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似乎從未如此明亮過，四周空無一物，只有孟葉青一人站在原地。
遠處響起嬉笑打鬧聲，他抬眸望去，那裡不知何時冒出一群人。
四五個年齡較小的弟子圍在一中年男子身旁，手裡拿著幾本書籍在讀著些什麼。
那是他的師弟們和父親。
孟葉青往前走了幾步，想要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三師兄，你為什麼不救我們？”
幾個弟子突然變得面目猙獰，七竅流血，有些連四肢都不全了。
他們用那雙空洞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孟葉青。
孟葉青只是看著父親，他是這群人中唯一看著比較正常的人。
他們對視了不知多久，父親轉了身，不再看向他。
“我將門派交給你，是希望你照顧好這些弟子們，可他們如今的模樣……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拍了拍那些弟子的肩膀，一群人向著遠處走去。
那些光照在他們身上，孟葉青頭一次發現陽光居然可以這麼刺眼，亮到他已經看不清他們的背影了。
是他的錯，他沒能保護好他們。孟葉青甚至連追上他們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直到最後變成了一道黑點。
那團黑點卻遲遲沒有消散。
“葉青……”
有道聲虛弱的聲音在遠方呼喚他。
孟葉青尋聲走近，正是那黑點的方向。
他的手不安的摩挲著手繩，離那越近，他的心就愈加慌亂，走到最後他的雙手已經有些發顫。
黑點逐漸放大，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床榻。床榻的吊頂上繫著根被褥撕成條搓成的繩，一人正吊在上面。
那人的脖子被繩子勒著，雙手正在脖間拉扯。
這張床的高度其實是不會弔死人的，可那人的雙腿拖在床上，似乎無力站起。
那人的雙眼沒有焦距，只是定定的看向遠處，口中喃喃。
“葉青……葉青，我等了你三年，你為何不來救我？”
“我好痛，我每天都在等你，可我看不見，走不動，我好想見你。”
“你為什麼現在才來見我……”
孟葉青猛然驚醒，從床上坐起，夢中的一幕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耳邊似乎還有那輕語聲。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似乎重新變得有力了，可他明明已經重病在床命不久矣了。
是迴光返照嗎？
在他思索時，院外爆發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叫喊聲，還混雜著些抽泣聲。
門派裡早就沒人了，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吵鬧聲。
他慌忙起身，也顧不得思索這些便衝向院外。
弟子們抱在一起哭成一團，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甚至顧不上擦一下。
孟葉青看著曾經的故人們如此鮮活出現在自己面前，有些怔愣。
這時有道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最後停在他身旁。
他抬頭看去，父親的臉出現在他視野中。
自從大戰開始後，他的父親便日漸衰老，等到臨走時早已白髮蒼蒼。可父親逝去那年明明也才四十歲，還是修仙者，怎會衰老的如此之快。
現在的父親依舊滿頭黑髮，精神氣也很好，面上也還是掛著從前那張嚴肅臉。
“……父親？”
他怕這個父親同先前那個夢一般。
自身邊人相繼離世後，那些便成為了他永遠心魔，只要他一靜下來，那些人的面孔，死前的模樣就會猛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四周的聲音依舊很嘈雜，但有了些生人氣息。掌門臉上的嚴肅也逐漸褪去，露出了一臉欣慰。
掌門輕拍他的肩膀，嘴角也抑制不住的上揚。
“孩子，我聽說了，你做的很好。”
邊上的人似乎也終於發現了他們，一群人湧過來繼續哭爹喊娘。
“師兄你怎麼也活了啊嗚嗚嗚。”
“掌門你死哩好慘喔嗚嗚嗚，俺還擱你點了好幾個香嘞，你活了俺們都好高興喔嗚嗚嗚。”
一弟子看著掌門，哭的死去活來。
掌門原本的笑容頓時就繃不住了，嘴角瞬間拉了下來。
其他弟子見表情不對，急忙調轉話題。
“三師兄，咱最後贏了嗎，我死的太早了沒看到最後嗚嗚嗚。那個**的狗毛妖，我在那打的正上頭呢，他給我一屁股撞敵人懷裡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叛徒呢嗚嗚嗚。”
他轉念一想，“不對，他不會真是叛徒吧？”
孟葉青頓時哭笑不得。
那狗毛妖只是個尋常妖怪，平日裡只愛吃，養了一身膘，能參戰已經是難得了。戰後也僥倖活了下來，後來善後時也幫了他們不少忙。
“狗毛妖是什麼東西，毛還能成精？”有弟子疑惑道。
原先那弟子頓時來了勁兒。
“你看你死的早，不知道吧，來來來我跟你講。”
二人勾肩搭背地跑開了。
門派內難得的熱鬧了許久，眾人鬧騰過後便是憂心。
如今重來一遭，難道他們還要步原先的後塵嗎？
平日裡總愛偷懶的弟子也開始每日起早貪黑的修煉，上一世他們雖都有一顆熱血的心，但可惜卻沒有那個能力，大多數上了戰場沒幾日就死了，簡直丟臉至極。
門內弟子幾乎都是孤兒，年幼時被撿回來，將他們拉扯大還教他們修煉。其他門派也基本都是如此，只是他們更加看重資質，若是沒有修行的天賦，並不不會有人在意他們的死活。
青山派算是獨一份了，只要遇見了就撿，也不管有沒有資質，養不養得起。實在沒錢了，就會趁著每月下山採購那幾日帶些謄抄的秘籍與丹藥和妖仙交易。有時裝裝可憐，那些缺功德的妖仙也會白送一些錢財吃食給他們。
他們重生的這個時間段，在魔族入侵前五年，他們有充足的準備時間。
“江口崔氏，聽說過嗎？”
當天晚上內門商議時，孟葉青問道。
平日裡下山採購都是七師妹孟雅傾帶隊，對於外界的事瞭解較多。
“江口？離門派有些遠，目前沒聽有人提過。你問這個作甚。”孟雅傾回道。
“崔氏有個小公子，後來參與了魔族入侵。敵人能少一個是一個，最好提前把他抓了。”
江口崔氏小公子名叫崔桐，家主和長姐過世後他便失蹤數年，等再出現時就是屠了後來的姜氏滿門。被官兵追殺跳海水遁，結果飄到了魔族地界，也讓魔族發覺了人妖兩界的存在。也是他帶隊屠了武館，俘虜了祝平安。後來的那封信也是他替祝平安寫的。
“剛好過幾日就是採購的日子了，到時你隨我一起下山吧，順帶去武館溜溜。”孟雅傾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武館就不必了，還沒到時候。”
孟雅傾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了。
自重生之後，她覺得孟葉青變了許多。孟雅傾前期就死了，不知道其中緣由，但從其他弟子說的隻言片語中推斷，那一定不會是一段愉快的回憶。
好在上天給了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或許可以彌補那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