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第一場大雨,路邊的白蘭樹沒打傘,腳邊的三葉草沒打傘,剛下班的艾萊也沒打傘。她們淋著雨,不盡相同的模樣,如出一轍的狼狽。

沒帶傘,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這匆匆擦肩而過的人流。艾萊匆匆地走著,腳踩的高跟鞋穿著還是不習慣,又進了水,害她滑了一下……

那就,乾脆脫掉好了。

她低頭看著踩在青石板上的腳丫子,沒了鞋子的束縛,腳趾頭也歡快的動著——去踢、去踩、去踏、去跳躍、去旋轉……好快樂啊。

厚厚的雨簾慷慨的為她隔離了一個不被打擾的世界,一個只屬於她的世界——沒有機器的吵鬧,沒有人聲的喧囂……嘩啦啦、嘩啦啦……只有單調的雨聲,還有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有人闖進來了。

是誰?

艾萊聽見雨珠落在傘面的聲音,她轉頭看去——啊,是你啊。

“你是……忘帶傘了嗎?”靦腆的男生說話間紅了耳朵,但撐在她上方的傘穩穩當當不曾有半分退縮。

她笑了,仰頭看他,露出她溼潤的眉眼和白白的牙齒:“是啊。”

“那……”

“那你可以送送我嗎?”

“好。”

那個叫北山的男孩子,紳士的送了她一路。他為她擋了這一路的風雨,並決定也要為她擋了那後半生的風雨。

他們戀愛了,在一個雨季。因為一場大雨。

從來像小草一樣生長的艾萊遇到了她的山,她覺得她好像可以開出一朵花來。

明明比她還要小几歲,但卻是北山一直在寵著她。艾萊嬌嬌的抱怨:“小山好厲害啊,我都不會談戀愛!”

“我教你。”北山這麼說著,溫柔的摸摸她的頭。

他們第一次牽手,在撩人香甜的玫瑰花香中心跳如鼓。

他們第一次擁抱,她感覺到腰間的手沉穩而有力量。

他們第一次親吻,在輝煌美麗的城市燈火中許下相伴一生的諾言。

他們第一次做·愛,她要命的挑逗把小男生勾得如狼似虎。

……

“阿萊,等很久了嗎?”白茫茫的雨中,撐著傘走來的北山是唯一的亮色。

艾萊搖搖頭,笑著挽住他手臂,走入那風雨飄不進的傘下。

北山習慣的將傘往她的方向傾了傾,兩人捱得很近,他一隻手虛攬著她腰,像護著心愛的珍寶。

“小山,前面那條街開了幾家新店,我們週末去看看好不好?”

“好,聽說有一家甜品店還蠻好吃的。”

“啊我想吃草莓布丁、蔓越莓慕斯……我們繞個道去買?”

“等會要吃飯了……好吧好吧,吃完飯再吃哦……”

“哎,這裡也開了一家新店啊?”

“……嗯?香草冰激凌要不要?”北山轉頭看去,發現艾萊正看著那新開的婚紗店發呆。

櫥窗裡的白色婚紗唯美而夢幻,是一個女人一生最華麗浪漫的禮服。

艾萊回過神來,對店員笑笑:“給他來一個巧克力味的。”

北山接過袋子,沒說什麼,仍舊像以往那樣將她護在傘、他的懷中帶她回家。

外面的雨聲勢漸小,一滴雨珠落進路邊的花壇中,砸在泥裡,長出一個小泡泡來——就像千千萬萬的雨珠砸在每一片新綠上,開出美麗的,幼小的花……

艾萊前幾天聽北山說他要升職了,今天正想問問這事怎麼樣,北山打電話來:“阿萊,我下班了,買了好多菜……”

一聽這語氣,艾萊就知道有好訊息,揶揄道:“有好事?”

那邊北山輕笑一聲:“對,你等我回來。”

“好……”艾萊笑著,還沒掛電話卻聽到刺耳的“砰”一聲。

一片嘈雜,一片混亂——“小山?!小山?你還在聽嗎……”艾萊心裡無端升起慌亂,她希望聽到北山一如既往的溫柔聲音安慰她說,我在——

可沒有。

後來的事艾萊自己也記不清了。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跌跌撞撞的趕到北山下班的那條路;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擠進圍觀的人群撲向地上傷痕累累的愛人;記不清紅藍燈閃耀下的警察是怎麼安慰她節哀……

記不清了,記不清了。留在模糊回憶中的好像只有滴滴答答的聲音,傷口一直在流血,她怎麼也捂不住——一滴、一滴、又一滴……像細碎的雨,像蒼天的抽泣,像她枯萎的心。

小山啊,下雨了。

……

艾萊獨自一人處理完車禍後的所有事宜,很堅強,很獨立。也沒有哭。

回到家後實在太累了,倒在沙發上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天都黑了,她呆呆地坐起來,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

窗外開始下起小雨,雨絲隨風斜映在窗子上,給世界披上層朦朦朧朧的紗。

艾萊看了看鐘,她把水杯放在桌子上,飛快地轉身去了前廳開門,面色驚喜。

開了門後,門外空無一人,連聲控燈都沒有亮起。艾萊不敢置信地愣了幾秒,走出門外探頭看了看。

她找得仔仔細細,帶著一臉孩童般天真的疑惑。找了一圈沒找到,她把門關上,悄悄地,小心翼翼地透過貓眼往外看。

啊,不要掉眼淚啊,讓我看清門外有沒有人,該是這個時間點回來的啊……

她揉揉眼睛,把整張臉都貼在了門上。外面燈又黑了,艾萊不信邪地再次開啟門,踮著腳輕輕地走出去。

她找啊找,找了很久,沒有找到那個該回家的人。

艾萊垂著頭,扁著嘴,手捂著眼睛,眼淚撲簌撲簌地掉,像一個捉迷藏玩輸了的小孩。

窗外的雨下大了,下得好大。

她關上了門,“哇”得一聲哭出來,那麼大聲,是隻有在做小孩子時才會那麼肆意和傷心的哭法——好像失去了她的整個世界一樣。

……

這樣失魂落魄的狀態實在不能繼續上班了,她跟領導請了假,承諾會盡快調整好自己。

艾萊宅在家裡,家裡都是北山的氣息。

她做他愛吃的菜,一雙碗筷,夾菜夾到一半卻沒有了方向,食不知味;

她抱著枕頭在客廳看電視,長長的沙發還有一半的位置,空落落的;

她不小心摔碎了玻璃杯,一地的玻璃渣,傻傻的抬了腳踩,好痛……艾萊抬起頭,茫然的四下一看——

哦,不在了。

只好自己收拾了腳上的傷口,又去廚房拿掃把。動作太大,驚醒了角落蟄伏的大蟑螂——大蟑螂驚慌失措的滿地亂爬,艾萊被攆得四處逃竄。她爬上餐桌,抓了拖鞋在手上,與大蟑螂面面相覷,嘴裡唸唸有詞:“你不要動,不準過來,我知道你很怕我,我也很怕你……”聲音低下來:“但他不在……你能不能自己滾蛋?”

大概吃了她家的垃圾嘴短,大蟑螂識趣的爬走了。雖然還在家裡的不知道哪個角落,但艾萊已經沒有精力再管了。

她好累啊。

日曆本上一頁一頁的翻過去,艾萊接到領導的電話:“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要繼續往前看……艾萊啊,明天能來上班了嗎?”

艾萊聽出他的好意,也知道再不上班這份工作大概會丟,答道:“能的,我明天就來上班。”

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啊。艾萊無聲嘆口氣,決定上班前給家裡大掃除一下。很久沒有收拾了。

結果意外發現了一個月前的蟑螂兄弟——蟑螂滿地亂爬,艾萊四處逃竄。她不小心把它引進了房間,艾萊慌里慌張的跳上書桌,蟑螂大兄弟原地待命……啊,這熟悉的場景。

艾萊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拿起書架上的《現代漢語詞典》,“砰”的一聲砸過去。可憐的蟑螂大兄弟死無全屍,艾萊心疼的擦乾淨字典,面無表情的道:“該來的總會來的。”呵!我就是一個人也不怕你!

日子像以往那樣過著,正如老人們所說的那樣:時間會抹平一切。

艾萊的生活沒什麼變化,只是偶爾同事們會說兩句:“阿萊,你留長頭髮了啊?挺好看的。”

她摸摸齊肩的發,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不打算去剪了。

頭髮越留越長,手笨的艾萊花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研究怎麼扎一個標準的魚骨辮,然後就一直扎著。沒變過髮型,連同上面的小花髮夾。那是北山幫她在遊樂園套來的小禮品。

有一天同事對她說:“阿萊,你的髮夾是不是用很久了?掉色了都。”說著便邀請她一起去逛店裡新上的飾品。艾萊愣了下,拿過髮辮看了看,真的是。米黃色的小花褪掉了染上去的顏色,露出白色的塑膠底。

她笑了笑,搖頭拒絕了邀請。白色就白色吧,這樣也挺好。

留了長髮的艾萊少了些帥氣利落,但多了些溫婉柔和的氣質。他們都說她更有女人味了。對此艾萊只是笑笑,但沒想到,居然還真的有人想追求她。

想到還回去後還出現在辦公桌上的玫瑰花,艾萊臨出門時想了想,回身進屋從抽屜裡找出那個珍重放好的絲絨盒子。裡面是象徵著永恆的鑽戒,刻著她和北山的名字。這是北山那天要連同好訊息一起帶給她的禮物,她靠近它,似乎都能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艾萊左手的無名指上多了枚鑽戒,從那以後,也就再也沒有人不識趣的要追求她了。

又下雨了,艾萊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喃喃自語道:“四月的天,好多雨啊……有點想去淋淋雨。腳下是溼噠噠的土地,身上黏著溼噠噠的衣服,一片白茫茫,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啊,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好心人為我打傘呢……”

她歪頭想了想,對自己說:“那我希望他可以穿著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撐著一把黑色的傘,明明啊害羞的不敢靠太近,耳朵都紅了……”她忍不住笑了笑:“到時候……我可能會驚訝的回望他,對他笑出我的小白牙……”啊,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下班的人群匆匆忙忙,忙著躲過這風和雨,撐著傘趕著要回家。

艾萊走到大門口才發現自己把傘落在了辦公室。她抬頭看看細密的雨線,想著不如直接衝回家好了,淋一下沒關係的……於是把腳上的淺口高跟鞋脫了,試探著把腳伸出去接了幾滴雨。冰冷的雨水把她刺了下,艾萊縮回腳,呆呆的愣了好一會,她仰起頭有點心虛的笑了笑——不知道對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艾萊還是折身回辦公室拿了傘——一把黑色的雨傘,北山的傘。

她撐著傘,走進雨幕中。

四月的天,好多雨

五月的天,好多雨

六月的天,好多雨

……

艾萊的一生下過很多場雨,但從此之後她卻撐了一把黑色的傘,再也沒淋過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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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萊做了個好長的夢,夢中的內容她記不清了。淚流滿面的醒來,發現北山一直擔心的在旁邊看著她。

見她醒來,北山鬆了口氣道:“終於醒了,你嚇死我了。阿萊是不是做噩夢了?你一直在哭,沒有聲音,但整個人都在抖,眼淚一直在流,叫你又叫不醒……”

看來確實把他給嚇壞了,艾萊靠進他懷裡,他身子都是冰涼的。她還有點不能從夢中的情緒抽離出來,悶悶的道:“好像是……我做了好長一個夢。”

北山輕吻她發頂,擔心的問道:“做了什麼夢哭成這個樣子啊?”

艾萊蹭蹭他的手,感覺到安心:“記不清了。好像是夢見下了一場大雨,這雨一直下,一直下……”她說著,抬起頭眼神格外悲傷:“然後,你不見了……小山,我找不到你了。”

“好好好,別想了啊不想了……我在這呢,在這。我不會讓你找不到我的,阿萊,夢都是反的,我在這呢……”北山心疼的吻去她不自覺流下的淚,連忙安慰道。

艾萊抱緊了他,那種久違的安心讓她的疲憊再也壓制不住,在北山溫柔的哄聲中漸漸入睡……也許是下半夜她把他的手抓得格外緊,艾萊沒有再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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