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脈爭鋒01】

◎反派的青梅也是反派麼?◎

攬仙城,冬月區。

六月雨季,長街寂寥,水汽蒸騰。

一把油紙傘破開茫茫雨幕,遠遠地從街的那頭走來。執傘的人走走停停,近到一家支著的麵攤跟前問路:“老人家,請問仙林館怎麼走?”

提防靈獸打攪買賣的大爺抬眼,只見傘下是個年歲不大的女修。

一絲不苟地簪著髮髻,額間帶白色抹額,垂下來的劉海堪堪蓋住眼睛。

天氣溼漉漉的,她的眼神也帶著霧氣。

穿一身樸素寬大的灰藍深衣,顯得清瘦飄逸,頗有修士風采。

“道長,你這是第三次問路了,還沒找到麼?”

魚闕低頭安靜吃麵。

麵湯寡淡,但在這樣溼漉漉的天氣裡吃一碗還是能夠驅走身體的疲倦和寒意

雨天吃麵是她為數不多的好習慣。

女修原本的清冷神色變做羞愧。

魚闕點點頭表示理解,又道:“近來中洲不太平,儘量別在壞天氣時候出門。”

【“我記得劇情裡反派沒有說喜歡她吧?她的出場好像不多啊?”】

從東洲千里迢迢的奔波趕到攬仙城,加之來勢洶洶的潮氣順著四肢蔓延,確實叫人覺著疲憊。

魚闕放下筷子,看了眼卜卦剩的銅錢,轉頭向麵攤大爺再一碗麵,請少女一起吃。

原來是和喜歡的人吵架了。

【凡事不能只看外表。反正她死得早,你不會介意吧?】

“我叫白珊!”

氣氛莫名冷卻了。

“難得舉行七脈爭鋒呢,有那麼多仙門弟子和散修聚集在一起,這兒可比其他地方繁華好玩多了,聽說還有節日慶典,都怪這壞天氣。”

大爺招呼她來吃麵,那少女沒摸到荷包,有些窘迫地將目光移向別處,搖搖頭。

魚闕用了個術法,幫她烘乾衣物。

突然之間由雨聲帶入沉思的魚闕頓住筷子,往事才浮上心頭,耳邊突然之間就聽到了一陣古怪的對話。

少女相貌精緻,舉手投足間帶著這個年紀獨有的冒失,很是可愛,她又是一陣道謝後,開始扯開話簍子:

“道長這個打扮,是玉柱山仙林宮的弟子吧?最近攬仙城不太平,多虧仙林宮的道長們積極救治,大家都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吶!”

“誒?可以嗎?”

正說著,面端了上來。

魚闕向來獨來獨往慣了,很少有人會帶著開心又親近的語氣和自己攀談,略微不自在地附和幾句,又問:

“雨下得這樣大,你為何一個人在外面遊蕩?”

出於安全的需要,仙林館有意隱瞞位置,所以指路法器和卜卦算不到,地精不喜歡雨天,大機率也不肯現身。

渾身溼透的少女大大咧咧地擠在她身邊坐下,語氣驚喜:

“謝謝謝謝!道長真是好人,我出來太急忘記帶錢了,一會我朋友來我讓他們把錢給你。”

少女語氣懊惱得不得了,“走到半路傘被風颳走,還把他跟丟啦。要不是遇上道長你,我恐怕回去後得發好一陣子燒。”

用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發現她並沒有開口,依舊在安靜的吃麵,但那古怪的對話在耳邊越來越清楚:

【“魚闕?不就是那反派早死的青梅嗎?”】

少女估計餓壞了,往嘴裡大塞一口,腮幫子鼓鼓,吸溜兩三筷子後,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問人家名字,窘窘地問:

【好像是的。】

仙林館,是仙林宮為參與七大仙門組織的宗門大比——七脈爭鋒的弟子準備的臨時住所。

“和道長聊了那麼多,還不知道道長你怎麼稱呼呢?”

“這雨下得太大了,不如就等雨小些再去尋路吧,來碗麵暖暖身子如何?”大爺極力推薦。

不說是七脈爭鋒期間,平時此地多有七脈子弟也是正常的,不少人入世修行首選在此地,可惜雨下得這樣大,衝散了往昔的熱鬧。

“魚闕。”

魚闕收傘鑽入麵攤,要了一碗骨湯麵。

魚闕正要吃點暖暖身子,突然看見有一個穿著橙黃裙子被大雨澆透的少女以手遮頭,蹦蹦跳跳地從長街那頭跑來,也鑽入麵攤躲雨。

大爺手腳麻利,面很快就來了。

“他這個人怎麼那麼討厭啊,氣死我了!”她恨恨地說道:“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他!”

她向來方向感不好,容易迷路。

“……都是因為那個壞傢伙,他做什麼我都不放心,所以我跟著出來。”

“不必,舉手之勞罷了。”

攬仙城作為魔洲進入中洲的要塞,假若天師封印鬆動那必然是首當其衝,為了守護中洲,城內聚集了很多散修高人坐鎮。

少女繼續低頭大吃一口面,動作突然頓住,眉間泛起疑惑,像是在努力思考什麼,止了話頭。

【“我記得她的設定好像也是反派來著?不可能吧,她人還挺好的……”】

少女嘟噥著也埋怨壞天氣。

【沒說過,這人就是個配角罷了。】

【“配角?真是配角也還好……她也是來參加七脈爭鋒的?還是得小心提防些,青梅竹馬這個東西不好說,萬一他們兩個鬧出什麼來……我這些天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你努力了啥?跟著他這麼多天,好感度是一天沒漲,還越來越差。好感度沒提上去之前不會有追妻火葬場。】

【“說起來那傢伙真是油鹽不進,主角團在的時候還能收斂些,私下裡只把我當擋箭牌了,是真的擋箭牌啊!他都不稀罕救我的,怎麼其他女主就……她是不是在看我?”】

什麼反派?什麼追妻火葬場?

在師門裡向來被嘲笑老土木訥的魚闕嚼了嚼面,心想這也許是坊間新流行的俏皮話,她聽不懂也正常。

不過,這奇怪的聲音是?

攬仙城裡聚集的異人很多,能將擒來的靈獸封印於識海里交流,應該不是什麼新鮮事。

魚闕一邊吃麵,一邊找補,既然不認識,那還是不要多嘴問些不該問的罷。

白珊見她目光直直盯著自己,語氣訕訕:“魚道長怎麼這樣看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

有些出神的魚闕移走視線扯開話題:“你不是修士吧?不要單獨出行,攬仙城最近不太平。”

“好。”白珊乖巧地閉上嘴。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裡魚闕吃完了自己的面。

她用卜卦的銅錢跟大爺結了賬,拿起傘,想了想,把傘留給白珊。

“傘上有我的術法,可保你平安,你拿著快些回去吧。”

魚闕起身,打算繼續趕路。

“魚道長,你要去哪裡?”

白珊看著她,問。

“仙林館。”

她撓了撓眉毛,有些窘,“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到路。”

白珊連忙說道:“仙林館我知道,不如我送道長你吧,也算還了你請我吃麵的人情。”

*

拗不過熱情少女的好心,魚闕便答應了她的請求,一路上,這個剛認識的小姑娘一直在嘰喳地問她有關於仙林宮的事情。

聽她的語氣,似乎對仙林宮很好奇。

“道長什麼時候拜入仙林宮的?師從何人?”

“我麼?大概是二十年前?”

魚闕耐心地回答,“我拜入仙林宮十二峰之一的草臺峰,師尊是仙人言鈞天尊座下奉仙童子之一的雪浪道君越碎稚。”

修士的壽命比凡民高出很多,相應的,發育在靈根形成階段也格外緩慢。

魚闕長到現在只相當於凡民小姑娘十七八歲的年紀,個子算不得高,無害的程度用她師姐的話來說就是板著一張臉都沒人會覺得她在生氣。

“是那位精絕藥毒的雪浪道君?”

小姑娘眼睛亮了又亮,“不知雪浪道君待弟子如何?”

雪浪道君越碎稚,藥毒之法冠絕天下,修為以達小圓滿後期只消一個機緣就能突破大圓滿羽化成仙。

但不知道為何,這位雪浪道君遲遲不肯尋飛昇之法,徘徊在世間。

他平日裡鎮守草臺峰,為人和善,但對弟子要求很高,批評起來嚴厲且不留情面。

提起師尊,魚闕便回想起自己這二十年在師尊手下挨的罵,沉默了一會:

“師尊有時候很好。”

雪浪道君威名遠揚,但到底並不像世人傳頌那樣,對待弟子總是太過嚴厲。

仙林館離麵攤算不得太遠,魚闕被新認識的朋友帶著,穿過兩條狹長的巷子,到達隱蔽角落裡的一扇掛著仙林宮青木旗的門前。

“那道長,我先回去啦!”

使命送達的白珊揮手對她道別,而後拿著傘蹦蹦跳跳地走進了雨幕。

【宿主想拜入仙林宮麼?】

【“有何不可,反正有那個東西在手,拜誰都可以吧?況且仙林宮是木靈根,藥奶雙修,學來自救也不錯。”】

【我看你就是別有用心。】

【“嘻嘻……”】

六洲有七大仙門,分別是金靈根的金光洞、木靈根仙林宮、水靈根青鸞闕、火靈根蘅蒼門、土靈根白骷殿、風雷靈根的雲涯洞。

最特殊的是妖洲的東皇殿。

他們不進入人族的宗門,靈根分化不細。

因為靈根混雜多樣性,所以妖洲的東皇殿弟子流派繁榮活躍,也是中洲門派裡的中堅力量。

魚闕聽著少女古怪的對話離自己越來越遠,朝白珊離去的背影的皺了一下眉。

這個女孩給她的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氣味……也不太對勁。

可她確實是凡民,沒有修為。

心裡雖然奇怪,手上還是摘下了草臺峰的腰牌刷開仙林館的門。

罷了,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得找師姐彙報。

仙林館是個很大的宅院,隱在市井,卻幽靜怡人,頗為雅緻,簡直與仙林宮大御所別無二致。

這仙林館的主體仙林宮乃是依託於玉柱山建立的中洲七脈之一。

玉柱山木系靈氣充沛,孕育眾多靈草,弟子是以修醫、藥、丹三個方向為主要修習技能,木系術法為輔,劍修能做到自保就夠了。

兼修毒、劍術二法的峰頭只有兩個,便是魚闕所拜的草臺峰和鵬程峰。

雖然不怎麼能打,但仙林宮弟子靠著強大的醫修和毒修技能吃遍中洲,人族六洲林立的諸多醫修宗門也大抵是從仙林宮分化的。

多虧了勤勞的仙林宮同門的細心打理,仙林館內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魚闕穿過彎曲的花園造景,正欲用玉簡發訊息給師姐追螢,突然在一處廊橋的拐角聽到了她的聲音,似乎正在和師兄弟們閒聊:

“……昨天收到弟子報告,說某處又有馴養的靈獸發狂。還是那樣的糟糕,在被殺死之後,黑霧會把靈獸的皮肉吃得一點不剩。”

廊簷下水珠成串,雨幕交織。

身為正道修士的仙林宮弟子對如今的形勢擔憂得不得了,經常擠在一起討論中洲發生的大事。

“應該是魔洲的術法,肯定不會出自人族修士之手,不然就太邪門歪道了,誰願意冒著被七大仙門追查的風險煉這種邪術?”

師姐的聲音裡也帶著苦惱:

“是啊,但眼下沒辦法提取上面的附著物回去請師尊鑑定,你們也不是不知道。”

和師兄弟閒聊的師姐追螢眼角餘光看見了站在廊橋那頭的魚闕,臉上的憂愁轉變為喜悅,衝她招手:

“在那裡傻站著幹什麼?快過來。”

“師姐。”魚闕恭敬地上前,對面前穿著火紅玄女絳的女修作揖。

此人名為追螢,是魚闕的同門二師姐,長得美麗冷豔,一雙稍微上挑的眼睛好似凌厲的蛇。

她的外貌漂亮,手段更好看。

能拜入師尊座下的都不是善茬,見識過她手段的魚闕對師姐很是敬佩。

“這位是……?”

其他幾位同樣穿著仙林宮弟子服的人都覺著前來作揖的魚闕面生。

也不怪他們不認得她,自拜入山門後,魚闕長期關在草臺峰裡修行,不經常和仙林宮其他峰的人走動,其他峰頭的弟子不認識她也正常。

“我草臺峰師尊座下嫡傳小師妹,魚闕。”

“我師妹回來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散會。”

師姐當然知道魚闕是什麼德行,人一多起來,非必要就不說話,像個呆雞木魚,所以直接扯著她回了備好的房間。

將房門關上後,給魚闕倒了杯水,問:

“你這東洲修行的半年,如何?”

魔洲的天師封印近些年來有鬆動的嫌疑,中洲大陸各地都有魔怪逃竄作惡,為匡扶正義光復人間,七大仙門紛紛派弟子入世修行,降妖伏魔。

作為仙林宮草臺峰嫡傳之一的魚闕自然也該為降妖伏魔貢獻力量。

可半年前辭別師尊後,她沒有像其他師兄弟一樣去攬仙城或者其他多受影響的地方,獨自踏上向東的修行。

若不是七脈爭鋒開賽在即,想必她會紮根在東洲不回來。

“還行。”

魚闕從懷裡摸出來一個法器,開啟,兩片纏繞著黑霧的鱗甲自法器飛出:

“東洲多地也有靈獸不知名原因發狂,這是我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鱗甲,想著等爭鋒結束帶回仙門請師尊鑑定。”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中洲就出現了有靈獸莫名其妙發狂攻擊人的情況,沒法淨化或者驅散,感染宿主一死,軀體很快會被一種詭異的黑霧吞噬,什麼也不剩。

追螢很驚訝地看了看那兩片鱗甲,讚許道:“你做得不錯,事不宜遲,你把鱗甲給我,我帶回仙門請師尊看過……你一個人參加七脈爭鋒沒問題的吧?”

魚闕點頭。

“那行,我就先回仙門了。”

追螢將法器和鱗甲收了起來,“有什麼疑問可以請教其他師兄弟們。”

附著黑霧的鱗甲對他們研究黑霧來歷非常有幫助,為了遏制這種東西在中洲作亂,七大仙門必須儘快找到解決之法。

追螢臨走前不忘回頭叮囑魚闕:“你拜入我草臺峰刻苦修煉,藥毒學得不錯,但是七脈爭鋒擂臺上不免要用刀劍,趁沒開賽去商行買把稱手的,切勿令草臺峰蒙羞。”

雖說魚闕藥毒雙修頗具天賦,很得師尊賞識,但她沒有本命劍,也不怎麼展露過自己的劍修如何。

所以追螢覺得她劍修並不算精通。

她此前一直拒絕露頭參與宗門的任何比賽,自然不知道七脈爭鋒上,劍修分數佔比很高。

追螢走後,魚闕自覺翻出幾本劍訣來看。

房內也有備用的劍,她挑了幾把來試,都不稱手。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打在窗外的芭蕉上,攪得人心煩意亂。

望著那雨,魚闕沒了看書的心思,半片豬肉似的倒在床上。

那兩片鱗甲,是她重遊東洲在故地太行魚氏宗門的廢墟上,擊殺了兩隻有點靈智的鼠獸母子獲得的。

她沒告訴師姐,這兩隻鼠獸身上掉下來的兩片鱗甲,是那個東西的鱗。

生得細長且怪異的……被鎖在月夜境裡的魚。

魚闕自己起初也很詫異,太行魚氏已經在那場屠戮裡被毀得什麼也不剩了,它不可能還存在。

但曾經身為魚氏少主的她,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這鱗甲就是它身上的東西沒錯!

可……

她是沒辦法判斷真假,只能希望師尊儘快查明那黑霧的來歷,再幫她鑑定這究竟是不是它的鱗片,好叫自己有一個順藤摸瓜的方向。

魚闕思來想去,伸手拍拍臉,努力將東洲的事情趕出腦子,告訴自己,現在要緊的是好生歇息準備七脈爭鋒。

草臺峰在仙林宮裡算不上是人丁興旺,但師尊座下其他師兄皆是精英,師尊既然收她為嫡傳,那她自然不能令師門蒙羞!

窗外的芭蕉葉被風吹得打了幾個卷兒,雨聲簌簌,一縷黑色的霧氣輕飄飄從窗外逸過。

擁著薄被才打算小憩的魚闕立馬翻身下床,穿衣抄起一把傘追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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