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汽車站售票廳。

任天行抵達站廳,看見站廳內稀稀拉拉的沒幾個人,迅速詢問售票員並買了一張末班車票。

當他坐上大巴,撲騰撲騰的心平靜了許多,總算趕上回家的末班大巴。

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也無法挽留。

當他走在通往杏樹坡的土路上,已是黑夜,月亮被惹怒藏在雲層裡,害羞的不肯露面。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總覺得有些誇張,任天行戴著眼鏡,總覺得黑乎乎的,幸虧這條路他是熟悉的,閉著眼睛都能摸到家裡。

這樣的夜晚,西北風颳著,吹得周圍的草木沙沙作響,時不時不遠處的黃土地,蹦噠出來野兔,撲稜撲稜的山雞,夜鴿子(類似於貓頭鷹)發出悽慘的叫聲……

前面不遠處的土路上,有一團黑影,忽閃忽閃的,還有一點火星,忽明忽暗的。

任天行感覺後背發涼,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慢慢的移動著腳步,心裡害怕,越覺得有什麼東西跟著他,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回頭看看身後有沒有東西,而且想起年初村裡被大雪寒冷死的二傻,他的孤墳就埋在土路邊不遠處一塊荒坡上……

任天行心裡給自已打氣,趕緊走路,可還是不由自已望山坡那裡瞭了一眼,臥槽,一團火球在墳地附近,滾來滾去……

前面不遠處有一團黑影,零星半點的火星子,後面山坡那裡火球一樣的來回滾動著,黑暗籠罩著三溝兩岔,時不時傳來嬰兒哭啼聲……

任天行害怕了,他在這條路上不知道來回走了多少趟,他也記不清了,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頭髮不由得豎起來,一隻手使勁的擺弄著自已的頭髮,加快了腳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就要到莊子裡,隱隱約約能看見亮光,渾身發涼,他摸了摸自已的胸膛,衣服溼了,汗水溼透了衣服。

前面的一團黑影不見了,火星子也不見了。

真邪門了,遇見光亮,那些東西都不見了。他不再害怕了,沿途一直有莊戶,雖然不集中,但是每隔一段土路,總能看見亮光,陪伴他前行。

快到自已家門口時,他看見順風和老大在門前大槐樹下,望著他。

他心想,深更半夜的,他們不在屋裡睡覺,站在外邊幹嘛呢?不會是專門等他吧,不會的。

他來蘭州,沒有告訴家裡人。

“大,這麼晚沒到屋裡去?”

“弟,你和老大站在門口,幹嘛呢?”

“哥,額和老大剛從縣城裡剛到,走熱了,緩一哈。你啥時候回來的?傳呼機打了好幾次,沒人回。”

“走,屋裡說。額傳呼機停了,再沒用過,剛從蘭州哈來的,末班車。”

……

聊天中得知,今天順風訂婚了。本來順風打傳呼,看他能不能來一趟,結果聯絡不上,真不湊巧。

順風是和他一起幹活的馮喜梅訂婚的。這個爛包的光景,注入鮮活的生機。

老大今天高興,喝了少許酒,臉紅了。好多年沒有看到老大的笑容,一家人的重擔壓的喘不過氣,他只是默默承受住苦難,那份對家的責任,額頭深深皺紋便是對生活的詮釋。

和順風聊天中得知,兄弟姐妹還有堂哥,尕爸……簡單一起聚聚。其實,莊裡的喜事已經很久沒有辦過了。

偶爾,白事還是要辦的,像婚事,百日酒,滿月酒,彷彿人間蒸發了,不存在了。

村裡的姑娘們,沒發現辦喜事已經抱著娃娃浪孃家呢,小夥子們一個比一個,領著婆姨漂泊在外,過了好幾年才回家。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世事變了,變了,變了。

任天行掏出五百元給順風,花錢的地方多著呢,總算老大心中的一件事情有著落了。

曾幾何時,大官場裡閒話中心茶餘飯後,任天行,順風成了他們諞閒傳的靶子,窮的連一間像樣的房子都沒有,老鼠會打洞的房子,誰家的女娃都不會來的,除非那女娃瞎了眼。

老人常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社會在變,人也會變。

渾濁的黃河水,總有清澈的一天。

家裡農活已經忙完了,也是莊稼漢一年四季難得的休息時間。

天剛剛亮,順風便往縣裡趕去,上班。

任天行早上起來,收拾了一下院裡院外,基本上算是沒有其他活要乾的。

老大已經在電爐子上喝完罐罐茶了。老大說:“隔壁莊裡馮家老太太過世了,今日燒紙錢。他去一下,你媽去世後,人家都來著呢。”

鄉里鄉親的,喜事已經好久不見了,白事還是要相互間走動走動,誰家也不敢保證去世老人,不用鄉里鄉親的。

任天行吃完早餐,閒的沒事,便去山坡坡走走看看,大山裡空氣新鮮,呼吸新鮮空氣,彷彿空氣都是甜的……

黃土地。漫長的時間,種子發芽,開花,結果實,大半年的時間,黃土地終於得到休整,休養生息,孕育了生命,需要靜靜的躺著,雨水澆灌,西北風吹去它的疲勞,充足的陽光,照曬著黃土地,享受著來之不易的休息。

任天行抓起一把黃土,迎著西北風,黃土隨意刮在空中,塵土飛揚,任憑黃土迷失了他的雙眼,他感覺踏實,黃土地是我們的根,深深的紮在他的心裡……

往遠處望去,山坡坡不再是光禿禿的黃山,各種花草長滿了大山裡的角角落落。綠意盎然,充滿著生機。

任天行遠遠的看見尕爸在自家的打碾場邊,悠閒的散著步,一絲絲青煙消失在空中,尕爸是很少抽菸的,偶爾來的一支半支的。

“逃逃,你啥時候來的?在阿達(那裡)混著呢?”

尕爸遠遠的問著。

任天行不敢怠慢,趕緊往尕爸跟前湊湊,說:“尕爸,今日放假休息嗎?額昨晚來的。”

“逃逃,眼看貸款利息就要到了,沒混哈錢了,湊著把利息倒上。”尕爸繼續說著。

任天行知道,自已上學貸的款已經很長時間沒還了,要不是尕爸當信用社主任,自已這點光也沾不上。

“嗯,尕爸,額一定到時間拿著來。”

是啊,任天行目前有一河灘爛賬需要還,心裡乾著急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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