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墨色的天，灰色的劍
王歡轉眼間就已跟隨打扮成賣卜瞎子的應無物而去。
郭大路的一口面還塞在嘴裡。
張老頭突然說：“那個賣卜的瞎子身上有很強的殺氣.”
郭大路嚥下一口面，問：“你也看得出他身上的殺氣？”
張老頭回憶起了什麼似的，說道：“我以前當過兵，上過戰場，剛才他走過的時候，我彷彿又回到了那種生死間的剎那！”
郭大路看了看兩人遠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面前的兩碗麵，道：“那你覺得王歡樂要多久才能回來？”
張老頭搖頭。
他只知道這幾人都是高手，卻哪裡看得出誰更厲害？
郭大路道：“這碗麵我先幫他把牛肉吃了吧，免得浪費.”
他把牛肉挑來吃了，應無物與王歡已走得很遠，兩個人影變得小點，停在了山腳下。
郭大路臨走前，留下一錠從王歡那裡“借”來的銀子，說道：“張老頭，這地方不太平了，你拿著銀子換個地方做生意吧！”
······
······
夕陽已去，暮色蒼蒼。
在黑夜將臨未臨的時候，天地間只剩下一片灰濛的顏色。
所有的山水樹木，鳥獸行人，都被這灰色所染過，成了水墨畫中的一部分。
應無物已停了下來。
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竹笠青衫人，這人的身材比常人高出一大截，他背後揹著的劍也比尋常的劍長出一大截。
他的臉完全隱藏在竹笠之下，一點都沒有露出來。
然而應無物卻好似已瞧出了他是誰。
“是不是‘神眼神劍’藍大先生來了？”
“是，我就是藍一塵.”
青衫人又反問，“伱怎麼知道來的一定是我？”
應無物道：“我的眼雖盲，心卻不盲.”
藍大先生道：“哦？你的心上也長了眼睛？”
應無物道：“我的心感受得到你的劍氣，你的殺氣！”
藍大先生道：“很好，瞽目神劍不愧是瞽目神劍！”
應無物突然冷笑：“可惜我還是個瞎子，怎麼能與你那雙明察秋毫之末的神眼相比？”
藍大先生嘆道：“這就是你約我一戰的原因？你名為應無物，心中卻還是不能容物，竟容不下我這‘神眼’二字！”
這就是應無物和藍大先生會出現在此處的原因！
一位神眼，一位瞎目，兩人之戰，仿似是宿命早已安排好的一樣！
藍大先生已拔劍。
他的藍山古劍，古拙而長，顏色就如藍天一樣的藍。
應無物的劍卻藏在他的竹竿裡。
他手上一抖，一柄又細又長的劍已拔出，其劍光顫動著，宛如靈蛇！
這兩個人是完全不同的。
這兩柄劍赫然也是截然相反的！
這兩個人是不是本該就有一戰？！
······
······
王歡已到了。
王歡就在樹林邊上，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
天地灰濛，迷茫一片。
他的身子似也融入了這幅天地繪成的淡淡的水墨畫中，成為其中一位水墨畫作的人，佩著一柄水墨畫作的劍！
應無物和藍大先生都還沒有過招。
他們也感受到了旁邊還有一柄劍！
誰也不願意在讓別人看清楚自己的劍法之後，再坐收漁翁之利。
“那位朋友，你也是瞎子？”
應無物徑直開口。
王歡道：“我不是瞎子.”
應無物冷笑道：“那麼你就該讓開，把這一戰讓給我.”
王歡道：“我本沒有要搶的打算！”
應無物沉聲道：“可是你要站在旁邊觀戰？”
王歡道：“我要救你.”
應無物道：“救我？”
王歡道：“我怕你死在藍山古劍之下！”
應無物又冷笑了：“我與你非親非故，你為何要救我？”
王歡道：“你是不是得到過一塊鐵令，上面刻著一個‘古’字？”
應無物的臉色突然變了變。
王歡道：“我要那樣東西.”
應無物道：“你知道它的來歷？”
王歡笑道：“它代表的就是藍山古劍，否則怎會有一個‘古’字呢？”
應無物皺著眉頭：“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霍然看向王歡，他雖無眼，在這一刻，卻給人一種真的能看見對方的感覺！
“你究竟是誰？”
王歡淡淡地道：“你不是有心麼？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蹭！
王歡的劍忽然擊出！
他劍出得極其突然，眨眼間便躍在空中！
劍光閃爍之間，一股劍氣如龍，在這一刻，水墨畫作的劍，已突然有了顏色，有了自己的形狀！
應無物的兩眼看不見，但他的心卻“看見”那是紅色的！
如火一樣的赤紅色！
這把火滾滾燃燒，筆直地逼迫到了應無物眼前！
應無物急急出劍！
他的劍如毒蛇般探出，晃動之間，忽而在東，忽而在西，竟讓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其中的變化！
這就是他的劍法！
他本是瞎子，卻創出了一套“有眼睛”的人絕不能看明白的劍法！
這正是他引以為傲的憑仗！
藍大先生凝目而視，仔細觀戰，他的頭上已漸漸滴下汗珠。
他忽然明白，如果應對這劍法的是他，他恐怕有九成的可能會輸！
這劍法中的虛式太多，若無法找到那隱藏在劍法中的實招，便只會一敗塗地！
鏗！
不到十招，王歡卻像是已找準了應無物“蛇劍”的七寸，一劍擊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應無物臉色變了，慌忙後退！
而王歡進步向前，不斷搶攻，招招都是直來直去，彷彿要將眼前的靈蛇逼回巢穴！
應無物的劍法以繁多複雜的變化惑人眼心，而王歡的劍法卻恰恰以乾淨簡單，剛猛厚重為主！
這樣的劍法恰巧剋制住了應無物的靈蛇劍！
應無物一咬牙，他本不願意讓藍大先生看到他壓箱底的絕招的！
但現在看來，已不得不用出！
譁！
劍光一閃！
他的劍好似也有了顏色！
他的劍是灰色的，深深的灰色！
這種顏色本和天色有些相像，但畢竟還是有一些不同的！
藍大先生的神眼已瞧出了不同來！
“小心！”
應無物的劍突然混入了濛濛的天色之中，變得迷茫難尋，晦影無蹤。
他手臂連動，一連刺出了十三下，但劍影卻只有六、七條！
這招無疑是應無物的絕殺！
江湖上能接住這一招的人絕對不多！
嗖！
王歡身形忽地拔高，劍鋒由上而下！
一點劍尖落下，如梅花綻放，綻出一朵劍花！
劍花忽又消失，再現之際，青鋼劍的劍尖已剛好壓住了靈蛇劍的劍身，將其深深壓進塵土裡！
呼。
清風吹過。
一切紅色和灰色都消失了。
天地間好似又重歸於一片墨色。
只是多了一條蛇，被一朵墨梅碾過，行動不得。
藍大先生失聲道：“好劍法！”
他意識到眼前這位年輕人的劍法竟比他們兩位劍道名宿都要犀利得多！
應無物忽然長嘆一口氣：“藍一塵，你號稱‘神眼神劍’，你的神眼能在這種情形下捕捉到我的每一道劍影麼？”
藍大先生沉默。
他的沉默是一種不回答。
此時此刻，他不回答，那意思便已顯而易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