糖燕窩!

出身布衣,朱元璋可從來沒那些所謂的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從心即舒心!

“除一封狗刨字的信箋外,那小子就沒叫你捎個話啥的?比如有些大事,信中卻隻字未提!”

捎個話?

大事?

微微一愣,擱下調羹的李琪沉思了片刻,仍舊是一頭霧水,“除上呈給您的那封信箋外,吳帥並無其它交代!”

蠢…

要說他爹李善長倒是瞬間明悟,卻又不便提點!

果然,正如李善長所想,輕嘆了口氣的朱元璋身體前傾,直勾勾的盯著侷促不安的李琪,

“咱就明說了吧,你此行雖運回了一千萬兩,但狼多肉少,朝中六部除戶部外,各部司無不虎視眈眈,

若非恰逢其會,衍聖公一脈因罪被廢,致使朝中震盪,怕是早有人奏請分紅!”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倭國的金山銀山?”,即使再遲鈍的人,聽到這裡也該明白!

更何況,面對身為天子的岳父,李琪只是放不開,並非真的遲鈍!

“有道是窮家富路,一路征戰殺伐,想來消耗頗大,你左右無事,索性押運彈藥回返倭國,也順帶給咱捎個話給那小子...”

說罷,朱元璋眉頭高聳,話語如刀,“轉告那小子,倭國諸事任他放手施為,萬事有咱!”

“但今年年底,咱,要過個富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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