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讓人扶起尹望舒,來到一間小室,隨後又立刻叫人退下。

關上門那一刻,面前女子馬上換了副臉色,纖纖玉手挽起尹望舒一綹烏髮,撫過髮梢,眼睛不住地在尹望舒身上打轉,捧起望舒略顯髒灰的臉,挑起下巴,滿眼都是不加掩飾的好奇。

女人問:“望舒今年多大了?病可有好轉?”

眼前人的提問明顯讓尹望舒始料不及,自己印象裡並未有過此人,就算是猜到自己的身份但像她動作這樣肆意還是出乎預料。

尹望舒任由她擺弄,答:“今年十七,病根不復。”接著又問:“這位姐姐以前見過我?”

女人聽完動作一滯,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你叫我姐姐?以往該是阿玥這樣叫我才是,不過你既然這麼叫了,我就應下了吧。”

她口中的阿玥是母親嗎?尹望舒頓時兩眼亮晶晶,問道:“你認識我母親?”

女人收起笑意盈盈的嘴角,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

“阿玥也真是的,我跟她這麼多年交情的事都沒有告訴你,就連兒時互贈的玉佩都隨意予人。算了,那就由我來說吧,我與你娘是舊識,當年你要來天錦養病也是她同我來信,叫我對你多加照顧。”

女人名叫傅徽媛,是母親的閨中密友,自入宮後便少有見面,不過當年情誼一直深藏於心。

原來那半月玉佩並非宮中之物,而是母親的信物。

尹望舒一想到當時急匆匆趕回宮也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似水清眸泛起了酸意。為了不讓面前人誤會,於是尹望舒告訴對方當時的火災並未傷及玉佩,且已經由人帶回了宮,也希望對方不要怪罪。

“怪罪?”傅徽媛發出一聲冷笑,“我哪敢怪罪你這位千嬌萬貴的小宮主啊!你能光臨我這寒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快別說這些客套話了。”

尹望舒被突如其來的陰陽堵得一時語愣,忙問道:“姐姐這是何意?”

面前女子開始撥弄自己的秀髮,萬般委屈地開口:“我自是念及以往情誼,叫下面人如若見到有人拿了半月玉佩來見我立刻彙報,一分不敢怠慢,還將你們宮裡來的打手就此安頓,我可不是貪圖你們那點錢財,只是想見見昔日摯友的愛女罷了。”傅徽媛話鋒一轉,換了副受氣模樣,說:“可每次你都是讓那老婆子來鋪裡,我想見一面都不曾有過這個機會,看來是我這晚香鋪磕磣了,小宮主身份尊貴,自是不屑來此了。”

尹望舒還是頭一次見有人變臉能有如此之速的,趕忙解釋道:“事實並非如此。望舒是覺得姐姐平日裡忙,我又確實沒有遇到什麼大麻煩,就不想叨擾了姐姐,並非是你想的那樣。”

傅徽媛假裝無奈道:“那就姑且信了你的話吧。”

尹望舒見對方有所緩和,便問:“姐姐剛剛說的每次,是什麼意思?”

“不是你讓她每月送來一枚平安扣示意自己平安無憂的嗎?你要是今日不來我都打算過些時日給你送宮裡去了。”

自把玉佩給容娘後,尹望舒就再也沒管過這件事了,容娘從沒和她說起過這件事,在那自己覺得無比清閒的兩年裡,原是身邊有人一直在默默記惦自己的平安。

尹望舒抬眸,道:“我現在想看看那些平安扣。”

“我去給你拿來。”

女人拿來一個木質盒子,尹望舒接過就已覺得沉甸甸,開啟一看,滿目的紅繩和柔潤亮澤的玉扣。尹望舒在天錦總共二十一月餘,尹望舒沒去數,但也猜到這裡面定有二十一枚平安扣,全是容娘用自己的月錢以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對望舒的深切關懷。

離宮二十一月,時過病消,可最後折磨的卻是自己親近之人,髮膚之痛已去,又來心傷隨日久而深重。臨行前母親的句句不捨,暗屋里老人的蒼顏白髮,無名村女孩純真笑顏,一一浮現眼前,難以自抑。

尹望舒合上木盒,抽了抽鼻子,努力不去想,眼下要做的是為村中請來人手,再多的懊悔遺憾於當今無益。

尹望舒把這一行的目的說與對方,傅徽媛不假思索應下了,也沒有多問,瞧她一身髒亂,只叫她先去沐浴更衣,被尹望舒謝絕了。

“尋人的事勞煩姐姐了,我在天錦已尋好客棧,今日就不再麻煩你了,明日我再登門,謝過姐姐。”

渾身是血走在大街上著實引人注目,最後出門披上了傅徽媛給的青竹色斗篷,對尹望舒來說有些長,本來是想換一件合身的,但一眼望去全是豔麗迷眼花紋繁複的樣式,尹望舒沒有糾結,立刻表示自己對穿衣無挑剔,就這麼出門了。

回到客棧,尹望舒徑直向自己房間走去,兩眼失神,緩步前行。雖然嚴冬已過,但尹望舒還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在周圍的夥計看來十分怪異,完全不是常日作風。

儘管餘光和正視中見到許多熟人的各色目光,尹望舒全然不顧,也無暇顧及,只覺得自己離開的這短短時間裡,發生了太多這些時間承受不住的事情。尹望舒手裡端著帶回來的木盒,來到房門口停下。

“望舒。”

猛然抬頭,餘光瞥到那一抹黃色身影,才發現故人已至。

尹望舒像是費了好大的勁終於張口:“羲哥哥。”

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睛裡一如既往的溫柔,有別於之前見到的種種怪異神色,無聲無形中給殘損的自己以支撐。

陸正羲道:“多謝望舒那幾日的照料,那日一別,原想報答一二,後突來橫禍,我未能及時趕到,心中常感愧疚,眼下可有什麼我能幫上你的嗎?”

尹望舒目不轉睛,望見他身上所負之劍,想了一會兒,說:“我想尋些治腫傷淤青的藥。”

面前人眸光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依舊應好。

夜裡,陸正羲將藥送來,把如何用藥細說與尹望舒,尹望舒剛沐浴完畢,溼發披肩,衣著簡薄,儘管裹得嚴實,夜間的涼意不免有些入骨,尹望舒還是強裝無事鎮定細聽。

不知為何,靠近眼前人就越發覺得暖意沁人,以前怎麼沒覺著呢?是因為有錄日在嗎?

臨走時,陸正羲道:“春來乍暖還寒,望舒夜裡記得關緊門窗,切勿受冷。”

尹望舒回:“嗯。”

陸正羲又道:“如有所需,喚我便好。”

尹望舒點頭。

尹望舒剛把門關上,被從窗戶偷溜進來的晚風猝不及防地灌了兩袖,冷意侵入全身各處。

“羲哥哥!”

原本悄靜無聲的走道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而且越來越近。

陸正羲不安地問:“我在,出了何事?”

尹望舒將身體貼著門,一甩手用法力把窗戶關上,發出啪嗒聲響。

再次感受到如沐暖陽的舒適感後,尹望舒竟一時不想離開。

“我想同羲哥哥說會兒話。”

門外人仍舊溫聲細語地說:“欣幸之至。”

聊什麼呢?聊近日除魔所遇,實在不足言說。訴近來所遇坎坷,對方又遠比自己經歷得多。問其近來安好,又顯得太過無趣。

一聲呼喊將人叫來了,卻不知道用什麼話承接自己開的話頭。

“凡事不急,想好了再與我說也可,我一直在。”

門外的確沒有其他聲音了,安靜得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尹望舒轉過身來,看不見門外那人身形模樣。

尹望舒向床沿走去,道:“那柄劍羲哥哥用著可順手?”

“百裡挑一的上品,應用自由,望舒用心了。那日取名一事,望舒可有想法?”

尹望舒坐上了床,藥瓶也被置於床上。

尹望舒答:“之前未有,但方才倏忽想到了。就取名為寒落吧,羲哥哥覺得如何?”

“此名極好。”

場面又恢復了寂靜。

尹望舒脫下衣物,多處青紫醒目,當藥粉灑上時更是疼痛難忍。上次抹藥還有小薯在身邊幫忙,儘管對方又揉又搓的,卻沒有今晚來的痛。

無名村死傷數十人,多少戶人家自此天人兩隔,跟他們的喪親之痛相比,自己這點疼又算得了什麼呢?

咬緊牙關,將餘處都抹上藥。

有些地方的傷還是先前受的,現在還看得到淺淺的印子。雖說沒多要緊了,尹望舒還是忍不住上手撫摸。

手上戴的是母親親自去廟裡找大師開過光的銀鐲子,枕邊放的是羲哥哥送的陽生鏡,桌上放的是容娘留下的平安扣,尹望舒這一路走來有多少人明裡暗裡護著,從一個病弱身軀成長為現在的獨當一面,想來真是恩情似海深,從前所感不過冰山一角罷了。

尹望舒情不自禁加重了手上的力,身體上的痛讓她控制不住地輕叫出聲。

“望舒!”

門外的聲音不大不小,尹望舒聽得分明。

“冷……”尹望舒強忍喉間酸澀,艱難發聲,但又不敢多說,怕門外人擔心。

這次再沒有聲音傳來。

漸漸,尹望舒感到周身一陣暖意,向四周望去,突然發現窗外有異樣。

窗紙上映有枝條的光影,其上貌似有待放花苞,並且還在往另一側蔓延,之後便見到一整個分叉的枝條,圓點果不其然地舒展為綻開的花形,風搖影動,柔光搖曳。

像極了那日庭中所見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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