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這一夜沒看到最新話本內容, 尉遲胥竟覺得少了些什麼,當夜沒甚睡意。

大抵這世上有些人,天生精力比旁人好。

汪直前來換值時, 就見帝王正靠著床榻, 秉燭讀書, 再眯著眼細細一瞧,竟是一本《民間奇聞錄》。

汪直暗暗心驚。

皇上日理萬機,白天都在處理政務,這都夜裡了, 還有閒心看雜書?

看來是被淑妃娘娘帶歪了……

不過,人對故事的渴望與好奇,大概是亙古不變的。

坊間也有不少說書先生,以及售賣話本的書局。

汪直悄然走上前,勸說了一句:“皇上, 這都子夜了,也該歇息了。”

尉遲胥愣了一下。

眼下,她已經不敢輕易動筆了。懷疑的種子一旦落地,很快就會生根發芽,一發不可收拾。

今日,又多了幾個彈劾沈國公的奏疏。

該不會知道她在杜撰話本吧?

但,饒是如此,每次早朝,依舊不少臣子故意唇槍舌戰。

眾人對一個尚未弱冠的年輕帝王,多多少少有些不服。

他甚是自律,不會讓自己沉淪。

換做是從前,尉遲胥一定會加以防備。

***

翌日一早,尉遲胥先去上了早朝。

可尉遲胥是在邊陲歷練長大,骨子裡有一股狠辣,他登基之後更是殺雞儆猴,讓大臣們一時間不敢造次。

狗子……

褪去一襲帝王龍袍的男子,又隱露出幾分少年人的影子。

真叫他刮目相看。

他望著頭頂的承塵,幽眸一瞬也不瞬。

甚至於,面對老臣子對父親的彈劾,他也不反駁一句。

她究竟還藏著多少秘密?

是該歇下了。

群臣只能暫且作罷。

尉遲胥擱置下書冊, 平坦在榻上,支起一條修長的腿, 另一隻手枕在腦後,身上的玄色綾羅睡袍稍稍敞開, 露出修韌結實的胸膛。

皇上是站在沈家這邊的。

沈澈一直保持緘默。

依舊無法入睡。

甚好!

不枉沈家對他一番照拂。

沈若汐……

一日不寫話本,她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

沈若汐一夜好覺。

可用過早膳後,只覺得打不起精神來。

沈若汐絞盡腦汁思量對策,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抹暗影,而很快,那抹暗影將她完全籠罩。她側過臉,先是看見帝王精瘦修韌的窄腰,目光緩緩往上,對上了帝王深邃如海的眸。

“朕自會好生斟酌爾等的奏疏,若無他事,今日暫且退朝。”

細回想,彼時在邊陲,沈家對尉遲胥、尉遲舟兄弟二人,算是一視同仁,沒有偏袒過誰。

沈若汐來到未央宮的池塘旁,扭身倚著美人靠,一手托腮,望著池中的肥胖錦鯉發呆。

而他的另一隻手則剛好放在他自己胸口, 指尖一下下的點著胸骨。

朝中的臣子,如今表面上對他甚是臣服,但實則背地裡結黨營私、拉幫結派。

聽這些老臣廢話,還不如去窺聽沈若汐的心聲。

狗子是反派龍傲天,宮廷中必然都是他眼線啊。

可……

見帝王對彈劾敷衍了事,沈澈心中瞭然了。

大意了!

太大意!

她此前怎就忽視了這樁事?

沈若汐所知曉的事,遠比這些老傢伙透露的多。

她寫了太多真實的情節,雖然話本中都用了化名,但只要稍一對比,就不難對號入座。

尉遲胥想到從前, 那個小胖墩整日跟在他身後,纏著他樣子。她嘴饞, 又話多,時常說一些光怪陸離的故事。

但眼下,他最信任的朝臣,就是沈國公。

這人似笑非笑,目光睥睨。

沈若汐心頭咯噔了一下。

【觀之狗子神色,彷彿一眼看穿了自己啊。】

尉遲胥一愣。

不成想,小狐狸一眼就明白。

他此次過來,是為了打消沈若汐的顧慮,所以,只能演一齣戲。

“愛妃在賞魚?”

沈若汐點頭:“嗯吶~”

尉遲胥左邊劍眉輕輕一挑,神色不甚明顯:“朕昨日命人給你送來的御用紙張,你可滿意?朕今日特地過來,教你畫畫。”

沈若汐的小心臟又是一顫。

【怎麼?狗子賜給我紙箋,只是為了讓我畫畫?是我多想了?】

【也是,狗子一心撲在大業和白月光身上,怎麼會在意我寫的話本子呢。】

【啊——虛驚一場。】

沈若汐輕蹙的眉目終於平緩。

但她心眼子太多,自然不可能完全放鬆警惕。

她所寫的話本內容,和原劇情走向一般無二,只不過,她又另外杜撰了不少內容。尤其新增了反派龍傲天和白月光之間的愛恨糾纏。

絕對不能讓狗子看見!

尉遲胥達成目的,好看的薄唇輕輕一揚:“朕的愛妃國色天香,人間罕見,朕給你畫一幅丹青,可好?”

沈若汐:“……”

帝王如此油膩,害她差點打了飽嗝,早膳都快要吐出來了。

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不讓狗子察覺到自己杜撰話本,她老老實實的配合。

很快,宮人佈置好筆墨紙硯,一開始沈若汐還算配合,但時間一長,她端坐在錦杌上,四肢麻木,委實煎熬。

偏生,渣帝輕描淡寫道:“愛妃別亂動,好好坐著,朕一定會將你畫得十分好看。”

沈若汐:“……”我謝謝你啊。

又過了好片刻,沈若汐實在受不住了,她甚至懷疑狗子是故意為之。索性,她伸手扒拉下衣襟,露出圓潤雪膩肩頭,露出一副妖媚之態,朝著帝王拋了眉眼,歪著身子,勾勒出弧度驚人的腰肢,掐著嗓音,道:“皇上看,臣妾這般姿態,是不是更好看?”

換了個姿勢,可算是舒坦了。

尉遲胥:“……!”

年輕帝王只是禁/欲/自律,並非柳下惠。

被這一挑撥,筆下速度飛快,不消片刻就完成了畫作,並且沒有在未央宮逗留,臨走之前俊臉緊繃,細一看,高挺的鼻樑還有一層薄薄細汗。

“愛妃閒來無事,亦可學作畫,朕得閒就來看你。”

丟下一句,尉遲胥健步如飛的離開。

沈若汐搖頭輕嘆。

就這麼……經不住撩?

八成是不想背叛白月光,這才逃之夭夭吧。

狗子雖渣,可人家對白月光是真愛啊。

這廂,沈若汐以為是虛驚一場,又繼續寫話本,她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創作靈感澎湃,不僅將京都各大權臣的私事寫了出來,還肆意杜撰了尉遲胥、姜玥、蕭文碩三者之間的感情線。

寫到關鍵之處,沈若汐手中筆墨揮灑,一番洋洋灑灑杜撰,只覺得渾身心俱是疲倦,但她對自己的傑作甚是滿意。

晌午時,沈若汐用過午膳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今日寫話本時,沒有讓任何人侍奉在側,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沈若汐將寫好的手稿都鎖進了妝奩裡,還將鑰匙掛在了脖頸上。

尉遲胥的線人前來蒐羅話本手稿時,愣是被淑妃娘娘這一頓操作,驚到目瞪口呆。

這宮婢惶恐至極,尋了機會離開了一趟未央宮,又在御花園繞了半圈,這才去了御書房,十分謹慎小心,生怕會被旁人跟蹤。

尉遲胥還在處理公務,汪直親自端來午膳,是清湯寡水的三菜一湯。

聽聞婢女稟報,尉遲胥被硬生生嗆住,先是面色冷沉,隨後唇角笑意戲謔了起來。

小狐狸鎖起了話本?

還將鑰匙掛在了脖頸上?

她真會防備!

眼下,尉遲胥自是不能再繼續強行盜取話本。

暫時只能罷手。

不然,以小狐狸的心眼子,毀屍滅跡的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呵呵……”

御書房大殿內,帝王發出一陣愉悅的輕笑,眉目之間俱是年輕人的朝氣與興致。

汪直和宮婢不明所以。

皇上到底是氣憤?

還是高興?

其實,尉遲胥是興奮。

沒錯。

就是興奮。

就像是狩獵者,終於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獵物,並且還是一頭狡猾的獵物,怎能讓他不興奮。

片刻過後,尉遲胥交代:“這幾日不得再打探淑妃的話本,直到她放鬆警惕為止。”

她足夠警惕。

他便放手給她自由。

等到對方再度放鬆警惕時,就是他下手的時候。

宮婢垂首應下:“是,皇上。”她算是明白了,淑妃和皇上都藏了八百個心眼子。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真不知最後到底誰會贏……

***

次日,沈若汐睡到日曬三杆,先是檢視脖頸上的鑰匙,發現鑰匙還在,且妝奩也毫髮無損,她不免懷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以狗子的能力,他若想看到話本,一定有的是手段。

但昨夜無事發生,不是麼?

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人家狗子日理萬機,哪裡會在意什麼話本?

不過,沈若汐不會輕易冒險。因著話本里的內容太過真實,一旦被狗子發現,她會被當做巫女燒死的。

她也沒法對狗子解釋清楚,她究竟是如何未卜先知。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藏著。

等到時機成熟,她再將話本放到坊間去售賣。

她來這個世界一趟,雖然是炮灰女配的命數,但也要留下一些足跡啊。

這時,飛燕氣吼吼走來,她撩開珠簾的動作過猛,以至於珠簾左右亂晃,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娘娘!他們太過分了!竟是將皇上沒有子嗣的緣由,歸罪在您頭上!”

沈若汐:“……”

皇上沒有皇嗣,為何會是她的錯?

飛燕又道:“朝中大臣竟彈劾國公爺,還說娘娘您迷惑了皇上,奪了皇上的獨寵,這才導致後宮嬪妃不能替皇家開枝散葉。”

沈若汐那叫一個委屈啊。

她即便佔著寵妃的頭銜,但也不曾得到過皇上的獨寵,更沒有阻止後宮雨露均霑。

她這是替白月光背鍋了啊!

好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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