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麒麟高中是新建學校，建築風格頗符合當下年輕人的審美，少了一些獨屬於學校的刻板印象，多了幾處秀麗的風景角。
從食堂出去，有一條直通教學樓的大路，兩旁種滿了銀杏，時值深秋，金黃一片。樹下間隔不遠放著一些長椅，供來去的學生休息閱讀。
喬潤意走過去，一屁股落座上面，腦袋後仰，閉上了眼睛。
細碎的金光透過逐漸稀疏的銀杏葉落在他臉上，邵立軒的眼珠又是一動不動。
“原來坐這兒是這種感覺。”喬潤意感慨著，伸了個懶腰，道：“真舒服。”
曾經的喬潤意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偶爾抬眼望向長椅上或盤膝或端坐的同齡人，也會悄無聲息地收回視線，快步離開。
舒適愜意這種詞彙彷彿與他兩不相干。
邵立軒在他身邊坐下，認真地道：“以後你想在這裡坐多久就坐多久。”
“當然。”喬潤意換了一個姿勢，單手撐在椅背上，託著自己的腦袋，理所當然地道：“我也要好好享受生活。”
喬潤意：“……”
週五中午一樣是食堂打工，在食堂吃完飯要出校園一趟，去附近出門旅行的姐姐家裡，給貓鏟屎餵食。
“關你們什麼事。”邵立軒黑了臉：“管好自己吧。”
然後是早讀，英語，數學，大課間補覺。中午食堂打工，然後是練習聽力，準備數學競賽。
看來以後要習慣一下了。
邵立軒去看喬潤意，喬潤意道：“暫時不用。”
“忙啥呢？”
邵立軒皺眉，看上去有些嫌棄：“不打，我忙呢。”
“不準備數學競賽？”木子朋十分震驚：“也不用幫老師批改作業？”
“老闆。”邵立軒一時沒習慣這個稱呼，下意識看他。喬潤意一笑，道：“你現在一個月多少零花錢。”
電話被直接結束通話，喬潤意卻感覺椅子上彷彿放了釘子，他默默站了起來。
他揪了一下衣角，想著怎麼緩解這會兒的尷尬。
邵立軒只好道：“我也開玩笑的。”
另一男說：“當然，你是我永遠的小心肝。”
手掌輕輕摸著他的腦袋：“潤潤不哭，我攢零花錢養你。”
喬潤意繼續往前，旁邊有兩個男生勾肩搭背地走過，一男說：“阿虎你會不會永遠愛我。”
邵立軒只好開啟通話，他沒帶耳機，錶盤裡傳出聲音，是他同桌木子朋：“大公子！吃好了沒，還打不打球？”
喬潤意默默觀察，靜靜沉思。難道是因為他打小沒交過朋友，現在的男生友誼都這麼油膩的麼。
邵立軒不再出聲。
“瞧把你驕傲的。”全奉獻的聲音也傳出來：“你們倆還沒吃好飯啊？”
逐漸感覺良心在痛。
“大喬有時間跟你散步？！”木子朋的聲音再次傳來：“馬上又要月考了，他不練聽力啊？”
所有的委屈盡數被尷尬取代，他伸手把邵立軒推開，吶吶道：“我，開玩笑的。”
他摸了一下口袋，從裡面取出一張摺疊整齊的草稿紙，開啟之後，上面寫著他一週的日程安排。
喬潤意已經很久沒有回憶過自己的高中生涯了，此刻身臨其境注視著面前的日程表，不由地心頭一哽。
邵立軒眼眶溼潤了起來，騰地伸手，一把將他摟在了懷裡。
全奉獻：“不給校報投稿？不回宿舍睡覺補充精力？他晚上不去打工了？”
邵立軒跟著站起來。
繼續往下是下午的課程表。晚上七點商場兼職，十點半吃晚飯。晚飯被特別圈了出來，他想起來，這代表他決定犒勞自己，手指移開，果然，下方有備註，週四晚餐獎勵自己一個煎餅果子，雙蛋夾裡脊肉的。
喬潤意卻已經被吸引著看過來。
仰起臉去看邵立軒，委屈地說：“我太難了。”
根據剛才的觀察，他只要配合邵立軒就好了，反正對方又不會真的把零花錢給他。
喬潤意邁開腳步，一時有些慚愧。
“我跟喬潤意在一起。”
晚上繼續商場打工，十點吃晚餐，但這次的晚餐沒有被圈出來，也沒有備註，代表著他準備隨便吃點。
喬潤意：“……”
早上五點半起床，做早餐，然後送喬滿意上學，七點十分之前換乘公交，七點半準時到教室。
週一週二週三都已經被劃掉，也就是說今天是週四。
一陣叮叮噹噹的鈴聲響起，邵立軒立刻抬手捂住手錶，通話靜音。
沒想到班裡的同學都這麼瞭解他，而他卻早已把大家都忘得一乾二淨。
邵立軒稍微端正了點態度，板起臉：“吃好了，我們在散步。”
“我。”邵立軒因為他的笑而心跳加快，道：“我現在一個人在這邊住，我媽一個月給我兩萬，我爸一個月給我三萬，不過我可以跟我爸說我媽一個月給我五萬，這樣他為了表示自己比我媽強就會再給我加兩萬。”
喬潤意被一個又一個‘萬’字砸的暈眩，道：“你媽跟你爸，不互通訊息嗎？”
“為了表示親近，他倆從來不談錢，因為我爸覺得談錢傷感情。”
“……”
“潤潤，你怎麼了。”
“啊。我是有點卡住。”
“什麼？”
“就是你說的話好像聽上去很有道理但仔細一想好像有點奇奇怪怪再仔細一想又很有道理……這樣。”
兩人一邊走，一邊思考，邵立軒很快想通：“你是想說談錢傷感情很有道理，但是夫妻兩個決口不談經濟不像一個家庭對吧。”
“差不多。”
“其實是因為我家太有錢了，談起來會比較累。”邵立軒試圖讓他理解這種家庭模式：“你想想看，如果讓你每天數錢每天數錢，數的腦子都裝不下手指都抽筋，你是不是也會很煩。”
喬潤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雖然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但邵立軒還是識趣地閉了嘴。
喬潤意開始朝宿舍的方向走，邵立軒安靜地陪在他身邊，開始上樓的時候才重新找到話題：“如果是潤潤的話，應該會把持家中經濟大權吧？”
“嗯。”喬潤意道：“反正我賺的肯定數的完，我還挺喜歡數錢的。”
邵立軒dna動了，暗示：“我喜歡把錢都上交。”
喬潤意皺眉，覺得兩人有點三觀不合，但邵立軒連高三轉學追真愛的事情都做的出來，會想要把錢都交給老婆也挺正常了。
他尊重並祝福：“挺好。”
邵立軒以為他沒懂：“我覺得男人就應該疼老婆，就應該把錢都給老婆管。”
喬潤意開始有點不爽，道：“反正我不給。”
邵立軒眼巴巴地：“想想這輩子要是每天都能看到喜歡的人數我的錢，死也瞑目了。”
喬潤意逐漸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挑釁，並打心眼裡開始嫌棄這位戀愛腦，他道：“我的錢我自己數著才香。”
“你說的對。”邵立軒道：“我是覺得自己數錢沒什麼意思，要是能有一個人讓我上交……”
“你愛上交就上交。”喬潤意有點起火：“沒必要跟我一直重複，反正我是不會上交的，我就是要自己管錢，誰也不許動我的錢。”
氛圍驟變，邵立軒迅速反思自己哪句話又惹到了他，並僵硬地表示：“我剛才的意思是，我們兩個真是太契合了。”
喬潤意覺得他邏輯有問題。他倆一個自私勢利眼一個痴情大冤種，明顯三觀不合，談個鬼的契合。
但喬潤意時刻記得面前的人是自己老闆，他放平聲線：“這個問題我們不要談了，我尊重你的意願，請你也不要非說服我接受你的理論，好嗎。”
邵立軒這才明白究竟哪裡出了差錯，他試圖解釋：“我不是讓你接受我的理論，我的意思是我正好喜歡上交……”
“睡了，午安。”話不投機半句多，喬潤意直接把宿舍門拍上。
邵立軒站在外面，語氣沉悶：“……而你正好喜歡管錢。”
喬潤意坐在床上，深呼吸。也許是前世的邵大老闆在他眼中實在過於睿智，此刻面對正在犯蠢的小老闆，喬潤意有點接受無能。
他前世跟邵立軒打配合的時候，對方不說把把vp，那也是最強助攻，而現在呢，他隨便一句話都讓喬潤意感到一股春天的氣息。
戀愛腦真的好可怕，還是讓他趕快失戀吧。
喬潤意做好了打算，爬起來開始練習聽力。雖然三十歲的喬潤意英文水平已經可以輕鬆應付各類社交場景，但他畢竟遠離高中太久，必須確保考試萬無一失。
等到確定自己的水平依舊可以勝任高中英語，才摘下耳機，翻出桌上的數學試卷，開始刷題。
麒麟高中的學生是不允許帶手機的，學生們大都會把手機放在宿舍，或者上交到老師辦公室。邵立軒也是一樣，上課的時候只帶手錶。
但手錶畢竟功能有限。
邵立軒回到寢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手機，檢視自己的餘額。
全奉獻打球回來的時候，宿舍的窗戶正大敞著。邵大公子坐在窗前，藍白相間的校服把他襯得格外俊秀，深沉的表情讓他看上去有些憂鬱。
全奉獻：“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我在煩惱自己的餘額。”
“你的餘額啊。”跟著進來的木子朋噌地跳過來，十分八卦地探頭：“我瞅瞅……哎我去，這數你還愁啊。”
邵立軒垂著睫毛，道：“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當然不愁。”
“咋地，你現在變兩個人了？”全奉獻稀罕地去看他的肚子。
邵立軒：“……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
喬潤意記人不太行，但記題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重來一次，至少不用再重複前世廢寢忘食的學習之旅，多多少少也算撿了便宜。
趁著午休時間，他還睡了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還有點沒回過神。他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半晌才揉著眼睛起身，把床鋪整理了一下，然後拉開門。
“潤潤。”邵立軒站在門口，穿著藍白校服外套，端著大紅色洗臉盆，肩頭搭著一個奶黃色洗臉巾，眼神溫暖而虔誠：“你醒了，洗把臉吧。”
這場景讓喬潤意有些恍惚。前世他不小心在公司通宵的時候，也時常能看到這一幕，當他從電腦前抬起頭，對方一般已經把毛巾浸入水中又撈出來，溫暖溼潤一下子蓋在臉上。
“大公子這是幹嘛呢？怎麼幹起夥計的工作了。”
“大喬好福氣啊。”
幾聲揶揄傳入耳中，走廊上有人朝他們看，喬潤意回神，伸手接過臉盆，順便讓他進了門。
寢室的光線明媚而溫柔，喬潤意抬眼凝望著面前這張年輕稚嫩的臉，追尋到記憶中那道讓人安心的目光。輕聲細語：“老闆？”
他的語調太過輕柔，邵立軒的不由自主地看進他的眼眸，也輕聲細語：“哎。”
“你也穿回來了？”喬潤意伸手戳他，邵立軒臉頰感受著他指尖的溫度，連他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楚，就一邊盯著他，一邊答應了一聲。
喬潤意逐漸從他身上嗅到了絕對不屬於未來老闆的、非常不值錢的氣息。
他條件反射地縮回手，乾巴巴地道：“謝謝啊。”
“你跟我沒必要那麼客氣。”
喬潤意把手浸入臉盆，水波微漾，把他的手指襯得像自然生長的白玉。邵立軒站在一旁看著，突然覺得他這雙手，點起錢來肯定特別好看。
“潤潤，下午放學，你有時間嗎？”
“我得打工。”
“就五分鐘。”
下午，放學時間一到，學生們便爭先恐後地往外衝，邵立軒和喬潤意夾在大部隊裡往前走。
喬潤意拿起他的手臂看了一眼時間，道：“說好了，五分鐘，我趕公交去商場也需要時間，不然會遲到。”
邵立軒嗯了一聲。
喬潤意跟著他來到校門口，邵立軒挑了個路邊長椅擦乾淨讓他坐下，表情凝重地強調：“五分鐘。”
等到喬潤意點頭，他立馬奔過了校警衛室，來到後方的一臺at機前。
激動的心，塞卡的手，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