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動手
這一天，滷水的香味都盤旋在趙家溝村。
孫大力家的排骨燉蘿蔔，也就香得不明顯了。
孫大力婆娘陳氏捧著一顆大骨頭，吃得滿嘴的油光，“當家的，之前賺的銀錢不都花完了嗎？你哪來的錢買肉啊？”
“你個死婆娘，給你吃的你還這麼多話，老爺們就那幾百文錢的能耐？你就說這骨頭香不香吧！”
孫小五包著一嘴肉，“香～”
孫家一家三口吃肉吃得心滿意足，宋家已是人仰馬翻。
白氏吃了午飯，就到村裡遛彎，圓圓今日做的滷菜香，她貪嘴，沒忍住多吃了兩口。
還好趙啟達聽他爹和大哥的，說讓他幫忙看顧宋家，他就想著反正沒事，那就過去看看。
剛出來，就見著白氏掉到了溝裡。他一邊喊人一邊跳下溝，冬月，溝裡的水如冰渣般刺骨。
人救起來快，冬天衣服也厚，老太太沒遭什麼罪。
換完衣服，把老太太扶到床上，宋老太才發覺了不對勁。
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太太生生撐著的那口氣，突然就洩了，眼神開始混濁了起來。
“娘啊，你看看我啊！我是妮兒，你這是怎麼了呀？”宋老太趴在白氏身前，不停地掐宋老太的人中。
白氏好像被喊回了一點神，她轉著眼珠，看著圍在床前的家人。
她試著張了幾下口，才出聲道，“書漣，你帶黑蛋出去，我有事跟你娘他們說。”
“黑蛋不出去，黑蛋陪太奶奶，”小小的黑蛋，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麼，前所未有的叛逆起來。
柳氏含淚點頭，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孩子抱出來，帶上房門，搬了椅子就坐在房門口。
黑蛋還太小了，沒到能分清是非對錯的年紀，他們如今說話都避著他。
“圓圓啊，去把我前兩天裝書的箱子拿過來。”
這個宋圓圓知道，上次白氏曬書，是她幫忙收的。
宋圓圓趕緊跑過去，把箱子抱過來。
“箱子底下，有個隔層，裡面有個印章，你拿出來。”
並不算巧妙，有個木錐子，上下一推，就開啟了。
宋圓圓拿出裡面的東西，是一個墨錠大小的白玉印章。
白氏想伸手去接，卻抬不起來。
宋圓圓趕緊把印章放到白氏手中。
白氏摩挲著印章喃喃道，“咱們宋家祖籍魯地，我的相公，是前朝大儒宋翕，人稱伯頤先生。”
宋老太瞳孔微縮，抓著白氏的手緊了緊。
白氏繼續道，“相公原名宋荃，是伯頤先生的幼子，我出身東都厲氏，白姓，是我母親的姓氏。”
“我的祖父仰慕伯頤先生才華，每年都會帶我到魯地住上些時日。
一來二去，我就與相公熟識了。
祖父也樂見其成，便跟伯頤先生定下了我與相公的婚約。
那年，相公陪我省親，提前回家，適逢宋氏一族舉族大會。
我因身懷有孕，舟車勞頓，便未至前廳。
相公去前廳未久，就一身血汙回來，帶著我逃亡。
正逢亂世，到處兵荒馬亂，讓我們逃到趙家溝，苟活一命。
泰兒也因著我們的奔波，生來體弱。”
“後來，天下安定，相公有去魯地，遇上有人給宋氏大肆祭祀。
打聽才知，原來伯頤先生還有一徒弟僥倖存活。
如今，已經成了新帝身邊的高官。
那人，便是陶蓊！”
宋老太和宋圓圓如遭雷劈。
宋家不是普通人家，從宋燾（實名為宋荃）到宋泰再到宋康，還有白氏身上都可以看出來。
是伯頤先生之後，也只是有原來如此的豁然開朗。
而此時出現的陶蓊，就如宿命般，讓宋老太祖孫不寒而慄。
“娘，您是說……”
“我什麼不知道。
我只能告訴你我知道的。
你公公什麼都不跟我說……
他怕我傷神。
他這一生最大的憾事有三件。
未能做回宋荃再回魯地與親長團聚。
未能手刃滅族之仇。
未能讓父親的一生心血公之於眾。”
“娘，咱們會有那麼一天的，咱們一定找到仇人，咱們一起回魯地，讓他到族人墓前謝罪。”
白氏如今連搖頭都嫌累了，她又露出了那樣慈和的笑容，“妮兒，別說傻話，我這身子，我清楚。
我本不欲將這許多事情告知你們，讓你們安安泰泰地過一輩子。
如今，怕是不行了。”
她張開一直握緊的左手，那是一塊祖母綠的玉珏，“這是我出閣時，我父親送我的玉珏，那年回家省親，落在了厲家。
這是我今天在村裡路邊撿到的。
有人找過來了。
是我的不是，我看到這個玉珏我沒忍住，是我不好，我還是帶累你們了。
妮兒，你快帶孩子們走吧。”
宋老太握著白氏的手貼在臉上，淚流滿面，“娘，我們不能走。
我們又沒有犯法。
一個玉珏代表不了什麼，宗茂他們一直輪班在村裡巡邏呢。
他們的本事，您知道的，沒有旁人進村。”
“妮兒，對不起，是娘拖累了你們。
那個陶蓊不是你們惹得起的，咱們蟄伏在此一輩子，不就期望你們安穩嗎？”
“娘，太遲了……
若是他，我們跑不掉的。
妮兒，也不想跑！”
“你怎麼就這麼犟呢！”白氏眼淚也落了下來。
“那塊印章，是已故太祖皇帝的私印，他曾聽過伯頤先生講學。
也不知如今物是人非，這塊印章，還能有幾分情分。
箱子裡的書，都是你公公默下來的，伯頤先生曾經的著作。”
“您的東西，您自己收好，別想讓我保管。”
“又鬧什麼孩子脾氣，我也沒想讓你保管，”白氏輕輕笑著，“圓圓，你幫祖奶收好。”
“誒。”
“妮兒，”白氏定定地看著宋老太，“人這一輩子，就這麼長，娘一輩子有家不能回，娘還是要勸你，別讓自己後悔。”
“你先顧好自己！”白氏的話宋圓圓聽得不明就裡，宋老太卻是明白的，確認白氏精神好些了，就出了房門。
柳氏見宋老太出來，喊了她一聲，她也不搭理。
裡面的白氏笑笑，“你奶這麼大人了，還是跟個孩子樣，圓圓啊，你奶嘴硬，心卻是再軟不過，她也是個命苦的，你可要孝順她。”
“我會的祖奶，我也孝順您。”
“好好好。”白氏呵呵笑著，聲量比剛剛更大了些。
“你先出去吧，祖奶困了，先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