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恍惚。
多年沒有睡一個好覺了，那些每天晚上都來纏著她的噩夢，這一覺好像沒了？
她懷裡抱著什麼，溫暖安靜。
耳邊有規律的噗通、噗通的聲音，像寺廟裡的木魚一樣，枯燥無味、聽習慣了卻能安眠。
意識慢慢回籠，夕照猛地睜開眼睛。
只見那眉目清秀、清冷如月、純淨如蓮的小和尚，躺得端端正正地充當人形抱枕，讓她抱在懷裡！
夕照不自覺勾了勾唇角，睡飽了後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知道，他肯定已經醒了。
只不過是羞赧，估計在等她先起來呢！
她微微抬起頭來，對準了他的耳朵，輕輕吹了一口氣！
果然——
晴空被這口氣弄得耳根爆紅，猛地推開她，這一次是沒有她在攔著了，他狼狽地滾下了床榻。
急匆匆套上鞋子，便往外跑。
後面追著夕照低沉而愉悅的笑聲！
她坐了起來，咬了咬下唇，舌尖伸出來舔了舔，垂首笑道：“真是個大寶貝！我還沒對你的大寶貝做什麼呢！”
伸手觸控了一下先前小和尚躺著的位置，上面殘餘他的體溫。
也許是因為他修佛，心性清澈而沉穩，所謂上善若水，海納百川。
這份靜謐，竟能讓她睡個好覺！
她已經很多年沒睡過完整的覺了！
只是，人睡飽了，身子卻……
也醒了！
她弓起一條腿，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對於這等反應，有些無奈。
夕照閉了閉眼睛，將心裡雜念壓下去，把那悸動也壓抑住。
再睜開的時候，雙眸已經完全恢復清明。
她下床套鞋，把寶劍拎在手裡。
青衣小婢送來了洗漱用水，伺候她洗漱。
一邊洗臉，她一邊懶洋洋地問：“跑哪兒去了？”
冷不丁的一句話，青衣小婢愣了下，旋即意識到問的是晴空：“小師父去了院中水井旁，打水洗了臉後，便在那練武呢。”
夕照敏銳察覺，青衣小婢的語氣中似有笑意，挑眉問：“他是不是看起來很蠢，很好笑？”
單純，另一面來說，確實挺蠢的。
“並非。”青衣小婢心口一驚，連忙回答：“奴婢是覺得，晴空師父做什麼都很認真，那股勁兒很有意思。”
夕照幽幽瞧了她一眼，吐出倆字：“少看。”
青衣小婢被這一眼看得心裡一抖，忙低下頭：“是，大小姐！”
她如何不知，自家主子獨佔欲非常強，對自己看上的東西，是絕不允許旁人多看一眼的！
夕照洗去昨日沒洗的殘妝，換了一身女裝，隨後坐在妝臺前，熟練地給自己打了一層薄薄的妝。
弄好後，拎著劍放在桌上，坐下開始用早膳。
她揚聲一喊：“小和尚，趕緊進來吃東西！”
並不等他。
不管晴空是否聽到，手底下的人都會去喊的。
果然，不多時晴空進來了。
一眼看到坐在圓桌旁用早膳的大小姐。
這人存在感非常強，想要忽視她非常困難。
今日她沒著男裝短打了，而是穿著一身女子勁裝，頭上也不再是高馬尾，而是挽起了髮髻，上頭彆著幾個綴了珍珠的珠翠。
別的女子，是靠珠翠來妝點自己，給自己加分。
她呢？
這些珠翠戴在她頭上，光輝依舊被她壓得死死的！
“大小姐。”晴空行了個佛禮。
夕照應了一聲：“嗯。”
她一邊吃東西，一邊抬眸睨他。
練功出汗，他又洗了個臉。
整個人透著一種氣血迴圈的紅潤。
青衣小婢說得沒錯，這小和尚做事做人都特別認真、佛心似鐵，有一股朝氣蓬勃的勁兒。
偏偏佛心穩固，性子卻又像水、能夠包容萬物，宛若和風細雨、潤物細無聲。
即便在她這裡吃了好幾次虧，也沒有任何的怨懟；
哪怕莫懷生設局要他的命，他也並不記恨。
當真是，任他雲動、風動、天動，我巍然不動！
這麼一想，夕照心裡又不得勁了，幽幽說了句：“你承認是我的人，吃我的糧……說說看，你能為我做什麼？”
剛剛拿了一個素饅頭的晴空不由一愣。
前面一句，讓他有些羞赧。
昨夜那時候她突然宛如天神降臨，為他紓淤解困，自然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可現在……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饅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怎麼，你難不成還想餓肚子？”夕照輕笑著又道：“昨夜你那些乾糧，拿回來後我嫌餿，叫人給你扔了，你若不吃我的，可就得出去化緣了。”
晴空猛地抬起頭來，看向她的神色多多少少有點怨念：“大小姐，那是我的東西，你怎麼能扔？”
這一絲絲怨念落入夕照似笑非笑眸光裡，她心情又好了：“你人都是我的，那幾口破乾糧，我扔掉怎麼了？”
雖說相識時間不長，但夕照的脾性，晴空也算了解一二。
大小姐這個人，有點作惡欲，喜歡捉弄人。
或者說，她就是看他老實，喜歡欺負老實人！
不過有一說一，她捉弄他歸捉弄他，其他方面對他卻還是不錯的。
“我……”他低下頭，盯著手裡的白麵饅頭，半天才問出一句：“我能為大小姐做什麼？”
其實，他心裡有想法。
不知道大小姐遇上過什麼事，為何戾氣會這般重。
她的心是一片苦海，他想要渡她。
“噗呲！”
見他正兒八經真的認真考慮起“能為她做什麼”來了，夕照噗呲一笑。
比起平時那些不達眼底的笑，此時的笑容比較真實。
她本是傾城姿容，如此真心一笑，分外美麗。
晴空抬頭看了一眼，便沒敢多看，在心裡唸了句“阿彌陀佛”。
但手裡的饅頭還是一口都不敢咬下去。
“吃吧，不逗你了。”夕照繼續吃早膳，懶洋洋丟出一句。
她垂下眼眸，盯著碗裡的粥，又道：“吃完了帶你去找莫懷生說理去！”
晴空這才敢吃她的東西。
但心裡仍舊惴惴不安。
吃了大小姐的食物，總是要為她做點什麼的！
想了想，他問：“大小姐留在莫名城所為何事？”
他主動關心起她的事，令夕照抬眸瞧了他一眼，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那你……”晴空又問：“明日就離開？”
夕照卻搖搖頭：“辦完事後，馬上便走。”
晴空沉默了。
直到這頓早膳吃完了，他才問出了盤桓心頭的話：“大小姐日後去哪裡，方便的話，可否捎帶小僧？”
夕照一愣，有些訝異地問：“怎麼？這回你不怕毀我聲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