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錢義狂吼一聲:“是大將軍!大將軍沒死!”

眾人一震,湧了過去。那是巨石的邊緣,就挨著巨石,李落坐在地上,背靠大石,飛揚起來的塵土遮蔽了眾人的視線,一時沒有看到他。

“大將軍,你沒事啊,太好了!”

“嚇死我了,他孃的,這一身冷汗!”

“大將軍,您沒事咋不回一聲呢,叫屬下這個後怕。”

眾將圍著李落七嘴八舌地說話,難掩劫後餘生的喜悅,尤其是那兩個最後被李落救出來的將士,一會哭,一會笑,若是平時,饒不過風狸的一番譏諷,只是現在她也沒什麼心思取笑別人,她和那兩個將士差不多一個模樣,一會哭,一會笑。

幾將拂開飄在半空的灰塵,李落靜靜坐在地上,靠著碎石, 神色有些詭異, 彷彿陷進了泥沼,呆呆出神, 對眾人的說話充耳不聞。

諸將瞧出有異,錢義試探著喚道:“大將軍,大將軍……”

“讓讓,王妃來了。”倪青喝了一聲, 眾將分開一道縫隙, 穀梁淚走近一看,再也顧不得什麼羞臊,嚶嚀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裡,嗚咽出聲。眾將甚覺尷尬, 撓撓頭面面相覷, 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擱。李落被懷裡穀梁淚的哭聲驚動,慢慢醒轉過來,眼神漸漸恢復了幾分神采。過了片刻, 輕輕攬住穀梁淚肩頭,柔聲說道,“你哭什麼?”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穀梁淚淚眼婆娑,梨花帶雨,惹得眾人一陣心酸。

“見不到我,為什麼?”李落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這次輪到眾人面面相覷, 風狸伸出手在李落眼前晃了晃, 輕聲細語地問,“二公子, 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李落一皺眉頭, 哭笑不得:“風狸,我只是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我又沒傻。”

風狸呲了呲牙, 努著嘴說:“那你回頭看看。”

李落一扭頭, 看見背後碎石, 有些驚訝,而後陷入沉思之後。眾人竊竊私語, 倪青小聲湊近風狸耳邊,“你說大將軍該不會被石頭砸壞腦袋了吧。”

“烏鴉嘴!”風狸瞪了他一眼, 很是不樂意。

扶著穀梁淚站起身來,穀梁淚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衣袖,就看見李落目不轉睛看著峽谷和巨石,臉上的神色很奇怪,一會陌生,一會熟悉,一會茫然,一會恍然,良久之後長出了一口氣, 朗聲笑道,“終於出來了!”

眾將齊齊鬆了一口氣, 還好,大將軍沒事。諸人七嘴八舌地圍著李落說話,方才真的是險之又險, 險些就以為他會葬身那塊巨石之下,果然吉人自有天相。李落笑而不語,溫和如初, 這條峽谷出來之後再看的確不長,一眼可以望到頭,但是一旦踏入其中,乾坤倒轉,可就不是眼下看到的模樣。

這樣的路走一次就夠了,再走一次,多半會送命。眾人安然無恙,全身而退,唯獨大蛇不見蹤影,頗為唏噓感慨,也不知道大蛇去了哪裡。眾人各自抓緊時間調息修整, 恢復在峽谷中消耗的力氣,神色平和, 再無彷徨不安。

地底巖壁就在眼前一里外,終於從林海中出來了。

風狸不知道從哪裡摘了幾枚果子, 分了幾個給李落和穀梁淚,穀梁淚小口吃著,吃一口便看他一眼,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見了,叫風狸好不自在,捂著眼睛跑去一邊,說是受不得這般酸腐的味道,惹得兩人大笑不止。

吃完了果子,李落定了定神,穀梁淚輕柔拂去他身上的灰土,一臉愛憐。李落和顏一笑,溫潤如少年。

“大將軍,弟兄們都收拾好了。”錢義在遠處招呼一聲。李落嗯了一聲,收回目光,轉身從谷口走了過來。他在山谷之前站了足足半個多時辰,一直看著谷中出神。眾人都有好奇,不知道他在看什麼,風狸還很無聊的在他身邊待了半刻,看著空無一物的峽谷,沒多久就沒了興致,乏乏去了一旁。

只有李落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他記起來了,那段記憶在巨石落下的時候好似停滯在了某一個過去的地方,等他努力回想之後,才慢慢將空白的記憶連在一起。石頭觸及頭皮的感覺他還記得清清楚楚,有些硬,還有些凸起的粗糙,每每想起那股讓人絕望的重壓,都讓他情不自禁地發抖。沒有一次像這樣離死亡如此的近,近到他以為自己一定會死,直到有人在身後推了他一把。

然後,他的時間停了一個呼吸,巨石落地,他沒有在石下變成一堆肉泥,而是靠著碎石坐在地上。在那一個呼吸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李落的記憶中一片空白,但後背上那一推的觸感卻清晰的讓他能感覺到那隻手掌的溫熱。

誰能在一塊掉下來的萬斤巨石下推自己一把?鬼?可是鬼的手會有溫度麼?他不知道。將士們都在等他,李落收回目光,緩緩離開了這道峽谷,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心裡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好像把什麼東西丟在了山谷中。

大蛇終究沒有找到,眾人裡裡外外將峽谷翻了三遍,除了沒有再進山谷,就連碎石底下都翻找了仔細也沒有大蛇的蹤跡,連一片鱗甲都沒找到,無奈之下,只好悻悻離去。

風過無痕,良久之後山谷徹底平靜下來。就在眾人遠去之後,有兩道人影從山谷中緩緩走了出來,一個佝僂著背,如風中殘燭,一個挺拔如孤松,身上披了一件斗篷,將頭臉都遮了起來,看不清真容。

“走了啊。”駝背之人說話聲很蒼老,似乎被無盡的歲月沖刷的只剩下滄桑,還有一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麼的堅持。

“嗯,走了。”罩著斗篷的人淡淡應聲。

“有什麼念想?”

那人輕笑一聲,聲音要年輕許多,不過卻似這山谷裡的風,不可捉摸。“先生何時這般矯情了。”

老者一怔,莞爾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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