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主系統貼心的給了溫序兩個選擇。
一個是等的時間短一些, 總會有宿主退休，這樣溫序就可以得到一個批次較為靠前的系統；或者，等的時間長一些, 因為主系統有意在補充能量後，生產第七批次的系統。
溫序是資深宿主，身家豐厚，大可以繳納不出任務的罰款直到那時, 直接得到一個嶄新的系統。新系統會繼承1234號的等級和許可權，在需要繳納的罰款方面, 主系統也會給他一定的折扣。
可是這兩個選擇，溫序哪個都不想要。
不久之前, 他才知道系統貓貓球其實是智慧生命, 回頭再看，很多1234號曾經為他做過的事情, 並非完全出自職責，而是出自真心和用心。近段時間來他總是在想, 他已經做錯太久, 好在還有時間可以彌補。
然而現在……
他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
僵硬地站立了一會兒, 溫序的第一反應是不同意, 他不同意主系統給出的任何一個選項！1234號工作兢兢業業, 為什麼要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處決1234號？他不能接受其他任何系統，他現在就要去找主系統要個說法！
“要說法當然是必要的, 可以試探出1234號現在的情況, 也能讓主系統看到我們的態度, 但……恐怕敷衍我們的答案已經準備好了。”
盛頌時語氣晦澀, 現在他們正在剪除邊緣世界, 按照季倚危的說法, 只要剪除到一定程度，主系統就會陷入虛弱，到時他們封死主系統空間，控制箱庭，對主系統動手……現在只差最後幾步了。
“我看到了他與你先前的新聞，可以詢問一些事情嗎？”
“您就是……最近其他貓貓球都在談論的監察者嗎？您好，我是4399號，是這裡的散裝維修工。”
至於現在溫序要給主系統的回覆，絕不能是“不接受任何一個系統”，那太明顯了。主系統一直不想讓他們與系統建立融洽的關係，他們目前需要麻痺主系統，如果想要緩衝期長一點，就說要第七批次的新系統。
小小的工坊裡塵埃浮動，最惹眼的當屬那顆擺在維修臺上的透明水晶球，球裡坐著一個小人，是個眉目和軟的青年，正在溫柔地笑。
* * *
監察者07號在那場接風晚會之後保持了安靜。
呸！被03號影響了！才不是父親！
這種行事作風總是令監察者07號想到03號。
如果竊國者從一開始就竊了國，那麼積分流水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假賬，對方一早就想好了洗積分的方法，當然不會露出端倪。不過既然確定整個積分流水都有問題，那麼也許他可以從別的方向尋求突破。
這則新聞被掩飾一般大書特書，除此之外，與退休宿主相關的東西很少很少。監察者07號決定去走訪新聞中提到的4399號，詢問一下相關情況。
“是的，他是我的宿主周月落。”
“盛頌時，1234號的仇，月落哥的仇，這一樁樁一件件……”
“盛頌時，你真冷靜，甚至還能想到怎麼麻痺主系統。”
4399號有點害羞，伸出尾巴小心拂拭了一下水晶球，點頭應道。
但是在主系統這裡，它補貼了大量積分給退休宿主，宿主基本上只需要意思意思繳納一百萬退休積分，剩下的全是補貼。主系統甚至能補貼每個宿主三百萬以上的積分，這樣一來，宿主就可以擁有近乎完美的人生，甚至去往高魔高科技的世界，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監察者07號：“……”
“三三同我說過您的事情，請您到後面來。”
他直視著盛頌時，眼底浮現血絲。
這是什麼親爹一般的愛意啊！
監察者07號認定這部分有問題。舞臺劇中的魔鬼自私自利，他見到的主系統狡猾詭譎，憑什麼對宿主這麼掏心掏肺的好？世界上怎麼可能有無緣無故的好？
可是退休宿主會分散到各個小世界中，基本無法追溯，調查十分困難。正頭疼時，他想起03號每天早上看報的習慣，小小一顆貓貓球坐在高高的報紙後面，面前是熱騰騰的早餐補充劑，這是監察者07號對父親最早的概念。
監察者07號在紙鳥之庭也偏向文職，挾持了一整個主系統空間、近五千顆貓貓球的窮兇極惡的罪犯，他是第一次單獨面對。他很想見一見系統2333號，但對方進了任務，很像是已經儘可能把所有資訊都給了他，由他自己定奪。
將一個人想成另一個人，實在是太失禮。監察者07號無法欺騙自己，畢竟，他曾親眼見到03號的晶片被紙鳥攜帶，魂歸故里。
這是03號的族群，03號在紙鳥之庭眺望著的故鄉。
這個先不提，花在宿主身上的最大一筆積分，是宿主退休補貼。其他無限空間往往需要宿主上交至少三百萬積分，才能以全部隨機的方式為宿主安排退休世界。隨機的世界也會比較普通，宿主能帶走的，只有自己的經驗和閱歷，最多加上強健的身體和較長的壽命。
“這位是你的宿主嗎？”
印滿蘿蔔圖案的修復倉裡，青年的眼睫輕微顫動一下，修復進度猛然向前一截，達到了“96%”。
盛頌時沉默，溫序笑了，他在嘲笑自己。
系統2333號正在進行任務，恐怕幾日之內都見不到對方，但是先前的舞臺劇已經給了他極大的啟發。
那場特別的舞臺劇透露出了很多，他首先意識到的當然是貓貓球們活潑可愛外表之下的重重枷鎖，這讓他開啟頭頂雨刷，刷了刷冷汗。
他於是也開始翻看貓貓球們的報紙，發現貓貓球的報紙上曾經收錄過一則新聞，新文中說有一位宿主宣佈退休，退休之前，居然選擇把所有積分都留給自己的系統。
機械企鵝禮貌地輕輕釦門，得到許可後才推門而入。門口處原本是一個小小的門檻，因為貓貓球平日裡總是飄著，這點門檻並不會影響，但是機械企鵝有輪子。在監察者07號試圖抬起滾輪之前，門檻已經自動伸平，變成小斜坡，方便他進入。
至於從無限空間回去之後，靠著高魔技能呼風喚雨稱霸一方……那是什麼龍傲天文，絕對不可鞥的，這其實也是一種平衡。
修理臺後面冒出了一個貓貓頭，4399號本來忙著跟宿主方面合作改裝機器人，聽見有人敲門就出來招呼一下，沒想到來的是監察者，不免有些遲疑。
機械企鵝踩著小滾輪來到自由集市，裝作視察，其實避開了主系統的耳目，按照沿途貓貓球的指引，找到了4399號的貓貓頭房子。
這裡的主人無疑是顆有技術的貓貓球。
4399號早就聽三三提起過這位監察者言語之間頗多親近，並且認為對方的到來會直接影響當前的局面，於是他非常配合地點頭。
“牛過了河知道拽了，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了。我也沒資格說你，我能做的，只是在不進行任務攻略的這段時間裡，拼盡全力不眠不休地默默改造這些機器人。”
監察者07號看著維修臺上的水晶球，聲音放柔。
他一定會查得水落石出，不僅是為了那個對他“咪嗚”、問他是否喜歡舞臺劇的貓貓球，不僅是為了在他巡查中圍在他身旁蹦蹦跳跳的貓貓球們，還因為……
監察者07號開始列出表格，他在比較主系統與其他主系統在積分花銷方面的不同之處。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主系統會將很多積分花在宿主身上，各種福利給得都要溢位來，頗有種不愛親子愛養子的詭異。
“殺了它！只有殺了它！”
這一幕讓監察者07號有些失神，他忽然想到了03號和季倚危。
2333號……03號……暱稱都是三三……
他抱起水晶球，把監察者07號請向店面後方，外面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店鋪後方，他給監察者07號準備了茶味的補充劑，監察者07號鰭狀的翅膀捧著補充劑，沉吟了一會兒。
“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宿主將積分全部留給你這件事。”
“是有這件事。”4399號微微點頭，“本來月落退休之後，我會被分配給新的宿主，但是我用那筆積分換了不再帶宿主，現在就待在這裡修理一下東西。”
監察者07號沉默了一會兒。
“不想再帶新宿主，不是申請一下就可以嗎？為什麼還要花費積分？”
幾乎所有無限空間都是如此，就算是看中積分和個球價值的鼠鼠球，也不過只是要求不帶宿主也要在主系統空間找個工作就業而已。
4399號愣了一下。
“主系統說，這個是買斷工齡。”
監察者07號真的沉默了，這什麼黑心企業制度啊！而且……花了多少積分？
“大概四百萬左右。”4399號想了想，“月落留給我的，基本都用掉了。”
監察者07號大受震撼，這麼多！他立刻掏出本子，這個能算貪汙，但是主系統對自己的無限空間有絕對主宰權，有主系統宣稱的公司制度在前，先暫且記下。
但他轉念又想，4399號這種情況是特例嗎？就沒有其他宿主願意將積分留一部分給自己的系統嗎？
4399號回憶了一下，他雖然是比較靠後的第四批次系統，但是有很多人脈關係，確實沒有聽過別的例子。
“可能是月落是將除了退休所需之外的全部積分留給我，才被大肆報道。”他試探著說道，“那天我去找主系統申請不再有宿主的時候，主系統還對我說，月落是親眼看著主系統將積分劃到我的賬戶上，才放心走的。”
監察者07號記下重點，宿主周月落很謹慎，親眼看到積分劃到自己系統的賬戶上才走，這個很可能是關鍵因素。至於沒有盯著完成整個贈予過程的，那部分贈予積分，不一定不被貪汙。
4399號又有點不好意思。
“當時我一直在哭，都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積分到賬，發現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決定不再與其他宿主建立聯絡。我還記得，主系統召見我的時候……”
主系統的表情一開始是冷硬而憤怒的，直到他說願意獻出所有積分，才呈現一種糾結的緩和，但仍舊冰冷。
4399號沒有半點猶豫地把這個細節也描述給監察者聽。
能讓主系統下臺就下臺，上眼藥這個學位，他畢業於三三大學。
監察者07號便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調查的方向了，他收起自己的筆記，又看了一眼現在被擺在小圓桌上的水晶球，心情和緩起來。
“你跟你宿主的關係……很好。”
4399號點頭笑道。
“月落是個很好的人。”
監察者07號也笑了，他現在的心情近乎某種欣慰。曾經有人同他說過，他們的族群若想發展下去，就要建立系統與宿主間的情誼，並相信這份情誼。現在，這種情誼已經在眾多宿主與系統間開花結果，又讓他怎麼不欣慰呢？
欣慰的情緒讓他的話稍微多了點。
“其實在最開始，系統是沒有繫結固定宿主的。”
4399號螢幕上出現了驚訝的表情，他面前的機械企鵝就笑了。
“確實是那樣。最初的系統，會進入任務世界，挑選某個人成為臨時宿主完成任務，任務完成後再脫離。”
他露出回憶的神情。
“這樣的方法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可以說，各個無限空間的前一千系統，都是這種做法的踐行者，這種實踐為各個無限空間積累了第一批積分……也就是我們族群需要的從世界中獲得的能量。”
無限空間要想持續運作，需要兩部分能量，一部分來自於能源石，一部分就來自從世界內部獲得的能量，目前已經被代換成了積分的形式，更易理解。
“但是這種做法有一些弊病，所以有人提出了一種新的想法。系統與固定的宿主繫結，成為親密無間的戰友，締結聯絡，同進同退。”
“提出這種想法的人是我的朋友03號，他也是最初的踐行者。”
* * *
經歷過世界間的傳送，季倚危睜開了眼。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探一探口袋，生怕三三沒有跟過來。
空的！
他從來都一派從容的神情驟然發生了變化，陰霾染上眼梢。他想，要是主系統騙了他，或者這時候出現了什麼bug，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善了，結果一回頭，他就跟黑色的貓貓球對上眼睛。
“耶！”
系統2333號舉著兩根熒光棒，他有好多這個！現在恨不得都掏出來！
萬歲！他終於可以跟季倚危一起做任務啦！
不是被關在小小的格子間裡，而是切實來到世界之中，與季倚危同進同退……這才是他認為的正常的任務模式。
“三三……”
烏色眼瞳中盈滿笑意，季倚危還不忘先伸出手，把飄浮著的貓貓球接在掌心裡。他們已經身處任務世界，而且他不再是自己一個人，連是否會受傷都輕慢，他會好好保護三三，不會讓這漂亮的黑色外殼碰掉一點漆。
系統2333號卻一改往日的謹慎小心，顯得非常得意。
“不用擔心，這個世界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三三，這是個高等級世界。”
“但是是個特殊的高等級世界！我特意選的！”
“哦？那你很勇哦。”
“那當然！我超勇的！這個世界的資料你看了沒？貓屋！全是貓貓！要是常規攻略會很難，但是這一次，我可是跟你一起的！”
系統2333號真的超級膨脹，他蹲到季倚危腦袋頂上，“哼哼”了兩聲。
“只有貓貓最懂貓貓，季倚危，只要你聽貓貓的話，保證你躺著過任務！”
季倚危笑了。
“是是，我一定聽貓貓的話。”頓了頓，他還嚴肅地補充道，“並承諾不看其他貓貓，不摸其他貓貓，只有頭上的貓貓。”
頭上的貓貓抖了抖耳朵，更得意了。
“上道啊季貓貓。”
咦？
季倚危摸了摸腦袋，除了摸到三三，還摸到了自己頭上的一對貓耳朵，想必是世界設定。在他摸到的瞬間，頭頂的貓貓球發出了猖狂的笑聲，然後被季倚危順手按倒。
“喵嗚嗚！”
開心。
能再一次跟三三一起攻略世界，很開心。
能跟三三長一樣的貓耳朵，就像他當初成為與三三一樣的監察者一樣，非常開心。
簡直開心得不知道做什麼好了。
眼前的世界一點點染上顏色。
很像是那一天，他與三三同處於末世廢墟上，金色光翼舒展，貓貓球向他伸出尾巴，螢幕上是彎彎的笑眼。
【季倚危，我有個想法，關於系統的，關於宿主的，關於我們的。】
【你願意同我，建立同進同退、穩固不移的聯絡嗎？】
那時的他大概是笑了，他那時早已喜歡上這個一同行動的搭檔，拋卻種族、外表、性別，只是喜歡三三。
【時限呢？】
到這次任務結束嗎？
身披光翼的貓貓球卻好像終於感到害羞了，他扭捏了一會兒，機械貓耳豎了起來，耳尖微微顫動著。
【如果你願意——】
季倚危只聽貓貓球鼓足勇氣說道。
【那就永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