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上班，但我更討厭沒錢。
所以再不情願還是得呵欠連天擠地鐵到工位做牛做馬。
策劃部依舊是策劃部，每個人都一副過度加班被掏空的虛弱模樣，眼下烏青，面色泛黃，除了我們親愛的副部長。
是真精神啊，我的姨，全妝上班，睫毛根根分明，唇色紅潤欲滴，光彩照人。
我剛進辦公室一臉八卦的副部就湊過來和我咬耳朵：“小部長，你的實習小助理被技術部為難了。”
姨總覺得我們年紀輕，叫誰都加一個小字，蠻可愛的，要是工作也小小的就好了。
“小姨，是怎麼回事啊，小雅今天沒來嗎？”
我們都把姨叫小姨，親切，而小雅，就是宋雅。
宋雅是新分配到我們部門的行政助理，漂亮小姑娘，總是抱著資料夾明麗歡快地穿梭在各個工位之間，是整層策劃部大樓，除了小姨之外第二有活力的人。
小姑娘工作做事很利落的，只是性格有些傲，像白白的天鵝，長脖頸，步伐優雅，昂首挺胸底氣十足地漫步人生路上。
但頂頭老闆親自打過招呼，說是朋友家千金來體驗生活，讓我看著辦就好。
我知會了每一個策劃部成員，再加上本來小雅年紀就小，所以這兩月倒也相安無事，就算有什麼事我們都讓著了。
我湊過去聽，小姨說，昨天我們組的一個廣告策劃案被多次遣返，宋雅在兩個部門之間來回跑了十幾趟，難免和技術部的發生了爭執。
“他們故意找茬，就改了幾個字，將就用一下不行嗎？非得每次都列印出來再送過去？”
宋雅驕傲地昂起頭，一點兒認錯的樣子也沒有。
“策劃案每一版都需要儲存留檔，不是隻要最後結果就行，技術部確實是按流程走的。”
“可是明明就只有排版不一樣，他們還背後說我嬌氣，明擺著是給我找麻煩！”
大小姐忍不住懟了兩句，本想著就此打住，沒想到技術部部長得知此事，當著眾人將宋雅大為訓斥了一番，連你也捎帶罵上了。
“你去問問你們部長黎稚，她從我手裡出來才幾年，就準手底下人這麼敷衍辦事了？”
小姨嘟嘟嘴喝果汁，一邊講一邊點評：“你的老部長訓人真嚇人，我都有點怵，別提小雅了。”
我彷彿躺在路邊的狗被踢了一腳，因為我之前是技術部的，而且全公司我最怕老部長，怕到下班電梯都要分開兩部坐。
小姨講得繪聲繪色，我喝了口水緩緩，又請她繼續給我轉播當時現場情況。
“工作是工作，別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裡，這些不用我再教你一遍了吧？你是黎稚的助理，她沒教過你嗎？”
又汗流浹背了，我為小雅也捏了把汗。
我當然知道老部長位高權重，技術過硬，高標準嚴要求，也是我們的多年領導，當著眾人訓宋雅一頓，雖然落了面子，但總歸是為她好。
不過這方法真的是有點戳人心窩子，我這麼厚的臉皮當年都差點受不了辭職了。
可宋雅剛進公司，部門裡的人早被我打過招呼，重話也沒說過她一句，這怎麼經得住？我猜她肯定撂挑子不幹了。
小姨衝我打了個響指：“Bingo，小姑娘當場就走了。”
小姨繼續講。
她被老部長訓到眼淚直在眼眶裡轉悠，漲紅了臉，扔下資料夾轉身就跑。
“小雅，誒，你等等。”
小姨說自己當時趕緊就追出去，眼看著小姑娘下電梯後消失在停車場，隨即一輛黑灰色的邁巴赫衝出來。
冷冷的灰塵在她臉上胡亂地拍。
然後她人就閃到一邊了。
邁巴赫誒邁巴赫，她說看著自己再打一百年工也開不上的車，心想：大小姐的事倒也不用我過分操心。
“啊？小姨後來怎麼樣了？”
我昨天才出完差連夜坐紅眼航班飛回來，這一下子知道大老闆親自叮囑我照顧好的人提前跑路了，腦子一頓，竟然想不出解決辦法。
“我先打個電話問問？”
我摸出手機。
“別問，關機了，電話微信通通不回。”
小姨按住我的手，看著小雅的空位嘆氣。
“我想想辦法。”
我也愁，老闆看我不順眼找個理由扣我年終獎怎麼辦？窩囊廢就靠這點窩囊費支撐著每週來工作了。
“別想了，你看那邊！”
小姨按住我的頭，語氣有點激動。
宋雅依舊踩點到，只是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的面孔，是一個男人——西裝革履，身形挺拔，氣宇軒昂，最後一個成語是小姨補充的。
宋雅眼眶微微有點腫，眼神落到我身上，委屈地看著我。
看得我都心軟了。
她身邊的男人正低頭和她講話，像是在叮囑她的樣子，隔著張牙舞爪的辦公室綠植，我有些看不清。
可他一抬起頭來，五官卻和我記憶中少年的容貌完全重疊在了一起。
只是從前桃花眼瀲灩含波，如今劍眉星目冷視著我。
我靠！我後退半步。
“怎麼回事，小部長，你掐痛我了！”
小姨小聲抱怨。
沒，沒事，就是，就是遇到我的一個前男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