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直播的最後一天, 嘉賓們眉眼間的興奮壓都壓不住。
終於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觀眾們卻總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就這麼結束了?”
“總感覺這部電影好像缺了點什麼……我還以為長髮女鬼會捲土重來呢,居然真的就這麼沒了?”
“這也太兒戲了,好多事情都沒解釋清楚!不會讓我蹲守了七天, 就只看了個預告吧?剩下的還得去電影院裡買票看?”
彈幕上議論紛紛, 但無論是鏡頭前的嘉賓,還是蹲守在外面的救援隊伍,都沒有對他們的疑問做出任何回答。
所謂的新形式電影,原本就是為了平息輿論的權宜之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將人質安全的救出來,至於怎麼圓這個謊, 那都是後話了。
所有人都頻頻看向十三少, 期待她什麼時候開口,說陰陽兩界通道已經開啟, 他們能夠出去了。
七天的擔驚受怕總算能夠告一段落,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家人身邊, 感受真實世界的溫暖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節目組眾人感受著身上久違的溫暖,聽到喇叭聲,腦子一瞬間都沒能轉過來。
之前種種被迫壓抑的恐懼、驚慌、絕望,還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混雜到一起,饒是幾個上了年齡的男人也忍不住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又哭又笑。
一開始大家都沒能反應過來, 直到看見彈幕上說“今天的打光終於不是灰濛濛的了”才猛地一震。
其他人或許也察覺到了什麼,抹淚的動作紛紛頓住,狐疑的看了眼四周。
大家正按照正常的綜藝流程,完成了最後一天的任務之後,各自收拾好東西, 站在鏡頭前跟觀眾們告別, 一直陰沉沉的光線忽然亮了起來。
“出太陽了?”
阮羽大概是嘉賓當中最平靜的一個人,他甚至不知道這些人在高興什麼。
由心而生的喜悅感染到了螢幕前的網友們,關於電影完整度的討論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眾人難掩激動的抬頭,果然就見天空亮堂了不少, 這七天以來一直懸在眾人頭頂的烏雲終於散去了, 露出了久違的藍天和白雲。
“天晴了!”
要是換作七天之前的他們,估計壓根就不會放在心上,可如今的他們已經不是原來那些傻白甜了,他們十分清楚,自己現在還沒出去,任何異常都不能掉以輕心。
他實在是感慨萬千,單是口頭感謝,已經無法準確的描述出他此刻的心情,他抬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就準備用力擁抱阮羽。
直到車子停穩,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上車,警惕的視線掃過車內眾人,清點完人數之後,開始將人一個個帶下去,他們看見了不遠處的駐紮營地,和一群穿著法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才終於反應過來。
眾人再度熱淚盈眶,這一次沒有了鏡頭,大家再也不用顧及其他,隔著負責分開他們的警察互相擁抱到一起,痛哭流涕。
像是突破了一層摸不到看不著的水膜,眾人渾身一暖,耳邊的聲音忽然變得嘈雜起來。
才在這個地方待了七天時間, 認真算起來的話,他們知道真相的時間甚至不足一半,卻依舊覺得,彷彿已經一個世紀沒有見過太陽了一樣。
正午的陽光刺目無比,光是看上一眼就覺得眼睛發酸, 幾乎要落下淚來, 卻沒有一個嘉賓捨得將目光移開。
這是什麼意思?
導演這才後知後覺的發覺出不對勁來,他們已經逃出來了,可是看警察們嚴肅的臉色,似乎事情還沒有徹底結束。
過去的這七天,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不清楚,他們到底負擔了多少。
何高誼這幾天時間裡幾乎沒醒過,好在還有一點意識,能喂進去東西,他們就每天單獨熬了粥送過去給他,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他餓死在這裡。
“停車,停車!”
“出來了?真的出來了?!”
梁默依舊是那副平淡的模樣,見他疑惑的看過來,只是掃了眼那邊被一個個單獨隔離開的人們:“剛說了,禁止私下接觸。”
反正跟著導演,肯定還會有吃的。
“車上的人聽好,我們是京城刑警大隊《說走就走的旅行》相關人員失蹤案調查專案組,大家已經進入了我們的保護範圍,請立即下車接受檢查。重複一遍,請立即下車接受檢查!”
剛剛他們都察覺到了一絲陰寒的氣息,刺激得他們手臂上汗毛倒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可等他們仔細去體會的時候,那感覺卻消失了,快得像是他們的錯覺。
工作要求,他就算不捨得,也只能跟著導演走。
一路上,大家的心都懸了起來,也不知道離開這地方到底有什麼預兆,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四周的景象,生怕錯過一絲變化。
眾人大喜,熱淚從眼中奪眶而出,哭花了妝面都沒有人去擦拭。
好在十三少沒有騙他們,車子開到李家村的界碑處時,忽然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道打了過來,拍得眾人紛紛往後一仰。
眾人趕緊收斂了情緒,快速過完流程,便擠上了之前送他們過來的大巴車,在十三少的陪同下,緩緩朝著離開李家村的方向駛去。
阮羽看了一眼導演的面色,眉宇間的暗色並沒有跟其他人一樣緩緩消散,只是稍微淡了一點,便又不覺得有什麼了。
“太好了……太好了!”
導演也忍不住抹淚,這個年近中年的老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站在阮羽身邊不住地感謝:“謝謝你,阮大師。還有梁先生,謝謝你們!”
“警察同志,你打我一下,打我一下!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吧?”
正在他這麼想的時候,警察們已經將第一輛大巴車清空,進入第二輛大巴車,將仍在昏迷的何高誼抬了下來。
滿山頭的陰魂都沒抓完呢,這一走,下次再遇到這麼肥美的牧場,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麼……
以之前的經驗,這位大佬露出這種表情,多半是沒什麼好事。
結果還沒來得及伸手,就被旁邊的梁默擋住了。
導演自從知道阮羽的能耐之後,便一直對他頗多關注,見他目光幽幽的盯著自己,饒有興致似的,頓時背後一涼。
警察們抬著何高誼的動作也十分的謹慎,可導演看著他們的樣子,依舊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仔細一尋摸,才猛地意識到:“這怎麼還捆上了?”
只見何高誼的擔架上,嚴嚴實實的紮了好幾圈拇指粗的皮帶,正中間和手腳的位置還有更粗兩三倍的皮帶捆著,哪裡像是對待病人的樣子?分明是在防止何高誼暴起傷人!
導演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不會真的還沒結束吧!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旁邊的梁默已經在給阮羽佩戴微型攝像機,順便還丟給他一個。
頓了頓,估計是阮羽看著導演的眼神實在太過熾熱,充斥著工作的熱情,和對食物的嚮往,梁默破天荒的囑咐了一句:“跟警察待一起,別去找道士。”
一旁的老道士們:“……”
道長們原先還在狐疑這兩個看起來格外年輕的男人是哪個道觀出來的,就聽見這麼一句,登時心中一凜。
念及這兩個年輕人在鬼打牆中的表現,他們分毫不敢怠慢,立刻舉起了法器。
這批道士正是上回試圖進入鬼打牆,結果被突然出現的鬼影打到瀕死的那一批,他們這幾日在外休養了一陣,到底是沒有離開,準備留下來觀摩會長大人和那個年輕小胖子作法。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還跟自己有關,一時間內心哀嚎,不得不舉起法器小心應對。
導演戴著微型攝像機,驚慌的盯著何高誼的擔架床看了一陣,卻沒發現任何異常,剛鬆口氣,想說梁先生是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可見到那邊道士們的表情,卻又覺得不太像。
那邊節目組的其他人估計也覺察出了什麼,表情從一開始的興奮歡喜,變得有些狐疑。
還不等他們想明白這詭異的氛圍是怎麼回事,剛剛還人聲鼎沸的現場忽然暗了下來,陰風乍起,四周都陷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意當中。
說話的聲音瞬間消失,正摸出手機想跟家人通話的幾個人,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慌亂的睜大了眼睛,顫唞著手看向四周。
手機裡還傳來家屬們急切的詢問:“喂,喂?說話啊!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人敢出聲。
因為就在梁默將微型攝像頭交給導演,並且提醒他離警察近點的時候,正要被警察推上救護車的何高誼忽然動了。
被捆成粽子一樣的擔架床忽然震了一下,金鐵交擊聲響驟然響起,伴隨著那股陰風,讓現場徹底寂靜下來。
剛剛還在慶祝自己逃出生天的眾人立即僵住了,僵硬的緩緩扭頭看過來,臉色嚇得慘白。
在鬼打牆裡的七天,他們早就已經學會了辨別情況。
眼下的情況,明顯跟他們預想當中的得救情形完全不一樣。倒像是他們還在鬼打牆裡。
眾人猛地一驚,立刻戒備的看向自己身邊的警察,更有甚者想也不想的開始反抗,卻被警察按倒在地。
“別動!”
調查組的警察們壓低聲音,嚴肅的開口:“從現在開始不要採取任何反抗行為,否則視作妨礙公務處理!”
被抓住的幾個人掙了一下,沒能掙脫,反而手臂立刻被反剪到身後,“咔噠”一聲,扣上了手銬。
冰涼的物件接觸到面板,他們心裡一下慌了,忍不住看向阮羽,見後者只是聚精會神的盯著擔架的方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鬆了口氣。
幾個沒來得及掙扎的成員舉起雙手,乖乖的縮回了原地。
同時大家也發現,自己衣領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別上了微型攝像機,而攝像機上面“正在直播”的指示燈已經開啟了。
直播間再度開啟。
擔架附近的警察立刻像是提前準備過一樣,飛快的退到了一邊,從腰間掏出武器。
卻不是正常警察配備的槍支,而是一捆捆紅線。
兩手將紅線抻直,細碎的粉末便從紅線上落下,阮羽眼睛一眯,這是硃砂製成的線。
無需修煉道法,凡人也可以使用。
一切都像是提前進行過演練,現場很快就被警察們控制住,阮羽倒是並不在乎這些,只是饒有興致的盯著擔架床。
擔架床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到這個時候,已經開始離地而起,床上的何高誼不知怎麼做到的,將擔架床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那床的支架都開始發出搖搖欲墜的哀鳴。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某一個時刻,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布料縫隙裡忽然探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長髮!
“長髮鬼!”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眾人陷入愕然。
長髮鬼不都已經被阮羽收了嗎?這怎麼還有?
而且還是在最早被長髮鬼纏上的何高誼身上!
幾個之前去照顧過何高誼的人想起什麼,臉色霎時就白了,整個人抖如篩糠,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導演也嚇蒙了,儘管他之前就有所猜測,但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勁爆的場面,他哆哆嗦嗦的問:“阮、阮大師,這到底……到底是……”
阮羽沒說話,只是滿臉的躍躍欲試,剛要衝上前把這東西揪出來吃了,卻猛地想起自己還沒說服梁默教自己那種術法,眨眨眼睛,愣住了。
他頓時有些不滿,瞟向一旁的梁默。
後者唇角似有弧度,安撫一般開口:“等一等。”
話音剛落,那邊的擔架床上,數以億計的髮絲從布料縫隙中噴出,直直刺向周圍的眾人,警察們臉上也肉眼可見的滲出一絲冷汗,腳下卻絲毫不退,訓練有素的舉起紅線,互相配合,結成了一方陣法。
這紅線看起來並不緊密,中間的縫隙甚至能穿過一個人頭,但奇怪的是,那些髮絲剛觸碰到紅線附近的位置,就立刻像是被燙到一樣,縮了回去。
紅線陣法上也泛出陣陣漣漪。
警察們包圍了擔架床,正好擋住了所有方向,髮絲一根都突破不出去,氣得床上的這隻長髮鬼怒極,張口咆哮起來。
下一刻,何高誼的身體就掙脫了擔架床上的皮帶,直接擺脫擔架床,被無數髮絲撐著,人立而起,漂浮在半空。
他雙目圓睜,眼眶裡面已經完全被髮絲填滿,恐怖至極,怒目瞪著這邊的梁默和阮羽:“我馬上就要成功了,馬上就要成功了!你們憑什麼!該死,都該死!”
不是何高誼的聲音。
嘶啞的嗓音像是個破了的風箱,颳得眾人耳膜生疼,下意識的倒退了兩步。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仙風道骨,鬚髮皆白的道長踱步而出,桃木劍指著上方的長髮鬼,怒斥:“孽障,憑你這點手段,也想取代生人,為禍人間?休想!”
說罷也不多言,直接衝上去跟對方扭打到了一起。
劇組眾人頗為迷茫的看著這一幕,心想這一次的捉鬼場面怎麼跟之前的都不一樣?
一旁的老道長們卻只當他們終於得見正統的收鬼手段,又是欣慰又是崇敬:“這便是我們道教協會的現任會長,他是當今存世的道長之中,修為最高的一位,乃是我等楷模。”
眾人:“……”
誰問你這個了?
不過這個老道士當真有幾分能耐,雖說沒有阮羽解決得那麼幹淨利落,但舉手投足之間,各種法器符篆飛舞,場面倒是難得一見的宏大。
打了許久,居然還真隱隱壓制住了長髮鬼。
眾人緩緩鬆了口氣,正想著跟身邊人分享一下自己此時的心情,那邊長髮鬼卻忽然惱怒起來,抬手一招,眾人身邊忽然又多了好幾道黑漆漆的身影。
剛剛還一切如常的同事,眨眼間就變成了跟長髮鬼一樣的怪物,劇組眾人這下是真的被嚇到了,當即顧不上其他,失聲尖叫起來,連滾帶爬的反方向狂奔。
好在這些長髮鬼並沒有追。
他們的目標是正在跟何高誼纏鬥的白鬚道士。
道教協會的幾個道長頓時臉色煞白,白鬚道士的臉色也變了變,以他的實力,收服這一隻長髮鬼只是時間的問題,但又來了這麼多隻,他就有點吃不消了。
白鬚道士掏出了所有家底,卻仍舊抵擋不住長髮鬼的攻擊,密密麻麻的髮絲很快就將他的身影吞沒了。
眾人都被這一幕驚到了,道教協會眾人更是目眥欲裂:“會長!!”
半空中的何高誼獰笑一聲:“我在這方秘境中苦修數百年,時至今日方才出關,你們真當我是普通的長髮鬼?你們這些牛鼻子道士,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
他張狂的大笑起來,在場眾人的面色也因為他的小聲而越發慘白,眼中出現絕望。
誰料下一刻,被他裹得嚴嚴實實的白鬚道士掙扎著露出個嘴來,一張口,什麼仙風道骨全部化為飛灰:“大佬,大佬救命啊大佬!!”
眾人頓時:“……”
一直攔著阮羽的梁默也抽了抽嘴角,一拍阮羽的肩頭,傳給他一個法門:“去吧。”
阮羽只覺得腦海中多了一段記憶,雙眼一亮,摩拳擦掌的走上前去,盯著那渾身煞氣翻湧的長髮鬼,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你剛說你修煉了數百年,一定害過不少人吧?”
長髮鬼:“?”
阮羽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半天才從自己貧瘠的腦海中翻出一句:“我今日就替天行道……呃……拿你加班!”
長髮鬼:“……????”
長髮鬼心想這傢伙什麼毛病,正懶得理會,誰知阮羽一個微蹲,整個人立刻如同炮彈一般衝了上來,那平平無奇的拳頭砸在身上,竟然劇痛無比,他凝實的身體驟然就被砸出一個深坑來。
阮羽出拳有快又準,夾雜著剛剛學會一門新手藝的興奮,壓根沒有顧及這長髮鬼裡面是個活人的意思,一拳一拳乓乓作響,聽得在場眾人都忍不住牙酸。
他們都這樣,捱打的長髮鬼就更不用說了。
他日夜潛伏在小院附近,就等著他們出小院的這個時候,可以將自己名正言順的帶到人類社會當中,因為感受到小院中沖天的陽氣,一開始沒敢靠近,直到最近幾天,他們放鬆了警惕才敢動手。
他壓根就不知道這群人裡有這麼個生猛的存在,此刻捱打,整個鬼都是懵的。
他可是還附著在活人的身上!
這人怎麼連自己的同伴都打的啊!
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他這次帶出來的長髮鬼小弟們心中。
這些長髮鬼都是為首那隻精心養了很久的,實力比如意還要強上一分,幾乎都開了靈智,此刻被阮羽拳打腳踢,卻一點還手的能力都無,只能無措的被他一掌抓住,揪在一起,發出膽小怯懦的嗚嗚聲。
底下的眾人看著這一切,張大的嘴巴撐了半天,有些尷尬的緩緩合上了。
唯有蔣鴻朗不在狀況內,從始至終就一直用一種迷弟的眼神望著阮羽:“不愧是我羽哥!家人們,給我羽哥禮物刷起來!”
所有人:“…………”
視線回到場中,看著已經血肉模糊的長髮鬼,終於有人想起來,弱弱的提醒了一句:“何高誼好像還活著的吧……”
眾人:“……”
那道士又說:“我看其他的命數也還沒絕,只是再這麼打下去的話,恐怕……”
眾人:“…………”
大家如夢初醒,一時間紛紛開口,大聲勸告阮羽別打了。
阮羽卻頭也不抬:“加班呢,別打擾我!我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了!”
眾人:“………………”
別說這幾隻了,就這個動靜,方圓百里的鬼恐怕都得嚇死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