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昔年國師，今日陸萬
神原城，屬於南靈域的第二大城。
正陽公，則是當地最大的一尊神靈。
傳說此人生前，便是鑄鼎級數的人物，行善積德數百年，且為人光明磊落，於南靈域當中名聲頗盛。
只是近年來，香火漸弱。
其廟宇古舊，也不曾修繕。
對於當代的百姓而言，正陽公的神位雖然極高，可是影響卻逐年降低。
根據陸萬此來，半途探問所知，這尊神靈從來不入清流閣。
未入清流閣，便不能與神原城的大老爺交心，便無法與神原城的各方勢力及神靈，達成最密切的合作關係。
不能同流合汙，便只能遊離在外。
以修行人的角度來看，是這位正陽公，受到了神原城大老爺的打壓。
“拜見陸尊者！”
那尊神靈臨近前來，躬身拜倒。
陸萬神色平淡，說道：“你覺得這裡的事情，是玄天觀陸萬所為？”
正陽公沉默了下，然後問道：“陸尊者與老夫同行，前來援救，似乎來遲一步，不知在此大肆屠戮，行善積德，替天行道，除魔衛道的那尊大人物，究竟何人？”
“冥王宗之主，王明.”
陸萬出聲說道：“他出手太快，乾脆利落，極為果斷，飄然而來，灑然而去，已不見蹤影.”
“老夫明白.”
正陽公這樣說來，目光看向了地上雙眸睜大的那位神原城主，嘆息說道：“可惜大老爺，竟然屍骨無存.”
陸萬略微有些滿意，點頭道：“你既然如此明事理，那餘下之事，交由你來處理了.”
正陽公躬身拜倒，說道：“老夫有罪，今日善後，自當贖罪！”
陸萬神色平靜，說道：“正陽公何罪之有？”
只聽得正陽公，語氣複雜，緩緩開口。
“關於清流閣一事，老夫心知肚明.”
“關於神原城之內，百姓如賤民，性命如草芥，遭人魚肉，任人侵害，老夫亦是知曉.”
“雖不曾同流合汙，卻也袖手旁觀，有失職責，故而有罪！”
正陽公停頓了下，說道：“老夫多次上奏無果，故而……不敢再涉足此中之事.”
他低下頭來，說道：“老夫死過一次，而今封神，再得新生，故而惜命！本該挺身而出，卻因為惜身，而選擇沉默……默許亦是惡！”
陸萬聞言，深深看了這尊老神一眼。
以破妄神通，他能感應到，這位正陽公心中的諸般複雜之念，以及那羞慚內疚之意。
“正陽公有這樣的念頭，心中抱有這樣的想法，想必這些年間，也不會是毫無作為！”
“老夫暗中雖有籌謀，但已全無希望.”
“何意？”
“陸尊者可知，昔年賜封老夫為神原城正陽公之人，是為何人？”
“哦？”陸萬眉宇一揚，沒有說話。
“當代國師！”
正陽公低聲道：“在當年，國師一腔熱血，協助陛下，整頓朝堂，治理天下，善待百姓！”
“但大乾王朝，著實過於廣袤……國師日理萬機，治理各地，過於忙碌.”
“他當初，也只來過兩次南靈域，而且神原城之主，往往是提早聽得風聲，遮掩了諸般事情，以表象繁華，矇蔽國師.”
“但國師心思靈敏，依然察覺端倪，故而安插人手！”
“有司天監的巡察使，也有老夫這樣的神靈.”
“我等的職責，不單是庇護這一方百姓，更是蒐羅罪證，待得將來，一舉清除南靈域的禍患！”
停頓了下，又聽得正陽公再度說道：“這些年間，我等陸續遞交罪證，但神原城一脈，乃是開國元老之後代，分量太重，所以，依然不足.”
他這般說來，語氣逐漸低落。
陸萬也明白了什麼，緩緩道：“國師變了.”
正陽公抬起頭來，眼神異樣。
兩人對視片刻。
正陽公微微點頭。
“國師變了.”
“他不再關注神原城的罪證，甚至以司天監的名義，在大乾各地，興建廟宇，冊封神靈.”
“每一次興建廟宇，必然是壓榨當地百姓，挖出更多的血汗錢，來為新神建廟，來為新魂塑造金身.”
“每一次冊封的新神，其背後必然來歷不俗.”
正陽公如是說來，有些恍惚。
陸萬面無表情，說道：“國師當年為民，得罪了太多朝堂的權貴，包括各方修行宗門，以及修行世家……都想要他死！”
正陽公說道：“所以冊封新神，是緩和關係的舉動.”
他停頓了下，才道：“可老夫認識的國師，絕不是這般人物！他這樣的人物，寧折不彎，寧死也不會低聲求和！”
“他曾經說過，神靈庇護一方百姓，絕不能再與以往那般行事.”
“過往由大乾王朝的老輩神靈、各方權貴、宗門世族，來舉薦新神，在無形之間，已成了龐大的勢力.”
“這些新神，生前高高在上，也不曾有真正的大作為，登臨神位之後，不會造福百姓，只會跟各地官員勾結，壓榨百姓！”
“當國師選擇，用冊封新神，來改變與各方勢力的關係時，老夫便已明白，國師真的變了.”
正陽公低沉道：“老夫從來沒有想過，那樣一個人物，如烈日一般耀眼，竟然也會選擇這樣的道路.”
“……”
陸萬沉默半晌，終究也沒有在國師這一件事情上回應。
他往前而去，拍了拍正陽公的肩膀，說道：“等我從擎天盟回來，路經南靈域，希望看到完全不同的神原城！”
“沒有了這位大老爺，也沒有了各方勢力的主事者，老夫可以做很多事！”
正陽公看了那大老爺一眼。
今日清流閣宴請，為了兩位新神，接風洗塵。
由大老爺做東，但凡神原城範圍之內，甚至在此範圍之外，修為高深，或者出身不俗者，都已到來。
所以陸萬已經讓神原城，群龍無首！
而在目前，正陽公便可以為首。
“有把握嗎？”
“有十足把握！”
“把這位大老爺帶上！”
陸萬再次渡過一股生機，說道：“我保他不死，伱要將你所作的一切事情，一點一滴，全數彙報給大老爺！只要他氣不死，你就不能殺他！”
“明白！”
正陽公如是說來。
“這神原城當中，但凡作惡者，想必你也有名單了.”
陸萬湊近半步，緩緩說道：“冥王宗一向猖狂，殺人無數，通常是人頭滾滾！”
正陽公神色肅然，微微點頭。
然後又聽得陸萬說道：“區區一個神原城，便有這樣的惡事，我此去擎天盟，途中想必也不會少見，不知正陽公，有何教我？”
“此去擎天盟，在東南靈域，老夫其實不大熟識，但聽過一家，比之於這位神原城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哦？”
“國師先前說過，陛下已經默許他調查東南靈域，只須等到來年，司天監便能處理了東南靈域這一家，然後……國師下一步，就會清理神原城！”
“可惜了.”
陸萬神色複雜，這般說來。
隨後他揮了揮手，帶著白猿以及鎮獄神犬，朝著東南靈域而去。
——
“好在有這位正陽公，不然處理神原城後續之事，還真就麻煩.”
陸萬攤了攤手，說道：“如果沒有正陽公，我這次殺光了神原城的高層，留下一堆爛攤子，將來未必會變得更好，也許會變得更差……”
白猿湊近前來，眼神之中，略有不解。
“老爺似乎挺欣賞他的.”
“真正的國師，都如此看重他，此人確實有值得欣賞的地方.”
“小的有些不大明白，先前老爺為何不告訴他，關於國師的真相？”
“告訴他了，又能怎麼樣？”
陸萬平靜說道：“眼下他只是覺得國師行事風格變了，還期待著哪一日，國師回心轉意！甚至，他還覺得，國師只是換了一種不再那般剛直的方式，去踐行心中的信念！”
嘆息了一聲，陸萬低聲道：“告訴了正陽公真相，他又不能斬殺妖虎，更不能讓國師復生！待到那時，他會更加絕望，甚至……若有一日，在國師面前露出端倪，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他這樣說來，握了握拳掌，幽幽說道：“明心見性，成就陰神，這一路遊歷，比我想象之中，更加順利.”
“那咱們不用走路了？”
白猿歡喜道：“現在去僱一輛馬車，還是您老人家騰雲駕霧，帶我們去擎天盟？”
“繼續走！”
陸萬雙手揹負在後，說道：“最初之時，我確實是打算，遊歷人間，更加深刻地認識這個世界，繼而打破最後一關，成就煉神！但既然看見了這人間底層的苦難，就更不能視而不見了！”
他往前行去，說道：“老子這一路，要斬妖除魔，替天行道，掃盡不平事！”
白猿低聲道：“我二大爺說過，世間無盡事，時刻新生，掃不盡天下事的.”
“掃不盡天下事，至少也得掃盡這眼前事！”
陸萬說道：“這就是我要多走一走，多大看一看，多見一些不平事的原因……看得多了，也就掃得多了.”
“汪！”
鎮獄神犬，忽然低聲叫了一句。
“知道了，下次出手，給你留點兒吃的.”
陸萬笑了聲，摸了摸它的狗頭。
——
紫陽域。
四祖衍法道君，長長鬆了口氣。
“不愧是我玄天觀一千三百年來，最出色的一任掌教，如此輕易，便成就煉神了.”
“也不愧是我玄天觀的傳承，秉持正義，有老夫風範！”
“……”
老天師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當年你這書呆子，也算老實，怎麼死了一回，學得沒臉沒皮的？這分明是繼承了我承冥天師府的正義之心！”
四祖斜了他一眼，然後說道：“老天師，事做完了？承冥天師府需要您老人家回去坐鎮了.”
“老夫不遠萬里，來到這裡，打了魔頭，還給你家掌教，削減了心魔劫，你這就趕人了？”
老天師頓時氣急，又道：“當年老夫施恩於國師，扶持他起來的時候，他可是千恩萬謝，就差磕頭拜師了……你們玄天觀，忒不講規矩了！”
四祖聞言，臉色微沉，說道：“那位國師死了.”
老天師臉色一滯，點了點頭，說道：“老夫知曉.”
四祖問道：“你作為承冥天師府的老天師，被譽為當世第一強者，連魔禍都被你鎮壓，為何不殺此妖虎？”
“……”
老天師臉色複雜，終究沒有回應，只是悶聲道：“老夫知曉你言中之意，放心……這位陸掌教，不會落到國師的下場.”
“那你至少得再派三位煉神境的少師，來給我家掌教，當護道人.”
“我承冥天師府的十二少師，總共也才幾位煉神？祂們其中一人，必然就是將來承冥天師府的未來天師，當護道人……虧你敢說！”
“你當年答應過初代祖師的事情！”四祖悶聲說道：“我玄天觀歷代典籍，都有記載的！但你食言了……”
“老夫哪裡食言了？”老天師不由得怒道：“你玄天觀不是蓬勃發展當中嘛？而今如日中天，比當初還要更盛！”
“不過表象而已，實際上，也就大貓小貓兩三隻.”
四祖嘆息說道：“而且，若不是陸掌教力挽狂瀾，我玄天觀真就滅了……你真就食言了.”
“……”老天師終於還是嘆息了聲，說道：“算了，玄天觀覆滅一事，確實是因為妖虎的緣故，讓老夫不得出手，算是對不住你們！將來向妖虎復仇，老夫會給你們一份助力……”
“僅是如此？”
“給你們找的幫手，是能與‘人魔’爭鬥的存在.”
“就這？”
“你還想要什麼？”
“承冥天師府，要除魔衛道，我玄天觀將來對妖虎出手，那是替承冥天師府做事！你找個幫手，讓我們動手，就這？”
四祖皺眉道：“你活了千多年，對這世上的規矩，瞭解得一清二楚……你這事兒太不地道，能說得過去？”
“當年老夫怎麼沒發現，你小子這麼奸詐？”
老天師揉了揉眉宇，從懷中取出一物。
此物三寸來長，形如利劍。
他略有不捨，低聲說道：“那斷塵劍，也算半個法寶品階，在煉神初境手裡，也夠用了……不過以你家掌教的本事，想必很快，斷塵劍便不夠他施展了.”
“這柄仙劍，是千年前，從蒼冥天帶回來的.”
“此劍隨老夫千年，蘊藏老夫畢生劍道造詣.”
“送他了！”
仙劍！
顧名思義，仙家品階的法劍，超越世間任何神兵利器，比任何法寶都要強盛！
蒼冥天當中，不乏仙寶，但基本只能留在天界。
陰神登天，通常無法攜帶實物歸來。
只有少數特殊材質的仙劍，或者極為特殊的秘法，才能從蒼冥天，帶回部分“寶物”！
例如大乾皇室的那一件仙寶！
“就這？”
四祖低聲說道：“你手裡最厲害的，該是天師法劍罷？要我家掌教做這麼大事，不用天師法劍，怎麼跟妖虎抗衡？”
“滾！”
老天師怒道：“這是承冥天師府的至高傳承信物，歷代天師佩戴的，你玄天觀還想奪我承冥天師府之位？”
四祖聞言，眼睛一亮，說道：“你瞧我家掌教出色麼？你承冥天師府，能有哪一尊少師比他更加耀眼？”
“我玄天觀畢竟也是承冥天師府的一脈，繼承天師之位……好像也不是太荒唐罷？”
“再說了，我家初代祖師，本來也是最有資格繼任天師的，雖然自創一脈，但是……你別走啊！”
“回來跟我再聊會兒，這事兒還沒商討個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