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渦流之禍07】
第八十一章 【渦流之禍07】
◎異變!◎
海面上出現了四個巨大的渦流, 夾縫裡的靈壓擠壓成為風暴龍捲,猶如通天的風柱撕扯包圍麒幽船。
魚闕突然出現的可疑被血色的危機掩蓋,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無與倫比的壓迫裡。
血色的水流凝成惡蛟的模樣, 再一次朝麒幽船發動攻擊,鏡花水月結成的防護罩根本不能拖延多久。
船上所有人為了阻擋第一波惡蛟的攻擊俱以力竭, 由其是琚師姐和風化及兩人。
琚師姐雙手被天雷震得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控制。
事實上她被天雷入侵了體內, 體內的水系靈氣被雷法衝散,需要時間打坐入定把天雷鎮壓下去。
而風化及則是倚劍在一旁, 同樣是被天雷貫穿體內, 一隻手按在胸口上,臉色非常的差。
他只感覺自己的體內金丹翻湧, 此刻正是頭耳嗡鳴, 靈氣亂舞,沒由來的心煩如同跳動的鼓。
風化及搖搖頭,攥著衣服的手更加緊了。
“你又想做什麼呢?”
黎含光也受傷了, 但堅強的少女一手攬著風化及的腰一手還在緊緊抓著旁邊能借力的繩子, 儘量使的兩人不至於在動盪的船上摔倒。
見魚闕要質疑,他撒嬌似的左搖右晃她,試圖矇混過去:
她看到了他身上開始覆蓋蔓延的黑氣。
魚闕說:“我感受到和那日一樣的魔氣。”
復丹說仙林宮不外傳的丹藥之一,非常難得。
據當時東皇殿弟子的話語以及後來得到的線索,魚闕隱約知道青巖真人正是吃了仙林宮內所賜的丹藥,才魔氣纏身,繼而被人控制自刎。
既然他親口承認自己捉到了蜃精,而蜃精又能操縱這群不知好歹的海蛟,主人還在船上,它又怎麼敢擅自發難?
豈不就是他發動的另一場襲擊?
“嗯嗯?”
但她也只是猜測,她想不出來仙林宮怎麼會有人能派發這樣的丹藥出來害人?
不過她敢肯定的是,風化及身上的氣味跟她在雅間內感知到的一樣。
“那是什麼東西?”
他來不及多做休整, 給黎含光施了一個護咒,站起來,又即將加入對抗。
而此丹也如同它的名字一樣, 復原速度極快, 疲乏的金丹被暖意滋潤。
晏瓊池含糊道,“看戲就是啦,至於誰安排的演出不重要。”
魚闕明顯能感覺攬在腰間的手收緊了些,接著又被法衣一裹——海浪衝上船來了。海浪翻湧得太厲害,幾乎是隨時能把麒幽船吞噬。
晏瓊池將寬大的袖子遮在魚闕頭上,一手抵在眉上作觀望狀。面對如此險境,這廝真的沒一點著急的情緒,頗有相信風道友能夠解決一切繼而心安理得划水到最後的打算。
“阿及!”
“你看你看,風道友多厲害啊。”
風華及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你還好吧?”
“才不是。”
等一波海浪退散,她睜開眼,問道。
風吹動他的長髮,肅殺之氣凜然!
但魚闕的眼裡寫滿不信任。
魚闕把視線收回來,抬眼看他。
魚闕實在不懂他的用意。
黎含光這邊已經將仙林宮得來的復丹遞到他嘴邊,“吃了才有力氣恢復啊, 當務之急是保全自己。”
“嗯?”晏瓊池不知道她意指何為,“你說什麼?海上的風暴?我不知道誒。”
晏瓊池這才低頭看她,眸子裡諱莫如深的神色,又唉聲嘆氣道:
“是嗎,前有海難後有魔氣,看來咱們今天真是在劫難逃啊。”
語氣無辜得好似什麼也不知曉的路人,左顧右盼,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犟了,阿及!”
他把手攤開給魚闕看,山竹開花似的,急於證實自己的清白:
“我近來一直跟你待在一起,可沒有繼續對風道友怎麼樣,怎的憑空汙人清白?”
他必要會受到某些東西的影響。
“青巖真人身上的魔氣。”
她透過雙魚瞳捕捉那風中突然之間出現的氣息,最後鎖定在了風化及身上。
但魚闕察覺到了某些異樣。
“喂喂,施法也需要時間的好吧,我可是兩隻手都沒有空的,你看你看——”
風化及抬頭看向天邊, 沉默了下, 服下了復丹。
“又是你弄出來的麼?”
說話間,水龍捲更加地逼近了,撕扯青淮寶境以及鏡花水月的護罩。
見他臉色實在是難看, 黎含光頗為焦急地說:“我這裡還有當日求藥仙林宮時偶爾得到了的復丹, 你吃了可能會好受些。”
不懂他為什麼要製造這樣一場海難,可也沒有再說什麼,只得沉默,將視線投回那出現異樣的少年人身上。
服下復丹的風化及快速地補充了先前大量失去的靈力,他在眾人的幫助下,試圖將雷引流散開,畢竟暴雷隨時可能傷人。
船老大的反應也很迅速,在一片擠壓的漩渦裡終於找到了靈壓最薄弱之處。
眾船員打算趁著雷陣的掩護全力衝出困龍峽。
只是,那被賦予全船人希望的風化及開始出現了異常,他周身的雷逐漸的異變。
想來是承受著太多人的希望,少年一直咬牙堅持,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
可麒幽船還沒有衝出困龍峽,他們連衝出這片烏雲包圍的海域都做不到。
他不能倒下。
一旦雷法不能開路,那麼很可能整船人都要完蛋。
風化及心裡想著大家的安危,全然不顧自己,正如晏瓊池所說,他的雷法裡包含太多東西,它們拖累了奔雷的意志。
站在他後方一直持續輸出金蠍子試圖維持他狀態的黎含光突然看見風化及渾身黑氣縈繞。
存粹的紫白雷法也染上了墨意。
染上了墨意……
黎含光一見墨雷出現,料想是風化及陷入到心魔裡了。
從蕪野澤被帶回來療養過後,風化及便向她展示過自己身上不同尋常的地方——他的紫雷會染上黑色,彷彿黑氣伴隨縈繞。
她一時之間著急,不顧一切地要上前阻止風化及施法。
他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不要停下。”
風化及頭也不回道:“我們還沒有脫離困境,辛苦你,繼續為我吹響金蠍子罷。”
黎含光怔愣一瞬,很想大罵他是傻瓜,但確實如他所說,還沒有脫離危險,一切都要為面前的困境讓路,她只得握緊手上的法器,繼而吹響它。
金蠍子的響聲奇妙,振奮心神。
它是金光洞的高階法器,施法範圍足夠覆蓋整條麒幽船。
眾人一齊發力,頂著海浪闖進蜃精之門。
蜃精之門內部也是無窮無盡的雷暴,但有第一回 強行透過麒幽船的經驗,大家都明白內部的雷光大多是被製造出來的幻境。
風化及再一次驅動他的雷法將這些真真假假的雷引來,形成萬千雷陣護佑麒幽船。
在這萬千雷陣裡,血色的渦流像是被攪和開了似的,風暴漸漸平息了。
但那四個水龍捲還在,並且慢慢靠近。
或者說它們一直跟在全力前進的麒幽船後,像是尾隨的狼,絲毫不受雷法的影響。
任誰都能感覺到,龍捲後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注視著他們。
它不想放他們通行,張牙舞爪十分危險。
而他們一頭撞入困龍峽,它的正中下懷。
果不其然,風化及正欲一劍劈開逼近的龍捲時,水柱停住了靠近的趨勢,並從中破開。
眾人盡數望向出現異象的方向。
只見沖天的水柱裡,有一個梳著兩股長髮的小姑娘捧著一面鏡子自裡現身。
她踩在浪花之上,一步一步地靠近麒幽船。
身後是五股米幻的霧氣織就的飄帶,腳下的水流裡有海蛟隨行,莊重且肅殺,像是天人的使者蒞臨。
大家瞬間明白這場海上的風暴肯定與這傢伙有聯絡,琚師姐被烏宥攙扶著,也看著它。
“盛讚,我乃是魘陰神君座下親衛骸蜃,見此鏡猶如見天道之陰,何人敢在此放肆?”
高高立於海面之上小姑娘的聲音雖然稚嫩,但是帶著無上的威嚴。
困龍峽住著蜃精不是什麼秘密,但誰也沒有見過蜃精的真身。
在古書的描述裡,蜃,其實是一種能夠散發蜃氣並織出幻境的大蛤蜊。
蜃精也應該是大蛤蜊的狀態,屬於精怪,若是精怪修得人形那麼就表明它的修為不容小覷。
當然從那磅礴的靈壓來看,確實如此。
還不等眾人反應,她的威壓隨著聲音傳播,震碎了鏡花水月。
辛苦維持防禦的青鸞闕修士以及其他人皆是口吐鮮血,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像是對它的參拜。
“哼。”
“向魘陰神君獻上敬意吧。”
小姑娘的鏡子倒轉向下,一片白光灑落麒幽船,將所有人籠罩在內。
她手裡捧著的鏡子實在叫人驚異,這曾經是魘陰神君下賜骸蜃一族的法器。
骸蜃在數千年前死傷慘重,它們供奉的陰鏡下落不明,想不到居然還是儲存在蜃精手裡的麼?
傳說裡,魘陰神君乃是九霄界天道的陰陽太子之一,陰之反面為陽,陰陽對立也如鏡子窺人,正既是反,黑白顛倒。
他所賜的東西很大程度也帶著他本身的意志。
惡念的意志。
所以作為陽的對立面,魘陰神君很喜歡以鏡子為法器,大概是鏡中世界皆為虛妄,且能折射光線。
魘陰神君所擁有的鏡子都統稱為陰鏡,擁有他的某些奇怪能力。
但魘陰神君在六洲之上不過是作為神位供奉,且是很古老的神祇,關於他詳盡傳說也面目模糊。
相應的,麒幽船的眾人也不知道蜃精捧著的陰鏡到底是不是像傳說裡的玄乎,但那白光一籠罩在麒幽船上,便叫人動彈不得壓迫力十足。
在陰鏡面前如見魘陰神君,誰人不敢不尊?
晏瓊池也順勢跪坐下來,依然抱著魚闕。
玄黑的法衣裹住了魚闕,使得她不受任何影響。
他低著頭不動聲色,甚至趁魚闕抬眼去看那駭然場景的時候趁機蹭了蹭她柔軟的頰肉,表情非常滿足。
這傢伙是沒什麼疑慮的,但藏在法衣之下的魚闕卻摸不著頭腦了,一手攥住他的前襟,剛想開口問,便聽見白光壓迫之下的琚師姐開口:
“敢問,尊駕究竟是何人?”
“為何要對我們屢次發難?”
而後她被白光打出去。
蜃精看也不看她一眼,說道:“住嘴!我不是為回答你的話而來。”
小姑娘的緩緩看向風化及身後的黎含光,冷笑:
“我鎮守虛海之宮扼守困龍峽隘口已有千年,念在天道以及人族還算規矩的份上,准許你們從困龍峽經過。”
“但你們人族如此可恨,屢次欺壓至我頭上,先前盜走我的五番印,現在竟敢還敢試圖將我族的寶器帶走!”
小姑娘面目猙獰,尖利的牙齒咆哮:
“小偷!”
“把我蓬萊蜃晶還回來!”
它越說越生氣,向前一指:“不把我的蓬萊蜃晶還回來,可叫你們嚐嚐我這陰鏡的威力!”
陰鏡?
烏宥看向晏瓊池,沒出息的小師弟現在只曉得帶著喜歡的小姑娘蹲在角落裡。
如果他沒記錯,小師弟從蓬萊神宮得到的那面法器,也是一把鏡子罷?
從神宮那裡得來的法器可是喚作陰陽鏡?
紅白的鏡面,一晃生門一晃死門。
蜃精手裡的鏡子怎麼會和陰陽鏡那麼像?
聽到小姑娘說出蓬萊蜃晶,黎含光心下一緊。
她摸向芥子袋,從裡面倒出來一塊閃爍奇異光澤的晶體。
它便是蜃精口中所說的寶物。
蓬萊蜃晶乃是海上的大蜃受到天人祝福在死後的結晶,可增加稀有丹藥的煉製機率,也能用作附魔材料。
魔潮過後,海上的大蜃成片死去,導致原本就珍稀的蜃晶這下更加珍稀,世間失落。
黎含光一行人前往蓬萊洲的理由正是因為它,這是可以救她阿孃的藥啊。
該將它讓出去麼?
讓出去,大家都能得救,可是,蓬萊蜃晶稀有就那麼一塊,很可能再也沒有第二塊了,阿孃又該怎麼辦呢?
黎含光瑟縮了下,下意識地將手握緊,藏在身後,抬頭看蜃精,蜃精也在看她。
“怎麼,不願意麼?”
蜃精冷笑。
“我給過你選擇了,還給我!”
“不然——讓他們給你的貪婪陪葬!”
蜃精尖利的咆哮,隨著它的聲音,漸漸平息的風浪又彷彿被無形的手攪動,風浪又來了。
海蛟都血染紅了海面,它們死亡後的精魂也遊蕩在海面,龍捲化作血龍冉冉升起。
血龍不等麒幽船反應,便開始攻擊船底。
一直維持著青淮寶境的靈力波動,真快就要撐不住了,鏡花水月已經破碎,一旦青淮寶境也沒了,靠著四葉花根本不能阻擋死亡的到來。
該將蓬萊蜃晶讓出去麼?
該麼?
阿孃怎麼辦?
但是……
黎含光閉上眼,三秒後睜開,緩緩地走上船頭,伸出手,張開五指,手心裡躺著的赫然是那塊蓬萊蜃晶。
“夠了,不要再傷害大家了。”
她眼中滾淚,最終還是開口說:“我把它還給你,你就能放過我們了吧?”
蜃精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你拿回去,放我們離開困龍峽。”
她將蓬萊蜃晶舉起來,獻給蜃精。
只要它能放過大家,它要,就還回去罷。
阿孃……總還會有其他的解救之法。
“哼。”
蜃精咧開嘴,笑:“笑話,這是我的東西,我拿回來是應該的,但該不該放過你們,我可沒決定好。”
黎含光憤怒地想要收緊手,想把蜃晶收回來,但是晚了,蜃晶脫手,悠悠飄向蜃精。
“真是無恥!”
驚覺自己被騙的黎含光氣得眼淚都冒了出來,她拔出劍想要搶回蜃晶,但又被甩向一旁,脊背狠狠地撞在船舷上。
速度太快了,所有人都沒有能把她截住。
被這樣快且巨大的力量扔向船舷,黎含光撞得頭暈目眩,沿著船舷坐下來,口中溢血。
她疼得閉緊牙關也忍不住發出了痛呼。
蜃精見黎含光如此,哈哈大笑。
它並不想放過整船的人。
它朝蜃晶伸手,要蜃晶回到自己手裡後,再對這一船連續兩次得罪自己的人立下審判。
但蜃精這般傷害黎含光真的惹怒了風化及。
他最聽不得黎含光的哭泣,於眩暈之中的風化及聽到了少女的啜泣,從白光的壓制裡掙脫了。
“含光,你為什麼要哭……”
他捂住額頭站起來,而後緩緩轉頭看向他的女孩。
他看見了一向可愛的黎含光此刻慘兮兮地靠倒在船舷邊上。
她嘴邊流血,眼中有淚水滾落,受傷了,面上帶著絕望。
風化及握緊手裡的劍,緩緩轉頭看向天邊的蜃精,他抬手衝它就是一劍。
雷光帶起憤怒。
面對如此實力懸殊的對手,風化及還是敢於抽刀相向,因為有東西欺負了自己在心裡發誓要保護一生的女孩。
那麼它就該死!
“哦?”
蜃精嗤笑,顯然是不屑風化及的不知量力的行為,彈開了他那不自量力的雷法。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僅憑一腔熱血是完全抹不掉實力的差距。
但很多時候所作的事情不就是義無反顧的撲向未知且強大的敵人麼?
無畏的勇氣,才是最只得盛讚的東西。
“你僅僅身為元嬰便敢向我動手麼?勇氣可嘉,不過你太礙事了。”
蜃精將陰鏡朝向風化及,“你若是想英雄救美,那就來試試吧。”
“你究竟能在我這陰鏡之下撐幾個回合?”
鏡子白光爆射,阻止風化及騰空向它發動攻擊。
風化及握劍對抗面前未知的危險,他要殺死蜃精,要保護大家,保護黎含光,拼上一切也要殺死它。
但他並未注意到,在他腳下的影子出現了異樣。
那日在蕪野澤之下一直看著他的黑色人形其實一直都在,它蟄伏在風化及身邊,伺機而動。
此刻正是它的機會了。
影子裡露出一雙駭人的眼睛,幾乎是一瞬間從影子裡析出,從身後襲擊了風化及。
風化及猛地扭身,手裡的劍很快動作,但來不及了,黑霧包裹了他。
“父親——”
黑霧一瞬間又散開,風化及看見了黑霧的面目,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黑霧幻化成昔日裡他最敬重但是也最疏離的父親。
在一瞬間,父親給他帶來的窒息感鋪天蓋地。
父親指責他不夠好,比不上哥哥。
沉默寡言,優柔寡斷,比不上哥哥。
比不上哥哥……如果哥哥還在,一定能比他更加優秀,哥哥才是風家最合格都繼承人,他才是最應該繼承雷法的人選,他不會……他不會他不會他不會……在七脈爭鋒裡失利。
比不上哥哥。
“你真沒用。”
父親堪堪扔下這句話,便轉身,黑霧又散了,將風化及環繞。
白光也籠罩在了風化及的身上,使得他感受到遠比溺斃在海水之中更加窒息。
有什麼東西在誘惑風化及的墮落,它在拉扯他的心智,一直堅定的道心出現了破裂。
被忽視的痛苦被放大好幾倍,叫人傷懷又憤怒,他並非傳聞裡,什麼北洲第一天才那樣的快意瀟灑。
他只是他,一個拼命想要獲得父親認可的人……他永遠比不上哥哥。
霎時間,內心積壓的所有委屈與煎熬被釋放,金丹出有什麼東西生了出來,他只覺得暢快——
風化及放下捂住臉的手,從短暫的失神裡睜開眼睛,聽到眼耳口鼻出已經有黑氣滲了出來。
但他似乎沒有感應到出現在他身上的異常,而是繼續抽刀向蜃精。
他一劍斬斷了蜃晶飛向它的軌跡,一手攥住,躍回船上,墨雷交織成網防禦。
“你?!”蜃精見東西被搶,也是勃然大怒。
它舉起了陰鏡,語氣憤恨:
“原本打算放你們一馬,我給你們生路了,這可是——你們自己選的,別怪我了!”
陰鏡白光大方,白光化魂咆哮而去。
風化及也不遑多讓,周身靈氣外溢,幻化為雷,他的雷法似乎比此前更加地狂暴了,帶著不管不顧的決絕和瘋狂。
他的雷法失控了。
沖天的雷陣以麒幽船為中心散開,衝散自陰鏡而來的白魂。
黑氣縈繞的風化及總算打亂了蜃精對船上其他人的控制,使得青鸞闕修士們解除禁錮。
他們見風化及獨自一人攜劍迎敵,也將自己最後一點靈力祭出去支援他。
有了青鸞闕的靈力支援,風化及的雷法打得更加起勁了,甚至讓蜃精不得不挪動位置迴避。
他瘋了似的一直在發起攻擊,紫白的雷完全變作叫人生畏的墨雷。
蜃精也惱怒了,血色的水龍追著他打。
兩股力量不斷糾纏,在烏雲籠罩的海面上,團團砸開。
但一群人始終是力竭了的,被心魔刺激的風化及也早就被拖垮了,這場戰鬥打不了多久。
很快,風化及周身的黑氣總算是維持不了多久,這也表示,他身體的技能衰弱了,雷法也隨之羸弱。
蜃精漸漸佔領了上風,打得風化及已經有些靈力渙散的趨勢,到底是實力還遠遠不夠。
這時,血色的龍捲又升起來了,它們彷彿不知疲憊的蛇,蛇群湧動。
“闕兒,到我上場了。”
一直在看戲的晏瓊池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什麼?”
同樣也觀看著一切發生的魚闕問道。
就算偏袒晏瓊池,她心裡還是為面前漸漸劣勢的朋友們感到憂心。
同時心裡還疑問風化及身上怎麼會突然地出現那樣的黑氣。
他吃了什麼東西,生出來的心魔居然如此厲害?
“我的好友們為大家能夠平安活著那麼努力,而我一直躲在暗處,我應該要和大家同生共死的!”
晏瓊池的發言好似他是擔憂朋友安全並有大義的俠客義士,他要為救朋友冒險!
但這場險不就是他一手製造出來的麼?
他要去做什麼?
“說好了哦,要是我死了……你拋下其他人活命去。”他語氣帶著撒嬌,又蹭她貼貼她的額角,像是將要離別的不捨。
“你要幹什麼去?”
“當然是去上演一個好友該為朋友做的犧牲。”
他笑,“你乖乖待在這裡,若是我回不來了,你就快快地逃跑,怎麼樣?我相信以小龍的實力一定能安全的離開困龍峽,到時候有人問起,你就說海上遇見了風暴,大家都死了。來,捏捏手就算是約定好了哦。”
他用力地握著她的手,放在臉上貼了貼。
魚闕剛要下意識地問什麼,怕他又去做什麼,手上也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
可她抓了個空,甚至因為突然失去依靠而坐在地上,原本乾爽的衣裙被甲板上的水迅速濡溼。
他根本沒有給她問為什麼的機會。
她心下一愣,而後不可思議地追著那遠去的蘭息抬頭向上望去——
緊緊護著她的黑衣少年手裡執劍,橫在了已經疲憊到了極致靈力渙散的好友面前。
手裡的乾坤尺玉色的光芒閃耀,而後死寂。
“晏……”
魚闕眼睜睜地看著那血色的紅龍和墨意的雷蛇交叉穿過了他的軀體。
黑衣的少年橫在了血龍和墨意的閃電面前,兩股力量同時以十字交叉的方式貫穿了他。
乾坤尺,斷了。
斷掉的劍落入海水裡。
魚闕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兩方皆是一愣,沒想到會有人跑出來擋刀,看清楚來人都面目後,空氣突然凝固。
黑衣少年身軀被貫穿但並未像想象的飄葉一般隕落,他被紅白的氣流託著浮空。
晏瓊池放在懷裡的神品法器陰陽鏡從他懷裡飄出,鏡面上的紅白浮動,隱約可見紅白的生魂自霧氣裡魚貫而出,它們伸手去抓少年的衣角,想把他托起來。
它們也對上了陰鏡,死寂的的陰鏡也開始出現了血色的紅光。
陰陽鏡的紅白漩渦交織,像是被完全啟用了一般,兩方鏡子遙遙向望,紅白的光包裹住了他和風化及。
少年如同垂死的鳥,仰著頭,長髮披散,他緩緩地面朝風化及,露出一個哀哀的笑容。
“晏……”
在紅白光交織裡,風化及終於回神,伸手接住晏瓊池。
他低頭看攬住的晏瓊池,只見好友的氣息漸漸弱了下去,生機正在從他身上的兩個窟窿裡極速褪去。
“晏道友!”
風化及完全不知道怎麼辦,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好一會才想起來要給晏瓊池注入靈力保住他的經脈。
感受到主人的瀕死,陰陽鏡光芒大放,將海上作惡的蜃精逼得以袖掩面。
蜃精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道金雷便又從下方自下而上的來了。
金雷將紅白一分為二,將纏鬥的兩方扯開。
魚闕手握暮敲鐘,暮敲鐘化劍,幾乎是瞬間出現在風化及的面前。
她一把奪過晏瓊池。
她用經常被抱著的姿勢單手將他抱著,再一見他臉色差到極點,幾乎就是死人的模樣了。
瀕死晏瓊池實在太輕了,抱著一點也不重。
輕得叫人完全沒有安全感。
“晏瓊池……?”
她叫他。
“晏瓊池?”
少年沒有回應。
桃花臉色也不再紅潤。
晏瓊池斷然不會不回應她,如此真的到了這一天,那麼很可能就是,他死了。
他死了。
沉默一兩秒後,感受不到晏瓊池氣息的魚闕緩緩地抬起臉,看向操縱血龍傷人的蜃精。
一時間,怨毒和悲痛同時襲擊了魚闕。
她不能受太大的打擊,先前吃的藥對她的壓制作用都不大,只能做到在外人面前不會將氣息洩露,一旦受到刺激,便無法自控。
比如現在。
她親眼目睹了晏瓊池的傷亡。
她不能明白為什麼他要這樣做。
為什麼要自殘?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但她現在唯一有的念頭就是——
“都去死吧!”
“去死!”
陷入幼龍狂暴狀態的魚闕朝面前胡亂的揮砍,什麼流雲意,什麼驚鴻影,她全然拋下,現在她只靠著本能戰鬥。
數道金雷沖天而起。
金光劈散縱橫的烏雲作亂的水流,掀起比蜃精召喚而來的海浪更加磅礴的海嘯,血龍全部掉轉頭,朝向蜃精。
在紛紛揚揚的血雨裡,麒幽船眾人的視線逐漸被遮掩,他們看不到血雨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青淮寶境唯一壞處就是不能感知到外面的氣息。
“少夫人!“
“誒!我……”
蜃精見魚闕對自己動手,明顯帶著慌亂以手擋臉,水流也掩去了她的身形。在這絕超的破壞力之下,一切幻象都無所遁形。
不能和麵前這個人硬打,無論是少主交代還是從實力上來說,它都不能和這個突然發瘋的女修動手。
它急忙招來海上的大霧遁逃。
不料大霧也幾乎被魚闕毫無章法的揮砍打散,還是舉起了陰鏡才堪堪挨扛過一劫。蜃精趕忙帶著忠心的部下消散於烏雲之中。
一開始就知道海上會掀起渦流之禍的白珊為操心劇情和魚闕到底會不會出手救人擔憂,躲在客房裡壓根不敢出來,只得躲在屋子裡用系統提供的鏡子看外面的局勢。
原本因為一波又一波實在是駭人的發展害怕得不得了,但終於見到魚闕逼得蜃精轉頭逃走,鬆了一口氣。
得救了。
但是突然,面板跳出來一片紅:
【警告,魚闕的精神不穩定,面臨黑化閾值,請宿主儘快將黑化值降下來。】
怎麼會?!
白珊看著好不容易降了一點的黑化值又飆紅,心裡擔心得不了。
怎麼辦?魚闕怎麼又黑化了?
不行,還是得想個辦法把她的黑化值降下來,她翻出商城,找到升級版的聽話水,打算用聽話水讓魚闕冷靜下來。
打定主意後,她決定走出客房,但開啟門的瞬間,她便被風颳得踉蹌。
同時門外的複製救助的人也把黎含光送了回來,正巧見到她,便把黎含光塞她屋子裡了。
黎含光受傷也不輕,白珊沒法不管,只得先照顧她。
白珊抱著黎含光,望向魚闕的方向。
*
逼退蜃精後,抱著少年的魚闕沉默了好一會,緩緩扭頭看向風化及,眼裡帶著遷怒的憎恨。
幼龍對照顧自己的人總是依賴的,怒氣也很容易蔓延到其他人身上。
雖然是被心魔控制,風化及看見魚闕臉上的異化模樣,也是一驚。
妖洲的妖化他是見過的,但是沒有見過像魚闕這樣的奇異的狀態……難道魚闕是妖修?
“魚道友?”
捂住胸口的風化及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正當他心下駭然,看見好似如夢方醒的魚闕露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笑。
冷漠,且恨意滔天。
她張開森森尖牙,被憤怒支配的她也認不出風化及曾經是她點頭之交的朋友。
她只知道晏瓊池被他的雷光貫穿了軀體。
晏瓊池的死有一半是他要負責的。
“去死!”
“去死!!!”
龍的咆哮帶著海洋的意志,比蜃精惹來的更加磅礴的水流沖天而起,龍捲伴隨著海嘯。
在麒幽船上的眾人都不明白為什麼才平息了一波又來一波,而且比此前的戾氣更重。
到底是什麼東西想要他們死?
魚闕召喚來的海嘯讓風化及非常的驚駭,他料定她要把所有人都殺了。
待日後魚闕自己回想起來這一幕,她必須承認確實產生了把兩邊都撕碎的念頭。
晏瓊池死了,她要所有人跟著他死。
不為什麼。
她答應過要保護晏瓊池。
至於其他人於她而言,不過都是點頭之交。
不過是路人一樣的傢伙。
他們也敢傷害晏瓊池麼?
風化及也意識到了變得非常危險的魚闕,正要撤步到安全的區域,他的墨雷在金色強盛的金光之下如此的羸弱。
他擺出了防禦的姿態,但來不及了,魚闕握劍惡狠狠地正要朝風化及劈下去——
“闕兒。”
被她單手抱著的晏瓊池突然小聲咳嗽,似乎是被血嗆到了一般,虛弱地倚在她肩上,扯了扯她的衣服,阻止她的動作:
“我好痛……好痛啊。”
“早知道就不逞英雄了。”
狡猾的傢伙此刻慘兮兮的,疼得眉毛都快皺到了一起,像是剛從昏迷裡醒來,儼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但就是這輕輕地一聲呼喚,將魚闕的理智稍微拉回了些,金光從她劍上消散。
她低頭去看晏瓊池,感受到了他微弱的生機,被暴怒佔據的意識反應過來他還活著,必須儘快搶救。
八暮劍化鍾,回到了魚闕腰上掛著。
魚闕撇下戒備的風化及,懷抱著晏瓊池落在甲板上,一時間像是抱著即將死去的小狗四處尋求解救之法的小姑娘,左顧右盼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朝人群裡跑去,但是沒走幾步就跪倒在地。
她的身體機能夜在迅速地衰弱,作為不計後果大肆使用靈力的下場。
從白光裡掙脫青鸞闕的師兄師姐趕緊上前來扶住兩人,他們一見晏瓊池身上的傷,急忙要把他架起來送回房去。
魚闕渾渾噩噩,意識到有人要搶晏瓊池,把他抱住,攬著他的肩頭抱得很緊。
而後聽到他們說要快些搶救晏瓊池才能活下來,這才放了手。
“魚道友,你沒事吧?”
有人見她一個人呆呆坐在原地,上前來搖她,關切地問道。
好不容易逼退了蜃精,所有還能動的人都在盡力去救治受傷的人。
有人在喊有沒有醫修,有人在喊拿療養的法器來。
他們的聲音傳到魚闕耳朵裡已經模糊不清了。
晏瓊池傷得實在是太嚴重,其他人顧不上魚闕,任由她一個人跌坐在雨裡,七手八腳將受傷的晏瓊池送去搶救。
另一撥人扶住了堪堪在甲板上落下的同樣傷得不輕的風化及,他才落在甲板上,便雙膝跪地,昏迷過去。
可把一眾人嚇壞了,也把他拖了回去。
船老大也連忙指揮船員各就各位,一併發力,試圖繼續衝破這該死的困龍峽。
他們不知道躲在霧裡的那些東西還會不會對他們發動襲擊,可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他們只能咬著牙向前衝。
懷裡少年被搶走的魚闕聽著人群的喊叫,聽著在甲板上的踩來踩去的踢踏,低頭,看著手裡握著的銀色的髮帶。
依稀記得晏瓊池第一次狗狗似的求一個安慰的擁抱,她一低頭,便能看見他頭上綁著的這樣可愛的髮帶。
她不明白,為什麼晏瓊池主導了這一切,又以這種方式來……毀滅自己?
該死的壞傢伙。
為什麼,總是這樣?
【魘陰神君身為夜之主位,掌管人世一切的陰暗,死亡,恐懼,夢魘,由紛爭而滋生的人性之惡,也庇佑一切陰暗面,黑白兩道交織,方有平衡。在遠比祖洲更遠的時代,天道一分為二,陰陽生,化作夢陽與魘陰兩位太子鎮守九霄界,分別執掌日與月,晝與夜,兩方平衡則人世安穩,動盪則天下大亂。自祖洲時代開始,眾多勢力為爭奪靈氣資源天下干戈,死亡、饑荒、戰爭、征服使得魘陰神君供奉由其強盛,一時之間形成了陰盛陽衰的不利局面——《古寰則》】
陷入消沉和悲傷的魚闕腦子裡突然跳出來這樣的一段話。
她抬頭,看著髮帶的眼睛緩緩轉動看向面色憂慮靠近她的白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