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043
江聆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外面的街道上, 人流車輛漸漸復甦。和煦的陽光灑落在潮溼的地面，一點點蒸發掉颱風與洪水侵襲過城市的痕跡。
江聆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 盯著窗外發了一會呆。
她這兩天身體有些疲勞，平常睡到七八點鐘自然醒，今天一睜眼，居然過了中午十二點，胃裡空落落餓得慌。
她掀開被單下床，走出房間, 客廳的長餐桌上光潔乾淨，反射出一段白日的淡橘色霞光。
記憶慢慢在腦中回溯，昨天的午飯和晚飯都是傅妄給她做的, 他現在不在家, 應該是去接江北了。
江聆開啟冰箱, 隨便找了點昨天的剩飯剩菜放進微波爐裡熱了幾分鐘，然後坐在餐桌邊上, 緩慢地吃。
一邊吃，她一邊撥電話給傅妄。
撥通後, 她先開口問,
“喂，你接到他了嗎？”
傅妄那頭回得慢了點，“接到了，送完醫院送去酒店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她從小一直受江北的欺負，那時候不敢反抗，怕父母因此而惱怒於她，多年的隱忍和心軟成了慣性，就算是現在，她可以硬氣地拒絕江北向她伸手要錢，但也無法完全無視魯雲對她的道德譴責。
傅妄勾唇笑了，轉回頭，腳踩油門，自如地轉動方向盤，“你怎麼還，這麼費心打扮了？”
“……”
“嗯。”
傅妄的手搭在方向盤上，骨骼明晰，青筋微繃，冷黑專注的眼睛止不住地直勾勾打量著她。
江聆擺弄勺子，濃長的烏黑眼睫低垂，緩聲回答道：“沒有不高興。”
傅妄繼續乘勝追擊。
江聆沉默了，忽而又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主動說這些。
倒不如說，還有那麼點兒解氣。
傅妄：“昨晚上睡好了沒？”
用拳頭錘出來的，確實特別聽話。
所以她依舊會操心，即使再討厭江北，也會答應魯雲送他去醫院，做好一個親姐姐該盡的責任。
傅妄：“沒說什麼，還挺聽話的。”
江聆摳著指腹的一抹淡紅，“這算約會嗎？”
然而江聆聞言，有些驚訝，居然有人會用聽話二字來形容她弟，“你不會打他了吧？”
“就算是約會吧，可以嗎？江聆。”
江聆說：“我換身衣服，你等我一下。”
她開了車門，坐進來，很明顯，素淨清麗的臉頰上化了點淡妝，頭髮似乎也稍微弄了弄，柔順地搭在胸`前，攜著一股馥郁撩人的玫瑰花香。
她對他們尚且有底線有原則，受了委屈，反抗幾下，到頭來也只能妥協。
俗話說，從一個女生捯飭自己的時間長短，可以看出她對約會的重視程度。
傅妄笑：“嗯，沒有不高興就好，等我回去，別吃剩飯了，帶你去吃好的，外面基本都通車了。”
他回她道：“我希望是。”
“開個玩笑，你下樓吧，我進小區了。”
傅妄坐在車裡等了她半個多小時，可見江聆還算重視他。
被點破的江聆卡殼了幾秒，解釋道：“女人出門都這樣，要化妝，也要弄頭髮的，和跟誰出去沒有直接關係。”
傅妄：“在吃午飯？”
傅妄頓了一會，坦誠道：“打了。”
江聆答非所問，“我弟沒跟你說什麼吧, 他脾氣不太好。”
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對傅妄說話的語氣比前幾日溫和了許多，語尾輕輕軟軟地，像小女生對男朋友說話時的調調。
江聆微微點頭，“嗯。”
江聆見他遲遲不開車，一直瞅她，她偏頭往車外往，“走吧，這裡不能停車太久。”
江聆腦子裡混沌了幾秒，“可以吧。”
傅妄似乎哼笑了聲，嗓音低低的，透著磁啞，以及難以言說的愉悅。
可傅妄不一樣，他不需要看她家裡人的眼色，他們傷害她，他就會幫她出氣，狠狠地出，不留任何情面。
江聆：“……”果然。
江聆清醒過來，“喂——”
不愧是親姐弟和前男女朋友，這倆人的性子，她一猜一個準。
傅妄：“不高興了。”
她的聲音有點悶悶的，口齒略微含糊, 像嘴裡包著東西在說話。
江聆有點兒動容，不知道該說傅妄多管閒事，還是過於護著她。
傅妄笑得不行，吊兒郎當地戲弄她，“既然是約會，那晚上一定得睡在一起了。”
傅妄意味深長，“啊…你跟你店員去吃火鍋的時候，我記得穿的是拖鞋，臉上也沒化妝，頭髮也沒洗，還戴了帽子。”
江聆繼續撇開視線朝向車窗往，雙眼尷尬地一眯，忍不住微微咬了牙關，“跟蹤，監視，都是犯法的。”
傅妄：“嗯，所以我這不是在局子裡待了幾天嗎？”
哈？他還真蹲局子了？
江聆：“你那麼多錢幹什麼使的？”
傅妄：“買兇打人，尾隨監視，數罪併罰麼。”
江聆思量了片刻，反應過來，“不可能，你不要裝可憐。”
他那麼多錢，給一些堵陳另那幫人的嘴實在輕而易舉，至於監視尾隨，她沒有報警，根本無法立案，更是無稽之談。
傅妄被識破了，輕輕挑眉：“哦。”
江聆：“……”
傅妄：“不好意思，想看看你有多關心我，玩砸了。”
江聆冷漠地說：“我不關心你，不要再開玩笑。”
傅妄卻笑彎唇，附和她道，
“是是，我知道了。”
車開過一陣，到市中心的一個珠寶拍賣行。江聆一看那招牌，心裡沉澱的不堪記憶卯著勁往上翻湧，她陰沉臉說：“我不要來這裡，你換個地方。”
“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
傅妄不知道何時牽住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寬大的手掌心裡，拇指溫和地撫摸她的手背，極盡溫柔與寵溺地對她說，彷彿要彌補她過去的缺憾，和自己未曾滿足她的種種。
可江聆的手指尖仍然是冰的，臉色也不好。
傅妄微微皺了眉，“……江聆。”
她一字一頓地重複，“我說，我不要在這裡。”
傅妄慢慢鬆開了她的手，立馬調頭往別處開。
他在這裡羞辱過她，吳捧月也在這裡嘲笑過她，還有她和吳斐回的交易，無不在讓她回想起，自己卑微現實，醜陋又不堪的過去。
“抱歉。”傅妄說。
江聆沒講話。
氣氛凝重。
隔了十分鐘左右。
黑車徐停在一座體育俱樂部的大門口。
傅妄對她說，“活動一下，解解悶。”
江聆悶悶地跟著他下了車。
她其實並不愛運動，普通的體力消耗浪費時間，高檔的運動又要高消費支撐。所以這麼多年，她一直疏於身體鍛鍊，身材偏清瘦，手上也沒什麼力氣。
傅妄帶她往裡面走，城市俱樂部裡的場館分很多種。他細心地問她，“想玩點兒什麼，檯球，射擊，游泳，真人遊戲？”
江聆方才去了一趟珠寶行，她有點兒提不起情緒，興致缺缺地說：“我想玩，不用動的。”
前臺聽見他倆的話，連忙推薦道：“不如您可以償試一下我們新推的vr館，有遊戲模式，也有安靜的旅行模式。”
只要不用動，江聆聽從前臺的建議，去體驗了vr遊戲。
偌大的一個遊戲場館，四面封閉，地面上很空曠，只有面朝前的牆上裝著一面大螢幕，以及，從天花板上掉下一副聯結器，需要戴在身上和眼睛上。
江聆以前沒體驗過，服務人員幫她穿裝置的同時，她滴溜溜的大眼睛四處打量，傅妄就在一邊瞅著她看，嘴角含笑，像在看著自家的小朋友。
“調好了，這邊是連結身體的感應遙控，您可以自己手動選擇想體驗的模式。”
江聆揮動幾下手，螢幕上的畫面跟著她的動作切換。工作人員在傅妄的眼神示意下，默不作聲地離開了場館。
傅妄走到她身旁，江聆看不見現實世界的景象，揮動的手打在了他堅硬的胸口。
她嚇了一跳，把手縮回去，“傅妄？”
“嗯。”
江聆：“你怎麼突然隔這麼近？那個講解的工作人員呢？”
“他還有別的客人，先走了。我靠這麼近，是為了你的安全。”
“畢竟，你看不見嘛。”
他用手指撥開了黏著她唇心的一絲髮，江聆覺得有點癢，自然反應地咬了咬紅唇。
傅妄收回手，瞳色深沉。
“想玩什麼，可以自己選，有射擊遊戲，也有恐怖遊戲，或者你想去哪裡，也可以選旅行模式，然後再點那個地方。”
江聆說：“我想玩射擊遊戲。”
傅妄：“選第二頁，第三個，有個很簡單的射擊遊戲。”
江聆聽他指揮，開啟了那款遊戲。介面和當時流行的吃雞遊戲差不多，只不過地圖更小，對手彷彿也都是人機。
江聆試著朝目標開槍，現實中的她比了拿槍的姿勢，一手打直，另一隻手握著手肘固定，看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結果才開了兩槍，對面的人機察覺到她，反手朝她開槍，江聆就徹底亂了套。
腳步往旁邊閃，偏巧正撞進傅妄的懷裡。
傅妄握著她的肩膀，有點兒哭笑不得，“不用亂動，這是基礎場，你不會掉血的。”
江聆被他抓著不能動，又捱了幾槍，心煩意亂，脾氣終於爆發出來，“我不想玩了。”
她擺弄臉上的裝置，奈何眼睛看不到，又不熟悉vr的裝戴方式，狼狽地取了半天都取不下來。
傅妄伸手，把她後腦勺的扣帶一拉一扯，然後把眼鏡從她頭上摘下來，她亂亂的頭髮拂在粉白的臉頰上，雙眼有點不耐煩地盯著他。
或許，她只是想有個普通的約會，他卻誤以為江聆還是從前的江聆，喜歡金錢珠寶，他想借此滿足她，給她買任何她喜愛的東西，去補償曾經對她的虧欠和吝嗇，卻沒想到，反倒惹了她生氣。
“那就不玩了。”
傅妄順著她的話，妥協說道。
江聆推開他，又去解身上的裝置綁帶，“我想錯了，今天不該約會的，明明我花店裡還有一堆事。”
傅妄挑眉：“因為我帶你去珠寶行，所以生氣了？”
江聆停了手，“我不喜歡那裡，你為什麼帶我去，我現在有自己的存款，不需要再花你的錢。”
傅妄靜了一會，“抱歉，我想讓你高興的，可能方式出了問題。”
他今天一連說了兩次抱歉，這麼禮貌的他，讓江聆招架不來，她一時抿唇不言。
傅妄看著她，動作自然地拂開她凌亂的碎髮，露出一張清麗雪白的臉。
他溫柔而蠱惑地低聲，
“不如你說說，要我做什麼能讓你愉悅。”
“不管什麼，我都會滿足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