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玉閉著眼,感受著那人越走越遠的腳步聲,直到完全察覺不到那人的存在。

空氣中好似飄散了一陣輕如煙的嘆息聲。

“我依舊是比不上她”

————

夜已深,褚渝秋在房內擦著天闕,出神的看著外面,聽著蟲鳴,腦子有些紛亂。

上次的事情像個意外,褚渝秋能夠一眼參透玄妙的劍譜,卻到現在都沒有想透煙渺的想法。

他並非修無情道,自然是能夠結成道侶的。

褚渝秋抿了抿唇,臉上是無措的茫然。

他知道煙渺並不喜歡他,更何況,他能夠察覺到更多的時候煙渺只是在欣賞他這張臉,對其他的反倒沒有那麼在意。

再者,幻境裡的事始終令他在意。

如果最後生靈塗炭是因為他和煙渺在一起而導致的,那他要看著煙渺投入他人懷抱嗎

想到某種可能性,褚渝秋低下頭,握緊了天闕。

窗外的涼風吹了進來,幾片樹葉打著旋落在地上。

倏地,褚渝秋抬眸,察覺到有人在他的院落門口不斷徘徊著,卻又不肯進來。

微微皺眉,褚渝秋左手微動,院落的禁制便被解除,“進。”

幾名弟子面面相覷,推搡著,誰都不肯做第一個踏足的人。

“你去,平日裡你膽子最大。”

被點名的弟子惶恐的後退兩步,瘋狂搖頭,滿臉寫著抗拒:“我不去我不去,穆河與大師兄交情最深,要去也是他去。”

說著,剩餘的人齊齊往後倒退,將穆河孤立了出來。

穆河:

怕褚渝秋耐心耗盡,穆河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進了院子,敲響了房門,“大師兄。”

褚渝秋倦怠的抬眸:“何事。”

穆河深吸口氣,嚥了口口水:“合歡宗出事了,煙渺道友叛逃了。”

房內一片寂靜。

好半晌,裡面才傳來了褚渝秋的聲音,平靜至極。

“叛逃,是什麼意思。”

穆河只覺得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據說,煙渺不知怎的重傷了合歡宗內數十名內門弟子,還有兩位首席弟子,這個時候合歡宗的通緝令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大師兄,煙渺道友雖然平日裡行事不著調了些,但是本性並不壞,或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她本性不壞,”褚渝秋打斷了他的話。

穆河看不見褚渝秋的表情,只聽得見褚渝秋聲音有些低啞,“可合歡宗不會因為她本性不壞放過她。”

穆河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

“出去。”裡面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話。

穆河後背一涼,顧不上師兄弟擠眉弄眼的詢問,一溜煙的跑了。

褚渝秋坐在椅子上,黑髮垂落,拾起護腕上的綁繩將天闕繞了一圈又一圈。

夜幕已至,褚渝秋不知坐了多久。

“叛逃”

褚渝秋嘴裡咀嚼著這兩個字,低斂著眉眼,似乎是在笑,他看著自己握緊的手,“很好。”

黑夜中,衣袖拂過木桌,帶起一陣輕響。

今夜雲層較厚,月亮的清輝被遮了大半。

褚渝秋是在魔界的邊緣的一處客棧內找到她的。

美人紅妝,本就是件賞心悅目的事。

鏡子裡的少女髮髻高高盤起,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兩縷青絲垂落,眼角微勾,帶了幾分繾綣的味道,朱唇輕抿,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惹人心醉。

——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褚渝秋站在門外,一眼就看見了她。

少女玉骨雪膚,眉眼微揚,烏髮紅唇,像即將乾涸的血液。

察覺到有人看她,煙渺抬眸望去,正對上褚渝秋的視線。

煙渺彎眸笑了,如同月夜下的一抹皎潔月光,照的褚渝秋心裡無所遁形。

她緩緩起身,身上紗裙迤邐拖地。

“你怎麼來了。”煙渺上前幾步,向他伸出手,笑道;“走,喝酒去。”

褚渝秋看著她,沒有接她的手。

煙渺也不在意,收回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語調蠱惑人心:“來都來了,不進來看看?”

褚渝秋抿了抿唇,跟著煙渺進了門。

屋裡點了一盞燭火,照的一隅暉亮。

煙渺關上門,褚渝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合歡宗的通緝令已下,回去吧。”

他的聲音很輕,像搖曳的燭火,風一吹就散了。

煙渺轉過身,悠悠坐在桌前,笑意盈盈:“回去?回哪兒去?”

她撐著下巴,歪著頭,有些疑惑道:“回去,然後等著被執法堂抓住,最後死於刑罰嗎?”

說著,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我可太虧了。”

褚渝秋喉結微動:“我可以保你。”不會讓你出事。

煙渺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的斟了杯酒,仰頭飲下,唇邊溢位酒液,順著下巴低落在胸前。

煙渺舔了舔嘴角,眼裡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她朝褚渝秋勾了勾手,等褚渝秋走近,她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臉,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唇角微勾,輕笑道:“褚渝秋,他們找我,是要我的命,那你呢?”

纖細的胳膊攀上褚渝秋的肩膀,褚渝秋垂著眼,順著她的力道彎腰,束起的馬尾滑落在一側,有幾縷不聽話的拂過煙渺臉頰,最後乖順的停留在她的頸窩。

煙渺微微前傾,圈住褚渝秋的脖頸,紅唇在他耳邊呵氣如蘭:“你又是為什麼千里迢迢來找我?”

燭火搖曳,煙渺嗤笑一聲,低頭貼在他頸間,雙臂收緊,留下了一個曖昧的紅印。

“褚渝秋,告訴我,你要我的命嗎?”

燭火照在兩人身上,微微顫動的火苗發出細微的爆裂聲,與交織的影子糾纏不清。

褚渝秋睫毛輕顫,眼底如不清的雲霧,世間俗事什麼都無法擾亂他的心緒。

柔軟的雙臂輕而易舉就能掙脫,可褚渝秋卻像是被桎梏住了一般。

他退無可退。

褚渝秋看著煙渺的後頸,薄唇輕啟,一字一頓:“不。”

煙渺抬頭看著他,她的眼中盛滿了笑意。

“那你想要什麼?”煙渺輕笑著,湊近褚渝秋耳邊,低語道。

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酒香,唇角還帶著酒漬,誘人至極。

褚渝秋渾身緊繃,偏過頭躲開了她的目光,喉結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一聲嘆息。

煙渺輕笑一聲,指尖微動,褚渝秋下意識想躲,可又不願後退,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用指尖挑起自己的一縷髮絲,曖昧挑逗著神經。

她抬起手,指尖拂過褚渝秋的臉頰,然後是脖子,喉結,最後停留在心口的位置,眼神晦暗不明,“騙子。”

“嗤”的一聲,褚渝秋渾身一頓,腹部尖銳的疼痛讓他一瞬間有些茫然,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定定的看著煙渺。

煙渺鬆開褚渝秋,慢條斯理的抽回淥水,微笑著伸出指尖點了點劍身上,褚渝秋的血。

血順著劍身滴落在地。

天闕嗡鳴不止,褚渝秋默不作聲的用左手死死壓制著它。

腹部上的傷口汩汩留著鮮血,可是看見煙渺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褚渝秋也就沒去管它了。

煙渺指尖帶上了血腥氣,她捻了捻血液,嘆了口氣,有些苦惱的在褚渝秋潔白的弟子服上擦了擦,發現擦不乾淨後,她歪了歪頭,手心用力按在了傷口處。

“褚道友,當初你在山洞刺我的那一劍,到現在可還是讓我很疼呢。”

煙渺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真是可惜,那句妖女真真切切的傷了我的心,只是,我是妖女,結果最後你還是栽在了我的手上。”

“劍道天才,不過如此。”

淥水外表看上去華美精緻,但是若是真算起來,破壞力不比天闕弱到哪裡去。

傷口裡肆意攪動的靈力讓褚渝秋額頭起了一層薄汗,但他還是一聲不吭,漆黑的眸子裡倒映著燭火,亮的驚人。

褚渝秋看著她,目光落在她唇上,“你很高興。”

輕喘一口,褚渝秋狠狠將躁動不停的天闕插進地裡,右手死死按住劍柄,整個人脫力似的順著天闕,單膝跪在地上。

煙渺垂眸,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裡滿是惡意:“是啊,我很高興。”

煙渺的手心沾滿了鮮血,她蹲下身,撫上褚渝秋有些蒼白的臉,輕聲道:“我原本是想放過你的,可你的眼神實在是讓我厭煩。”說著,她嘆了口氣。

褚渝秋緩慢的翕動了下眼睫。

是這樣嗎。

煙渺有些無趣的放下手,準備起身。

下一秒,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煙渺一怔,握著天闕的手被大力帶了過去。

劍鋒穿過皮肉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極為明顯,淥水輕而易舉的刺穿了他的胸膛。

褚渝秋的語氣很平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正常一些:“那這樣,你會更高興嗎。”

褚渝秋握住她的手,任由淥水撕裂他的傷口,指腹擦過她的指甲,鮮血纏繞在兩人緊緊相握的手之間,至死纏綿。

褚渝秋的手很冷,比山間的冰雪還要冷上幾分。

煙渺臉色一沉,想要抽出淥水,可被褚渝秋死死禁錮著。

“放手。”

褚渝秋抬頭看著她,眼睫輕顫,好像很疼,又好像無所謂,“煙渺,不要走。”

他又重複了一遍:“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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