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七脈爭鋒17】

◎夾槍帶棒的曖昧,叛逆青梅◎

一身素淨紗制深衣的晏瓊池接過煤球。

只見他將手放在煤球胸腹下用力一頂,它嗓子裡卡住的麵糰便掉了出來,而後這隻肥貓像小孩子似的趴在少年肩上,尾巴蔫蔫。

“沒事吧?”

魚闕撓撓眉毛,有些許緊張。

她是沒想到居然會有貓惦記白麵大餅。

“沒事,它總是這樣,記吃不記打。”

晏瓊池給煤球順好氣,見魚闕神色擔心,又將貓遞給她,溫聲解釋:“它很喜歡吃麵食。”

魚闕看了看煤球,又抬頭看他。

今日的晏瓊池臉色較昨日蒼白了些,神魂好像也虛弱了,漂亮得有點攻擊性的美貌被這分病氣中和,加上穿得素雅,在清晨的涼意裡格外柔和。

魚闕費解地又看了一眼他。

“晏道友修為深厚,與我同為元嬰,也是並無敗績罷?”風化及問。

“啊呀,晏道友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吃早飯再走吧,離開賽還有好一會呢。”

“好唻!”腳店老闆非常痛快。

“嗯,已經解決了。”

可是做出這副客氣的表情來幹什麼?

他不該比風化及更加氣勢地說不好意思這東西就是我的囊中物讓你惦記上了真是我的不對。

“青鸞闕功法玄妙無比,晏道友確實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相識這麼久了,她甚至沒見過晏瓊池用飯。

他今日的裝束也頗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意思。

北洲風家的少主,同樣的世家子,同樣的年歲,而風化及的眼神更單純,只帶了意氣風發少年人的衝勁,驕傲自信。

如果沒猜錯的話,晏瓊池拜入青鸞闕,應該也是為了那傳聞裡的蓬萊洲神品法器。

還有晏氏水冰天品靈根晏瓊池。

黎含光熱絡地招呼他。

晏瓊池笑了一下,“不必理會它,你只管吃你的就是。”

她一直惦記著那隻叫“四四”的黑貓。

他們對天材地寶的狂熱程度那不亞於龍對金銀的喜愛,沒理由,看上了就要得到。

“……晏道友昨日沒睡好麼?”魚闕手裡攪了攪碗裡的湯,問。

它埋頭猛吃,那是吃得肚皮滾圓最後趴在桌子懶洋洋成一坨。

在旁邊默默為黎含光剝雞蛋的風化及說,“今天的比賽很重要呢,今天結束後就是晉級賽,打完四次晉級賽,便是決賽。”

“喜歡的,”魚闕低眉,“……小時候養過。”

白珊推薦的小店果然不錯,羊湯味道鮮美濃香,只一口就能驅走潮意,叫人全身暖洋洋。

“魚道友很喜歡貓麼?”黎含光問。

更顯得平易近人。

“嗯啊,夜間潮蟲不少。”晏瓊池回答,臉上帶著笑,“處理起來費時間,確實沒怎麼睡好。”

黎含光低頭吃肉,噢噢兩聲:“青鸞闕的梧桐館潮蟲很多麼?用個咒術清一清就好了嘛。”

見煤球吃得歡快,魚闕這才用勺子小口喝湯。

三人都是一愣,氣氛因為他的加入突然沉默。

“暫時沒有。”

還算和諧的早飯過去,誅邪門大開,比賽還要繼續,四人起身趕往九樞塔。

晏瓊池笑笑,說好。

腳店老闆將晏瓊池點的飯呈了上來,他剝了蛋,放在煤球面前的盤子裡,而盤裡堆著魚闕給的羊肉。

畢竟,天才的又不止他雷靈根風化及一人。

“好啊。”晏瓊池在魚闕邊上的空座坐下,溫溫柔柔地對老闆說點菜:“勞煩一碗豆漿,兩枚雞蛋。”

那晏氏的天性她能不知道?

魚闕用筷子揀羊肉吹涼了給煤球吃,這小傢伙吧唧吧唧大口吃飯,歡快的尾巴一搖一搖。

風化及朝他拱手,眼睛裡是意氣風發的少年該有的熱切:“很期待與晏道友一戰,我會全力以赴的,屆時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腳店老闆熬燉的羊肉湯也好了,端到魚闕面前。只見古樸沙瓷碗裡鋪著一層羊肉,湯色清亮,散落著碧綠蔥花,散發的香氣好聞得很。

“還好。”魚闕對名次不太追求,畢竟她只是來混一混必修功課,排名靠前些不給草臺峰丟人就是了。

在晏氏的嘯月山莊時,她曾經餵養過一隻瘦瘦的黑貓,只不過這個小可憐被鉤夫人發現後再無蹤跡。

其實這只是一句禮貌的客話,她壓根不覺得晏瓊池會跟他們一起坐在這種地方就著清晨的風大快朵頤。

“是啊,不知道最後名次能排多少。”金丹修士黎含光有些惆悵,“魚道友感覺如何?”

有事情要和風化及交代的黎含光漸漸落後,抬頭便看見兩人已經超過自己,幾乎是並排而行,那隻平日裡兇兇的煤球一顛一顛地跟在兩人身後,路邊的柳樹飄搖纏綿。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啊呀呀,這靠近的距離——啊呀呀,這彷彿熟識的感覺——啊呀呀,這和諧的氣氛。

她如臨大敵。

不是為自己,是為白珊。

“怎麼了?”風化及察覺到她的異常,看她。

“你不覺得,晏道友和往常不太一樣麼?”

風化及聞言轉頭去看晏瓊池,認真的想了想,“晏道友今天臉色蒼白了些?”

這個他確實注意到了。

“才不是!”

黎含光不指望他能看出來,“晏道友就沒和哪個女修如此靠近過,雖然魚道友人不錯啦,但白珊怎麼辦?”

黎含光知道白珊好像很喜歡晏瓊池,結識開始,這個小姑娘便圍著他轉,為救晏道友好幾次身臨險境。

以凡人之軀屢犯險困境還不回頭。

這不是真喜歡是什麼?

完了,監守自盜,要被師姐偷家了。

黎含光為白小姑娘揪緊衣角。

事實上兩個人對話沒有那麼曖昧,夾槍帶棒。

“你的神魂怎麼比昨天還虛弱,帶著一股快死了的味道。”魚闕皺眉,嚴肅地問。

“是嗎,你的氣息也不怎麼對勁。”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昨夜回去仔細想了想,雖疑點重重,”魚闕問,“但好似都能跟你扯上點關係,你究竟想幹什麼?”

“若是昨日你開口問,我興許會告訴你。”

晏瓊池面上沒啥表情,“你有你的恨,我也有我的怨,兩不干涉,你何苦多想多問。況且你這先入為主的毛病要改改,總是這樣又怎麼能看清楚真相?”

魚闕沉默,又再開口:“我在魚氏廢墟上發現了那個東西的鱗,這麼多年了它不可能還活著。”

“還在追查麼?”

“我絕不可能放棄。”

“好好活命不好麼,非要往死字上撞?”晏瓊池同樣清楚這人的脾性,那自小就是倔到不行,彷彿人生只靠著這一口氣吊著。

“我早該跟孃親一同死去的。”

魚闕又回想起那個夜晚,目露兇光,“能夠手刃仇敵再好不過,到那個時候死了我也原意,如果能活下來我會考慮好好活命。”

“若是那人是你師尊,”

聽她此番豪言壯語的晏瓊池眼裡譏誚:“你會捨得下手麼?”

“會。”

魚闕毫不猶豫。

晏瓊池笑了,“可是你這結丹的實力,如何能打得過一個化神期的雪浪道君?”

“我總有一天會到達那個高度。”

她昂起頭,眼神堅定。

日夜兼程的修煉,為的將來厚積薄發,至少能夠重創兇手,也不枉她半生風雪。

“……被心魔拖累的你,能走多遠?”晏瓊池終於將視線轉向她,凝視了一會她的臉後又轉向不遠處的九樞塔。

又來了,和師尊一模一樣的話。

“所以真是師尊做的嗎?”

“不知道。”他淡漠地說。

魚闕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這傢伙總是能說一些含糊的話試圖來攪亂她的心態。

師尊乃是正氣凜然的道君,怎麼可能會下場跟惡人勾結覆滅魚氏?

“你拜入青鸞闕的目的是什麼,為的是蓬萊洲的法器麼?”

晏瓊池笑了笑,睡鳳眼裡露出不屑,“那本該是我的東西,豈能讓他人奪走?”

“你好像志在必得?”

“自然,志在必得。”

魚闕沉思。

見她又露出那種要審問的眼神,晏瓊池的視線停在九樞塔塔頂。陽光照耀在橙黃的琉璃塔頂上,閃爍耀眼的光芒使得他眯了眯眼:

“你一直以來都這麼固執。能夠覆滅整個魚氏的人不簡單,而整個魚氏可能只剩下你一個人,就算是這樣,你也要復仇麼?”

“……我不會管你做什麼,你也不必插手我的事情。”魚闕說,“誰敢攔我我就殺誰,你也一樣。”

“若是我被人殺死,那說明是我沒用,你可以看在昔日的情誼上來幫我收屍,不來也行隨便你。”

這好比彗星襲月血濺三千里的義士,他必然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完成自己的使命,若是勸他苟活,那就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煤球敏銳地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逐漸緊張,仰著頭大聲喵喵叫。

晏瓊池嘆一口氣,將它抱起,一手託著它好似抱小孩,楊柳飄揚在兩人上方。

夾槍帶棒的談話在九樞塔的誅邪門前止住,而後兩人分別朝相反方向離去。

還在揪心的黎含光為這突然的不歡而散撓了撓頭。

*

魚闕在七脈爭鋒上的成績斐然,雖然不習仙林宮的木系術法,但卻憑藉東洲秘術和劍法不落下風。

畢竟先入為主的觀念都下意識地覺得仙林宮弟子都會是木系靈根,實在沒想到魚闕會是水靈根,打得人措手不及。

而她操縱非青鸞闕非仙林宮招數的水系術法的身法確實精彩。

比完賽下場後,她是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看比賽,冷著臉,比平日單純面無表情還要肅殺。

原本觀賽為魚闕身法折服的修士想找她交流劍法,近前一看這位魚道友好似心情不佳,沒敢上前搭話。

觀賽期間,肥滿可愛的煤球也不是沒有來找她玩,但魚闕好似那話本里的柳下惠,面對小貓咪的撒嬌始終坐懷不亂,道心堅定。

煤球委委屈屈離去。

一日就在緊張刺激的比賽裡過去,散場時,魚闕又察覺到了那種不懷好意的目光,隔著湧動的人流在看她。

魚闕揹著劍,召出地精往仙林館趕。

地精是能夠幫人指路的小精怪,用食物做祭品就能召出來,算是不怎麼被人使用的小把戲,但這些小術法真是幫上她大忙。

月亮低垂,清暉寂靜流轉,灑在長街之上,將行人影子拉長。

走到一半,這小精怪突然細弱地叫了幾聲,趕忙從青石石縫裡鑽了進去,連祭品也沒要。

有風從身後吹來。

她站定,眼睛慢慢瞥向身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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