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凌予殊滿腦子只剩了三個字:我年輕。

不知道他聯想到了什麼,總之他的臉紅了。那種紅色一點一點從他瑩潤潔白的面板裡透出來,好像染上了淡淡的一層微光。

世上所有的奇珍異寶,都不及此刻。

盛熵心中一蕩。

“哥哥。”他輕聲說,湊上去想要親吻凌予殊的唇。

他渴求這一刻,已是渴求了太久。初時他對凌予殊敬若天神,後來情感慢慢變了味道,他輾轉反側,煎熬許久,才終於確定了自己到底要什麼。

凌予殊的太子妃是他算計來的,這些年,他已經忍耐得足夠久了。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承受了一些什麼,也沒人能感受到,他對凌予殊的執念到底有多深。凌予殊消失的九天,他說來只是一句帶過,實則縉國已是變了天。再來不到這裡,他絕對會挖地三尺去找人,把整個縉國的土地一寸一寸全部翻遍,都要把人找出來。

予殊若是知曉,會嘆口氣說“天子一怒,流血漂櫓”,但那又怎樣。

這什麼玩意啊到底?

結果話一出口,就見盛熵的眼淚在眼睛裡打轉,看著他傷痛欲絕,可憐兮兮地說:“哥哥,你又不要我了嗎?是子忱哪裡不好嗎,是我不乖,不聽話,還是我做得不夠……哥哥,我會改的,你別不要子忱啊……”

凌予殊:“求求了求求了不要那麼說盛哥啊,你說盛哥我難受得不行都忍不住想發瘋了。醫生明明讓我不要受刺激可是我忍不住嗚嗚嗚。求求了求求你了你別罵盛哥了,要罵就罵我吧求求了……”

盛夫人“哈”了一聲,一臉無語的浮誇表情:“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我?不會真以為跟修止結婚了,就算嫁進豪門了吧?見到長輩叫一聲都不會叫,真是沒教養。”

轉頭又對盛修止道:“修止,你看到這個沒教養的狐狸精怎麼和媽媽說話的了?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對你真的很失望。我就是這麼教育你的嗎?從小我教給你的東西呢,都被狗給吃了?媽媽都是為你好,我是你的家人啊,我能害你嗎?反而你,為了個狐狸精家都不回,父母也不要,徹底成為圈子裡的笑柄。你看看你自己,現在變得像個什麼樣子!你對得起我嗎!”

大不了發瘋文學搞起啊!誰怕誰!

凌予殊深呼吸了兩次,還是沒忍住在心裡爆出了一句髒話。

嘴裡一邊念著發瘋文學,一邊又緊追著她,繼續往地上一瓶一瓶地砸著紅酒。

盛熵無語到爆。

紅酒瓶發出了碎裂的聲響,碎片到處都是,紅酒流了滿地。凌予殊長相乖巧,態度向來禮貌溫和,這一手出來,旁邊幾位助理都是嚇了一跳。

凌予殊沒忍住,笑得不行,伸手揉他頭毛:“子忱,這是能測心率的手錶,你控制一下心跳別那麼快,人也別激動,它就不震了。”

一口氣已經堵到了喉嚨口,壓都壓不下來。

盛修止辦公室旁邊就有一個酒櫃,擺著一些紅酒,凌予殊這時候側頭看了看,毫不猶豫就拿了瓶紅酒往下狠狠一砸。

他那神色看得凌予殊心中一軟。

靠。

不能忍。真的不能忍。忍下來了他今晚就會暴斃。

來人是盛修止的親媽,凌予殊瞬間頭痛。

那是盛修止的媽媽,他不能打長輩也不能打女人,但不代表他就要忍著。

盛熵悶悶地說:“哦。”

他往盛熵跟前擋了下,開口禮貌卻又不容置疑地說道:“您好,抱歉,盛哥現在有些急事,您先離開,稍後他會再聯絡您。”

也不知道他怎麼控制的,但十幾秒鐘過去,那手錶真的恢復原狀。

問題是,這樣美好的時刻,手腕上有個什麼東西一直在震震震的。

這還只是個孩子呢。

他怒氣增長的時候,心率就更快了。

語氣越來越差,說到最後,面色已充滿了嫌惡:“早知道這樣,我當初還不如不讓你出生。你們兩個,真都讓我噁心。”

旁邊幾個助理和保安試圖阻攔,但沒人敢真的碰她。

所幸,他找到了。

盛熵又望向了他,超認真地說:“哥哥,我想親你。”

大概是學習吧。反正苦口婆心了起來。

該死的盛修止,這是你搞來阻礙我和予殊的嗎???那傢伙果然應該被滅九族的吧?果然吧?(冷知識:前妻不屬於九族範圍內。)

怎麼還在嗡嗡嗡啊!

她掃了眼凌予殊,翻了個大白眼,目光落在盛熵身上,斬釘截鐵道:“修止,媽媽見你,都需要預約了?我聽說你要把小林開掉,我不同意。”

剛想再哄兩句,結果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年紀偏長的女人踩著高跟鞋,挎著鉑金包,頤指氣使地大步走了進來。

震什麼呢?

這一切,凌予殊都不需要知道。

盛修止身體裡如今是“盛熵”,這件事太過於玄幻,凌予殊暫時還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當即打算先把這位女士弄出去再說。

盛夫人尖叫一聲,後退一步,指著凌予殊,聲音尖銳道:“你,你在做些什麼?”

只要予殊喜歡就好。

心跳快到就要瘋掉。他想要親吻凌予殊,或者說,他想要他從前未曾碰觸、未曾感受、未曾品嚐到的一切。

還震得越來越厲害了,嗡嗡嗡,嗡嗡嗡,一直嗡嗡嗡嗡嗡,根本沒辦法忽略啊,非常煞風景。

他慣常在對方的面前表現得像個孩子,他知道凌予殊喜歡那樣的他。

凌予殊:“……弟弟,你才只有18歲,哥哥做不到啊。還有什麼替不替身的,你不要亂說,你之前18歲都沒有,我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可能把你當成我盛哥替身的。乖,你現在呢,最重要的還是學習。”

紅色的酒液流得滿地都是,盛夫人的高跟鞋真皮底完蛋了,酒瓶碎片都濺在了她裙子上。看這情形,很可能下一秒,酒瓶子就會往她身上砸。

盛夫人從沒遇到過這種場面,大聲尖叫著:“凌予殊,你瘋了嗎?你們都在做什麼,還不趕緊把這個瘋子拖走?”

旁邊的保安和幾位助理,卻是各個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凌予殊:“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我在看到盛哥的第一眼就瘋了!為愛發瘋!你為什麼要罵我盛哥為什麼要說我盛哥不好,你還指我,你怎麼這樣啊嗚嗚嗚嗚!”

一瓶紅酒乾脆揚了過去,盛夫人更是尖叫著護住頭臉。

盛修止那個酒櫃很快空了,凌予殊終於氣順了些。眼看著盛夫人裙子下半截全是紅酒,人更是大喊大叫,一副已經要氣暈過去的樣子,他直接給盛修止一個叫kelly的助理打了個眼色。

那是在場除盛夫人外唯一的一位女士,也是秒懂,馬上很有眼力見兒地上前,挽住盛夫人的手臂,道:“盛夫人,盛總不喜歡別人插手他工作上的事,您也知道的。您二位都在氣頭上,您先去樓下休息室坐一會兒吧。”一邊說著,一邊不容置疑地挽著她的手,把她拖出去了。

一幫人跟了出去,劉特助最後關上門,辦公室重新變得安靜,凌予殊也舒出了一口氣。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又望向了盛熵:“子忱,你別介意,那是……那是盛哥媽媽。真是氣死我了,我又不能打她,是吧。”

說著還有點不好意思:“我不是神經病啊。”

卻看見盛熵痴痴地望著他,眼神裡已經湧上了眼淚。他說:“我知道的。哥哥,過去在皇后面前,你也是這麼保護我的。”

“是哥哥讓我知道,我不是沒人要的小孩,還有人在意我,還有人不顧一切擋在我前面,想保護我。”

之前他的“泫然若泣”表情或多或少有演技成分,這刻卻是不然,他的聲音都變得酸澀哽咽。

凌予殊瞬間有些心疼。

他認識盛修止的時候,對方已經是盛家的話事人,性格也已經變得堅硬如鐵。但聽起來,盛熵不同,他生在帝王家,過的或許是比盛修止更難上千百倍的日子。

更何況,就盛媽媽那個樣子……

他和盛修止兩人,同她的關係一直很差。

允許同性結婚的法規已面世多年,但她始終不同意盛修止和凌予殊在一起。

凌予殊當年還經歷過被她當面甩支票,“給你一千萬,離開我兒子”這種米幻事件。凌予殊當時不聲不響、乖乖巧巧地收下支票,轉手交給盛修止了,分手自然是沒分的。

只是後來盛修止把他保護得很好,婚禮都怕自己媽媽搞事,沒讓她來參加,婚後更是離盛家老宅遠遠的,與父母等同於決裂。

這幾年凌予殊幾乎沒見過她,今天的一切實是始料未及。

被親媽當著面罵“我當初不如沒生過你”,盛哥聽到了,要有多傷心的。

辦公室裡都是砸碎的紅酒,一團糟。眼看著氛圍趨於傷感,盛熵幽幽地說:“不過皇后再兇,也不敢和哥哥這麼說話啊。皇后當初想對你動手,都被我關去冷宮啦。哥哥,你的‘盛哥’好差勁哦,居然讓她欺負你。唉,哥哥,你和他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

剛剛的情緒瞬間被驅散,凌予殊樂了:“子忱,你是不是茶藝很好?”

盛熵:“……哥哥你這是在罵我茶,我懂的。我才沒有茶,我只是心疼哥哥。”

凌予殊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時間。

這時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他問:“你在這個世界能待多久?”

盛熵:“我也不確定,可能隨時就會離開的——哥哥,要做一些爭分奪秒的事嗎?”說著,眼睛還亮了起來。

凌予殊:“想什麼呢你!走,哥哥帶你去吃飯。”

凌予殊開車,帶盛熵去吃了一家從前盛哥很喜歡的餐廳。

盛熵一路上都是乖乖坐在副駕,看著旁邊的車水馬龍,看著城市的路燈、樓宇、霓虹燈,看著路上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行人們,甚至對車上的電臺都很好奇,整個就像一個好奇寶寶,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裡不靈不靈地閃著光。

他還指著這個那個嘰嘰喳喳地問凌予殊,凌予殊就給他解釋,那個是公交車,不是車越大越厲害;那個是送外賣的,騎的是摩托車,帶了頭盔要保護頭部;那是地鐵站,地鐵就是在地下通行的快速列車;那是商場,裡面都是賣東西的。

接著慢慢就說遠了:這座城市有多大,多少人口;整個國家有多大,多少人口;gdp怎樣,在世界中的什麼位置,還有地球是圓的……

等到餐廳的時候,盛熵已經瞭解了很多事,他就又問了一個問題:“哥哥,這座城市就是那個盛修止的嗎?他算是這裡的藩王?”

凌予殊:“……不是。這座城市是我們大家的。”

盛熵奇道:“那他都有些什麼呢?”

凌予殊:“你之前在的那幢樓?”

盛熵:“好小!只有那麼一丁點的嗎!哥哥,你跟著他,真的受委屈了。如果是我,我才不會在這種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就和哥哥在一起的,我一定——”

凌予殊笑道:“行了吧你,別茶了。走了下車,樓上就是餐廳。”

晚飯吃得還挺開心的。

盛熵很喜歡那家的菜式,最喜歡的幾樣菜和盛修止也完全一樣,凌予殊不禁嘖嘖稱奇,開始發散腦洞:會不會有平行世界?這些人,都是平行世界的盛哥呢?

那自己呢,曾經誤入平行世界的普通人?

盛熵也說起過了一些兩人過去的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細節,比如凌予殊極擅長丹青;凌予殊喜歡吃甜;凌予殊愛酒,還曾自己釀造果酒;凌予殊怕曬,太陽下面眼睛都總是眯著……諸如此類。

雖然沒有那部分記憶,但是凌予殊挺確定的,那說的的確就是自己。

他的確和盛熵在一起生活過很久。

後來就回家了。

車開回了兩人住的別墅裡,盛熵又是癟了癟嘴,嫌棄地說:“哥哥,你就住這裡啊。我們從前的一個偏殿,都要比這大好多倍。這裡真的太小了,他根本沒有把哥哥當成寶貝吧,如果當成寶貝,怎麼能任由哥哥住這麼小的地方。”

凌予殊直接伸手,把他的頭髮胡嚕一通,最後笑道:“去洗澡。”

盛熵的眼睛瞬間亮了:“哥哥一起?”

凌予殊:“——你自己洗。過來,我教你怎麼用。”

也該讓古代人見識一下按摩浴缸的魔力了。

樓上洗手間盛熵在用,凌予殊就用樓下的洗手間,衝了個澡,換了件家居服,坐沙發上拿手機開始搜“解離性人格分裂”。

正搜著呢,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子忱,你洗好澡了?”他說,一邊說一邊回頭。

結果被鉗住手,按在了沙發上,一個人已經直接壓了上來。

“子忱。”他一字一字地說,像是要把這兩個字在唇舌中細細碾碎,咀嚼個千倍百倍再嚥下去一般。

他披著件酒紅色的睡袍,頭髮還是溼的,黑髮襯得面板更白,氣息極為危險。

——眸子是血一樣的紅色。

這是,盛夜。

凌予殊的心重重跳動幾下,幾乎是反射性的,就憶起了吸血鬼舔舐他傷口時,那種強加給他的、強制性的、驚心動魄的、直抵靈魂的愉悅。

他忍不住就舔了舔唇,身體也顫唞了一下。

落在盛夜眼裡,他極為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細膩柔滑的臉頰上透出一點紅色,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兩下,喉結幅度極小地輕輕一滾,舌尖快速劃過花瓣一樣的唇瓣,留下了一點溼潤的痕跡。

心好像被不輕不重撓了一下,盛夜眸子中的血色更深了。

他伸出手指,直接按進那唇瓣之中,重重碾過,懶散地說道:“寶貝,‘子忱’是誰?你那個白月光不是叫什麼‘盛修止’嗎?”

“該不會除了我,你還養了別的替身吧?”

“怎麼,我還不夠滿足你嗎?”

頭髮上的水珠落下,正落在凌予殊的臉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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