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蓬萊秘史12】

◎被人暗算◎

魚闕御劍自崖底遁走, 先前消耗太過,很快就沒有了氣力。

於是她便找了一處能遮蔽身形的山洞躲著,施加禁制時, 她還不忘用術法儘可能的捲了些木柴。

“餘道友。”

在魚闕抱著木柴正準備生火時,掛在衣帶結上的稻草人適時出聲:“我覺得……我可能, 有些冷。”

崔茗半截身子開始結霜, 氣息變得弱弱的,連說話都哆嗦。

魚闕連忙將他的活人草把解除, 將他安置在火堆旁邊, 暖橙色的火光染紅了崔茗慘白的臉。

同樣中了寒毒的魚闕卻毫無異常,除了透支神魂帶來的不適, 其他無恙……這大概是龍皇酒的功勞。

它才是真正的寒毒。

青鸞闕的修士們愛喝此酒不是毫無緣由, 龍皇酒能幫助水系弟子修行,令水系術法凝結的寒霜更加純粹。

魚闕見他烤著火都冷得打哆嗦, 明白寒毒正在入侵他的經脈, 但卻束手無策。

崔茗拿出芥子袋裡的卷軸,鋪開,卷軸裡是一整套的針灸小刀。

這也導致青鸞闕的師兄師姐們嗜酒成性。

他迅速催動法力,以藥王谷的術法同時將二毒逼出,寒熱二毒衝破經脈。

崔茗忍不住輕哼。

該死,你要叫喚就叫喚,整這出來幹什麼?

輕哼過後便是長久的寂靜。

魚闕也就不再管他,自顧自地入定打坐,而他便坐一旁,看著她。

黑蛇盤上魚闕的腦袋,只恨自己沒長手腳將魚闕的眼睛和耳朵都捂起來。

“不不不——”崔茗見魚闕真的要上來扒他的衣服,連忙捂住,說:“不用勞煩餘道友,我自己就行。”

畢竟不是誰都是水冰天品靈根, 有時候還得輔佐外物修煉。

“……謝什麼?”

“我在七脈爭鋒上見過你,餘道友真的很厲害呀,”崔茗說,“我在你的劍意裡感受訣絕的勇氣……能和你結交,真是太好了。”

“不必。”魚闕說,“我什麼也沒做,反倒是我要謝謝你。”

“餘道友?”

“唔……”

見她眼裡寫著“然後呢”的神情,崔茗有些害羞, 說道, “請餘道友轉過身去罷, 我得……褪下衣服, 將皮肉劃出來……抹藥。”

他咬著牙,先將幾味藥材扔進火裡焚燒,燻考柳葉刀,對準那朵花的位置切下去——

“怎麼了?”

影子裡,火好像蔓延到了他的臉上,有一縷縷的白煙自下頜處冒出。

“我選擇休息。”崔茗說。

“我需要打坐兩個時辰。”她說,“你可以為我護法,也可以休息。”

見他這樣堅持,魚闕也罷休了,轉過身去。

木材燃燒發出稀碎的噼啪聲,空氣裡彌散草藥焚燒過後的苦味,混合著微微的血腥,山洞外是細厲的風聲。

崔茗一刀刀劃開面板,將火丹融化揉進去,火丹的藥性劇烈,一寒一熱在經脈間爭鬥,叫人痛苦難耐。

“你還好麼?”

芥子袋散落,魚闕從瓶瓶罐罐裡挑出萃火丹塞到崔茗手中:“給。”

“……嗯?”

魚闕揹著身,聽著火舌舔過刀尖,皮肉被切開的細微聲響,牆上投射的影子顯示青年的身形細瘦。

火舌跳動,映照著崔茗的臉龐,濃眉大眼的青年看起來和平日憨厚溫潤的模樣不大一樣了。

又過了一陣,才聽得他說:“我好啦。”

魚闕不放心他, “還是我來幫你吧?”

黑蛇直起腦袋,瞳孔發綠。

崔茗的尾音隱忍:“馬上就好了。”

“好, 謝謝你……”

揹著身的魚闕懷疑他是不是疼得昏厥過去了,有些擔心,出聲問:“崔道友?”

“沒什麼,餘道友對我那麼關照,提前和你說一聲謝謝。”崔茗的語氣認真,“我是該謝謝你的。”

“既然你寒毒以退,不妨就再休息休息罷。”魚闕說,“此處我已經設下了禁制,在術法時效沒過前,山宗的追兵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找到這裡。”

他捧著腮,說,“謝謝你,餘道友。”

“我有一法……”崔茗伸出直哆嗦的手去摸芥子袋, 說道:“寒毒侵體,我需要以萃火丹將這份……萃火丹,萃火……”

魚闕轉頭,崔茗將外套攏上,臉色蒼白,額角有汗淌下,

“你一個人行麼?”

“你在做什麼?”魚闕察覺到了異樣,睜開眼,但只見崔茗從芥子袋裡摸出來兩塊豆餅,放在火上烤。

豆餅的香氣覆蓋草藥的苦,甜甜糯糯。

“……”

“你要不要吃呢?”崔茗見她望著自己,想了想,把餅子遞給她,“魚道友許久不進食,難道一直在靠辟穀丹維持嗎?還是吃些罷。”

魚闕剛想搖頭,那塊餅被手腕上盤著的黑蛇一把奪過。

它小小的嘴叼著豆餅,非常警惕。

“……這條小蛇是什麼時候跟著餘道友的呢?之前沒見過,”崔茗倒是不介意,邊啃豆餅,邊瞅著它。

“在斛解閣撿到的。”她向他介紹黑蛇,“它是四四,是我的靈獸。”

“靈獸麼?”

“是,叫四四。”魚闕又重複了一次,認真得像是在向朋友介紹自己小貓的女孩。

“……它讓我想起來晏道友。”崔茗又咬了一口豆餅,嚼了嚼,說。

黑蛇抬起頭,吐著信看他。

魚闕也看他。

“都很漂亮,不是嗎?”

崔茗繼續嚼豆餅,語氣尋常:“晏道友是青鸞闕的問寒道君的嫡傳弟子,又在七脈爭鋒裡獲得一甲,那日在困龍峽裡保護了整條船,真厲害呀……餘道友應該與他是相識的吧?在餘道友眼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的語氣裡既有對晏瓊池的豔羨又有敬佩,還帶著一絲別的什麼情緒……難道崔茗也被晏瓊池的表象騙了,覺得他是很值得結交的人麼?

魚闕不說話。

豆餅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餘道友也是出自東洲的麼?那你們就是老鄉了,我和同出藥王谷的修士也很聊得來,我們主要是聊一些修行上的問題……不過他們似乎都進了仙林宮,我資質差一些,只能落選棲聞宗。”

“我在攬仙城時,和晏道友攀談過幾句,他很是客氣,人也隨和……但這條蛇總是讓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他來,真奇怪。”

“在餘道友眼裡,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呢?”

“要是以後有機會能和晏道友多聊上幾句就好了,我很洲……”

崔茗努力嚮往晏瓊池的話題上扯,彷彿真的很敬佩這麼一號人,想努力打聽他的訊息。

黑蛇衝他齜牙咧嘴,香糯的豆餅一口也沒吃,像條護主的小狗,不願意別人談論主人。

“……崔道友,不能盯著他人而忽略自身,抓緊修煉才是。”

面色平靜魚闕阻止了黑蛇的動作,把它塞進衣袖裡,終於說話,結印繼續入定,“我要打坐了。”

“好。”

豆餅吃盡,崔茗拍了拍手,老老實實地待在一旁整理他的芥子袋。

芥子袋撒出瓶瓶罐罐,皆是名貴的藥與毒。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已經是接近傍晚,魚闕從入定裡回神,吃了寶花玉露,靈力勉強恢復。

“繼續走吧,崔道友。”魚闕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她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衣襬已經完全碎裂,非常落魄。

她取出玄女絳往身上一裹,拿起劍就要帶著崔茗離開。

玄女絳繡著碧綠的蛇,粼粼的涯珠好似黑色的眼睛,它們盤踞在魚闕的身後,直直地警戒注視四周——不懷好意之人。

*

石人一致朝向的便是龍神的埋骨地。

那個埋骨地被蓬萊洲人成為蕪野澤,顧名思義,是一片荒蕪的大澤,基本不會有人到這裡來。

但蓬萊洲的石人無一例外的都以它為中心朝拜,虔誠又悲傷。

自發刻下石人的蓬萊洲先民一定很尊敬龍神。

魚闕一面躲避山宗的搜捕一面快速沿著石人面向的方向逃竄,崔茗還是作為稻草人掛在衣服上,被風吹得擺動。

又花費好大力氣後,兩人終於來到了,傳說裡埋葬著龍神骸骨的蕪野澤。

她為避開靈鳥選擇在灌木的荊棘叢裡潛行,才撥開草叢,便看見一片灰色的茫茫不到邊際的大澤。

大澤邊緣有破敗的雕像,面生鱗且有角,必然是龍族的形象沒錯,但澤下暗潮湧動,泥漿下有長長的觸手伸出。

那是守澤的泥鵯。

泥鵯憤怒地咆哮,揮舞著觸手抽打,觸手絞纏在一起。

啟用雙魚瞳,魚闕看見有什麼人在高速移動身法矯健得如同蛟龍,但是霧氣太大了,又臨近傍晚,光線昏暗,看不清到底是誰在與泥鵯纏鬥。正當她想靠近些再看時,突然一道雷落在她附近,炸起紫白的光團……風化及的雷?

一個白衣服運著綠色靈氣的少女被大澤之下的的觸手擊飛,她手裡的短劍一同掉在魚闕腳下。

她哎呦呦的叫喚,被魚闕伸手接住。

“謝謝……誒?師姐?”

得救了的的少女扭過臉來道謝,見是魚闕,愣了一會,突然一個虎跳跳到魚闕懷裡,喜極而泣的模樣彷彿是見到了大救星。

“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白珊上上下下打量魚闕,發現她的臉色比自己還不好,問道:“師姐,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魚闕遠遠的看向和觸手交纏的黎含光和風化及,不解地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晏瓊池說黎道友想要的蓬萊蜃晶在此處,所以我們就來了……但我們根本打不過這隻泥鵯,它似乎沒什麼心智,見人就發瘋。”

白珊吐槽一句:“我勸他們不要來,非不聽,現在可好了……大概是正中某人下懷吧。”

晏瓊池……

有雷光暴起,看來是風化及不錯。

可是,晏瓊池呢?

魚闕左右環顧,不見他,有些疑惑。

“他人呢?”

“誰……你說晏瓊池嗎?”白珊鬆開魚闕,說:“他拿到神品法器後,隨著青鸞闕的師兄師姐們一齊離去啦。”

這傢伙倒好啊,把他們坑到此處便不管了。

“回去了麼?”魚闕垂下睫毛,想起他說的話,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但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很快振作。

她得和他們一齊解決了這隻攔路的傢伙,再繼續探究。

風化及和黎含光兩個為仙門裡的得意弟子,修為深厚,對於比自己要高出一個境界的泥鵯似乎不落下風。

但泥鵯勝在觸手數量多,恢復快速,再怎麼不落下風在此攻擊下也逐漸吃力,而泥鵯的實力還沒有顯現。

雷與金光逐漸弱勢下去,風化及吃了幾顆恢復體能的藥,但泥鵯就是不會倒下,它寄生在大澤幾百年,早就將自己和大澤融合在一起。

大澤為它源源不斷地提供靈力。

泥鵯藏在泥下的鳥嘴裡有褐色的光團浮動,在交戰的兩人也發現異樣,聯合破除,魚闕一個閃身來到黎含光背後,為她擋下背後的攻擊。

泥鵯狡猾,居然使用聲東擊西的戰術打算絞殺黎含光。

“魚道友?”黎含光見了她也是吃驚,而後嚴肅道:“這裡很危險,你帶白珊離開。”

“泥鵯很強,不可正面擊敗。”

手臂被震得發麻的魚闕拉著她閃到一旁,嚴肅認真道。

她從擋下的一擊裡察覺到了它的惡意。

它帶著頑劣的惡意想要作弄他們,又或者是必殺的憤怒。

“我知道,但是……”黎含光擔憂得看了一眼遠處那個駕馭雷霆的少年,“阿及他……我得去救他!”

風化及總是那麼認真的執行黎含光的願望。

只要黎含光想。

他就是這樣執著的一個人。

魚闕攔不住雙向奔赴的兩人,轉頭看見白珊去撿她的淬毒短劍似乎也要為了她的朋友拼命,想了想,拿出稻草人,將崔茗恢復,拜託他帶著白珊迴避。

白珊的修為太低,實在不適合繼續留在這裡。

“那你呢?”崔茗問。

“泥鵯不除,我也沒法知道這大澤之下藏著什麼。”魚闕一面回應,抄起劍正欲上前,但她感召到了什麼,聽到了有人於虛空中喊她:

“魚闕。”

“魚闕!”

那聲音好似太古洪鐘,有操縱人心的力量,好似千萬股的紅潮,從身後鋪天蓋地追來了。

她想回頭看,身子突然僵住,不受控制地閃身,出現在黎含光和風化及面前。

泥鵯的觸手正好冒出,刺向二人,它速度太快了,魚闕更像是被人惡意操縱著為他們擋劍。

鬣狗一樣注視獵物的眼神又來了。

不同於東皇殿,那是真正的,惡意滿滿的注視。

在一剎那,只聽得噗嗤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貫穿,時間也被無限的拉長。

眼中的泥鵯露出詭秘的神色,霧氣裡藏著魚氏的亡靈,風聲裡是嗚嗚的哀怨……一切都突然變得遲緩了。

魚闕怔怔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她的長髮完全散亂開來,束頭髮的簪子隨之落入水中,雙手下垂,破爛的衣襬隨風飄蕩。

白珊瞪大了眼睛,怔愣幾秒後大喊:

“師姐——”

怎麼會……怎麼會如此的突然?

她原本還想屯起來保命的商城積分全部兌換紫色道具【瀕死之鳥】

只有練氣中期的少女運氣而起,直直地撲向被觸手貫穿胸口掛在空中的師姐。

該死該死該死!

魚闕,魚闕——不能死啊!

黎含光立刻反應,舉劍助力,金色的劍意化為金蓮託著白珊衝向魚闕。

藥物【瀕死之鳥】作用是定格生命,吊住瀕死之人的一口氣。白珊舉起藥想使用,但突然被蛇的咆哮喝退。

一條頭角崢嶸的巨蛇憑空出現,雙瞳碧綠,鱗甲漆黑好似墨玉。

它很憤怒。

在灰濛濛的霧影裡,巨蛇獠牙森森的嘴吞噬雷光,雷電在嘴裡噼啪作響,將澤下害人的泥鵯劈個粉碎。

白珊落在地上向後幾個起落,被崔茗攔住才堪堪穩住身形,崔茗也想去追,但是被魚闕的血潑了一臉,非常狼狽。

他也焦急萬分。

眾人一臉的冷汗,眼睜睜看著它將魚闕捲起,自霧中離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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