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她們一起走了一會兒, 按照原來的日程,伊九伊本來就是要走的。所以,她也這麼說了:“我要先回去了。”

“啊?”夏鬱青很驚訝, 突然說了很奇怪的話,“你就這麼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嗎?”

這論調反倒讓伊九伊困惑起來:“嗯?不會呀。”

夏鬱青也覺察到自己失言, 連忙說:“不好意思……今天太熱了。”

“是有一點。”伊九伊說,“你要喝點水嗎?溼巾呢?擦擦汗。”她從手提包裡拿出帶香味的溼巾,抽出一張給夏鬱青,環顧四周, 馬上找到了路邊坐的地方。

伊九伊拉住夏鬱青的手臂,帶她過去, 讓她坐到椅子上。伊九伊坐到她旁邊, 自己也取了一張溼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手背。

她對夏鬱青說:“天氣熱的話要多補水,你休息一下。我怎麼會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伊九伊的臉龐離她那樣近,溫聲細語。夏鬱青有點受寵若驚。

伊九伊說:“你很清醒,很獨立。我很佩服你。”

媽媽又問:“你這段時間還有在談戀愛嗎?”

伊九伊回答:“是的。”

“不是那個意思。”媽媽啼笑皆非,“媽媽是說,就算是戀人,做朋友也很重要。”

伊九伊在想, 以後還是要多避開夏鬱青才好。她不討厭這個人, 但是, 有時候, 不能做朋友就是真的做不了朋友了。不能再開誠佈公地說話, 也不能談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你去工作了?”媽媽和伊九伊長得很像,理一頭短髮,“不要累著自己。”

“這不是感情的問題,也不是愛的問題。九伊,”媽媽卻這樣說,“這是時間的問題,是未來的問題。未來很難預測。我們都沒有變得面目全非,兩個人也沒有反目成仇,這樣已經很好。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這是什麼論調?炮-友?”

伊九伊趕上了航班,照常回到家,想問問左思嘉房子的事,但也不能急於一時。

伊九伊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靠在門邊,保持著一點距離和媽媽說話。她說:“有一個朋友。”

“你覺得我很清醒嗎?”夏鬱青問。

伊九伊說:“你依然覺得伴侶有價值嗎?媽媽,你和爸爸感情那麼好,但還是要分開。”

伊九伊想說什麼,被媽媽打斷了。

媽媽拍拍身邊的位置,讓伊九伊過去。伊九伊坐過去以後,她才開始說。媽媽說:“找伴侶的話,能做-愛的好朋友是最好的。”

伊九伊太習慣和人交心, 正因如此,被刺傷的次數也多。她比別人都要敏[gǎn], 對方並不像自己一樣真誠的話,她很快就會發現。

媽媽出差回來了。回家時,伊九伊剛好遇上她。

伊九伊說:“不會啦。你也是哦。”她準備回房間了。

夏鬱青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一下懵住了,但是,也因此覺得很感動。夏鬱青說:“我不是……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

“對呀。”伊九伊尷尬地笑了笑。

“為什麼這麼說?”伊九伊站在樓梯口,與相隔好遠的媽媽聊天,

假如說出對方想聽的話就能脫身,這已經很好了。

“朋友啊……”媽媽露出浮想聯翩的微笑,“朋友很好。”

媽媽說:“但是,沒有人是你可以參考的答案。九伊。這是我們的結局。至於你的結局是什麼樣的,那是你的選擇了。你的朋友,他可能是個值得選擇的人,也可能不值得。他甚至可能現在值得,未來某一天,突然之間變成一個不值得的人,讓你追悔莫及。”

伊九伊垂下頭,喃喃自語說:“真難。”

“誰說不是。”媽媽撫摸著她的手臂,把臉靠在她肩膀上,親暱又溫柔地說,“但是,爸爸媽媽永遠站在你這邊。”

-

左思嘉不是不知道,追求過去回來只是徒勞,但要求人完全擯除感情,知道沒用就不做,那也太強人所難。

方之櫻已經聯絡了公司,是左思嘉不熟悉的部門同事,希望能準備錄製音源,伴隨著演出一起,再出張唱片。

方之櫻邊哼歌邊走出去:“還好這個圈子更新換代慢呀。”

左思嘉聽到了,沒有回答。他一個人回到房間。想看的動畫電影版已經上映了,他沒能如願去看首映,內心迫切想回家,可是,爺爺奶奶曾經住的單元樓已經被拆了,父母買的那間城堡也被他交給中介去出售了。

就算房子還在,那裡也不會讓他滿意的。他想要的已經不是實體,不是某種可以切實用雙手抓住的東西。就算是這雙手,也什麼都做不到。

左思嘉一個人在酒店房間裡默默想著。

方之櫻通完電話,又去取了個快遞。他在前臺交涉時正面偶遇伊九伊。自不用說,伊九伊是來找左思嘉的。她先為上次聚餐的中途離開道歉,方之櫻佯裝不快,不過,其實之前已經對左思嘉發過一通脾氣了。

他們邊聊天邊上樓。

方之櫻直接用房卡開了房間門,回頭對伊九伊說:“他可能睡著了。等出去上課,我還得想辦法弄點安眠藥。平時看不出來,一接觸本專業,他這人也有點容易亢奮。”

這幾天,方之櫻都和左思嘉同吃同睡。大部分時候他更像是保姆的角色。和左思嘉待在一起,方之櫻越來越興致高昂。這個孩子比他預想中還要好,精力充沛,水準出色,以前還有像個演奏機器的嫌疑,如今又不一樣了。他是有感情色彩的。

方之櫻進了門,最先看到床上沒人。他有些困惑,於是叫了兩聲左思嘉的名字。伊九伊也先走進臥室,沒找到人,於是繞到洗手間外面。方之櫻敲敲門,問人在不在裡面,沒聽到迴音,乾脆進去看。外面沒人,桑拿室沒人,廁所也沒人。

方之櫻這下才慌了神,出去檢查,東西都在,人應該沒出去。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到處轉,那個偶爾使點孩子脾氣的青年去哪了?伊九伊也撥通電話。

方之櫻聽到一種聲音。他沿著聲音尋找源頭,同一時間,電話那頭的同事也接通了。

方之櫻恰好走到床後。

聽筒裡的同事在問:“怎麼了?”

那種聲音——準確來說是手機鈴聲在繼續。方之櫻愣在原地,來不及解釋發生了什麼,只說:“叫救護車,叫救護車。立刻。”

伊九伊也回到臥室裡,從方之櫻背後走近。方之櫻連忙提醒“別過來”,可他說晚了。視野改變,伊九伊已經看到他。

左思嘉倒在床後,雙眼緊閉,血從鼻子和嘴巴里流出來,在他頭部下方,還有一灘已經陷入地毯中的黑紅色血漬。

在他旁邊的手機螢幕保持明亮,“九伊”正打來電話。

方之櫻衝出去了,留下伊九伊獨自在臥室裡。通話未能接通,她手機這邊歸於忙音,地板上,沾到血的手機則暗下去。

冬媽是和左思嘉一起來這座城市的,但她總不可能像他一樣成天悶在酒店彈琴。她剛去過愛馬仕,取了剛買的包,配貨有幾個男士用品,自己不需要,她準備拿給左思嘉。

冬媽萬萬沒想到,剛進門就看到左思嘉被擔架抬上救護車。

擠開方之櫻,作為親屬上救護車的是冬媽。

方之櫻臨時叫司機,載著伊九伊一起去醫院。這天運氣實在不好,他們才上高架橋,竟然就遇上車禍。伊九伊一言不發,雙手緊握,端坐在後座上。

她和左思嘉認識的時間還不夠長,雖然已經過了蜜月期,也逐漸磨合過了一些日子。左思嘉並不是特別有個性的人,與外表相反,私底下,他性格比較普通常見,有善良的地方,也有一些缺點。

最初,她斷定他不是她喜歡的型別。他大概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漸漸地,他們也發展成了現在的關係。

方之櫻從副駕駛座上回頭,擔憂地看向她,輕聲說:“沒事吧?”

伊九伊說:“我在想。”

“什麼?”

伊九伊抬起頭來,目光平靜而篤定:“我在想等他好了我們要去哪裡約會。”

天黑以前,他們好不容易來到醫院。

雖然努力讓自己樂觀,也已經堅定了想法,但心裡肯定還是會不安。站在大廳,伊九伊緊張地探出身,看到形形色色的病患來往。

她正要往裡踏進去,方之櫻就從身後拍了拍她。

方之櫻說:“不是那裡,這邊。跟我走。”

他們去的不是住院部。

診室門被開啟,左思嘉出現時,伊九伊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因為他坐著,血跡擦乾淨了,頭上包紮了繃帶,一名醫生在用醫用敷料處理他臉上的傷口。

伊九伊瞠目結舌。

把她內心所想說出來的人是方之櫻,方之櫻在她背後,晚一步看到這一幕,立刻高聲哀嘆,像是連珠炮彈似的吐出英文:“天啊!你就不能讓我血壓平復一點嗎?我感覺有顆籃球在我脖子上拍,我以為你就要死了——”

“很遺憾,沒有。”左思嘉看到伊九伊,抬起在吊水的手臂,想梳理頭髮,卻被護士制止了。

“他太累了,摔倒磕到了臉、嘴巴……一些地方。我們已經處理過傷口了。”醫生說,“我看了他的病歷。不能讓他勞累,回去以後必須休息。”

方之櫻立刻說:“他現在是關鍵時期——”

但是,他被伊九伊打斷了。伊九伊回答醫生:“謝謝醫生。肯定會的。”

醫生還有別的事情要交代,冬媽一一都要聽著,方之櫻想問這會不會妨礙之後他的商業計劃。其他人在說話。伊九伊看向左思嘉,發現他也在看自己。他做口型問“你怎麼來了”,伊九伊笑了笑,用笑臉安慰他,眼眶卻悄悄紅了。好在左思嘉沒看到,伊九伊立刻側過頭,把臉藏在人群后面,在視線死角里深呼吸。

冬媽追出去問醫生具體情況,伊九伊也跟著出去。

她問:“真的沒事吧?”

醫生說:“剛才把能做的檢查都做了。我看了他以前腫瘤的位置,這小子命很硬。”

冬媽還在嘮叨:“是呀。他和他老子命都硬得很……”

伊九伊回過頭,透過門,遙遙看見左思嘉遍體鱗傷,正在聽方之櫻和他說什麼。

方之櫻提前出去了,只留下司機和車。冬媽也沒回去,靠在走廊上打瞌睡。左思嘉打針打了很久,等護士替他拔完針,他就直接走出去。

左思嘉摩挲著手指,離開走廊,恰好和坐在一邊清醒著的伊九伊對上目光。

她站起身,擔心地說:“打完了?沒有別的不舒服吧?”

他回答:“已經好多了。你坐了這麼久,不要緊吧?”

她忙說:“我沒事。”

關心彼此的話說完,一下子,兩個人之間又落進緘默。可是,看著對方的臉,他們又都齊刷刷微笑。左思嘉看著伊九伊的臉,經常在想,怎麼看都看不夠。伊九伊覺得他憔悴了一點,倒不是擔心破相,就是覺得,今晚太嚇人了。

他們到醫院外轉轉,散散心。月亮很明亮。伊九伊說:“這次有點像之前陪黎贛波來。”

左思嘉問:“是方之櫻叫你來的?”

伊九伊搖搖頭:“我來找你,從酒店起就在了。你看起來……很糟。還好沒事。”

他回過頭,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他聽冬媽說了,被送到醫院時,他出血的樣子有些嚇人。左思嘉忍不住想,假如他死了,伊九伊會怎麼想?要是他復發,她會怎麼做?

伊九伊叫他:“思嘉。思嘉?”

左思嘉獨自被綁架在思緒中,沒有回答她。

伊九伊不放棄,忽然開始更急促地呼喚他:“思嘉!思嘉!左思嘉!小嘉嘉!思嘉嘉!”

左思嘉滿臉不解,猝然看向她:“怎麼了?你為什麼——”

“很有用嘛。”伊九伊垂下眼睛,微笑著說道,“這樣叫貓。”

左思嘉花了幾秒鐘去想起,這是他在網上教過她的辦法。

那一刻,他為剛才困住自己的難題得出瞭解答。假如他死了,假如他復發,不論她怎麼做,離開還是留下,他都無所謂,都願意接受。不論她做出什麼決定,只要做出決定的人是她,就什麼都不會變。

其他人還在等,他們並肩走著,準備回醫院裡去。路燈下,空地裡霧濛濛的。

伊九伊說:“我想談最後一次戀愛。”

左思嘉反應有點劇烈,卻勉強裝出沉靜:“和誰?”

伊九伊看了他一眼,默默不說話,繼續朝前走。

左思嘉有些鬆動,大約想通了。正經地提建議:“和我吧?”

伊九伊繃不住,漏出一絲笑意:“嗯,那就和你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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