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名聲是枷鎖
1966年3月28日。
紅星公社上空,一架直升機飛過,落在了衛戍部隊駐地的訓練場上。
陳平安從飛機上下來,迎接他的兩位軍人,激動的行了個軍禮,其中一位,正是當初第一次地震,和陳平安一起星夜馳援的於營長。
此時的陳平安,相比以前在城裡,那個精緻帥氣的小夥子,現在是大變樣。
頭髮亂糟糟、滿臉的胡茬子、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還沾著土。
放在從前,對陳平安來說,這是簡直不可接受的。一個回到了艱苦年代,還一天洗一回澡,補丁衣服都不穿的主兒。
一點都沒有這個時代的人,艱苦樸素的影子。
但是這次,接近一週的時間,陳平安是吃睡都在災區前線,和救災的戰士、和受災的群眾站在一起,可是把他原本“精神小夥”的形象全折騰沒了。
然而,雖然鬍子拉碴,身上髒兮兮的,但是陳平安的眼神卻炯炯有神,好像被大水沖刷以後,漏出本質的金子一樣發光。
“於營長,都是老熟人了,太客氣了!”
“不用給我敬禮,離開災區,我現在啥也不是了,別瞎客氣了!”
“我問你啊,那些受傷的戰士現在都怎麼樣了?妥善安置好了沒有?”
面對於營長他們的敬禮,陳平安趕緊擺手讓他們放下,在災區,臨危受命,為了救更多人,他才當仁不讓的接管了災區的總指揮,現在已經離開災區了,這總指揮就啥也不是了。
“報告首長!根據您的指示,這些戰士都已經全部送去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了!”
“我代表衛戍團,代表這次參加救災的所有解放軍,對您說一聲,謝謝。”
“一日是首長,終身是首長!”
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些戰士,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犧牲,為了人民群眾的安危,讓他們去堵槍眼都不怕!
這些戰士,有為了救狗受傷的,有為了救群眾受傷的,有被餘震波及的,還有隱瞞傷情不下一線,累倒在地的……
這些戰士的品德,讓陳平安動容。
解放軍以人民群眾的生命為重,人民群眾那也是舐犢情深,他們也叫人民子弟兵啊。
將心比心,軍民魚水情真不是說一說的。
陳平安既然做了這個總指揮,他就絕不允許可愛的戰士這麼輕易的犧牲,對那些受傷計程車兵,全部都給予了最高階別的優待照顧,務必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他的決定,也得到了群眾的一致擁護。
戰士們即使意志堅定如鐵,面對群眾們的魚水深情,那也感動的稀里嘩啦的,尤其對陳平安這個指揮官,印象一下子拔高到了不該有的高度。
這命令,也就是陳平安能下。
其他部隊首長、指戰員這些人,本身也是軍人,強調奉獻精神,不怕犧牲是對的,總不能自已心疼自已吧?
也就陳平安,他不是軍隊隊指戰員,也不是災區的受災群眾,只是一名工人而已。
機緣巧合,讓他成了災區的總指揮,他說兩邊問都心疼,一個也不能少,一點毛病都沒有!
“才不要再當這個首長了!我希望天下太平,以後再不要有這些天災人禍了才好。”
國泰民安,國富民強,這是所有人民都期待的盛世,陳平安比任何人都堅信,那是一定會到來的。
“別在這兒跟我磨嘰了,我要洗澡!我要刮鬍子!”
從災區出來陳平安這個愛乾淨的病又犯了,不把自已收拾乾淨了,他是渾身不舒服。
只是,現在很多人都等著他呢,註定不能讓他好好收拾一下自已。
“處長!我想死了你了!為什麼啊,你為什麼不帶我去災區啊。”
“可惡啊,小劉呢?這小子每次都能跟著你出風頭,我好嫉妒他啊!”
呂新年一見到陳平安,激動的都想掛在他身上,好好抱住這條大腿,好像一鬆手就能跑了似的。
呂新年原本對於自已當了科長這件事兒還是很自豪的,但是慢慢他發現,還是跟著陳平安好,刺激又熱血的。
“去去去,大男人的抱來抱去,怪噁心的!”
“你有事兒沒事兒的?我還得去洗澡呢!”
呂新年算是最早跟著陳平安的老人了,能力雖然一般,但是非常忠心,把陳平安當偶像的。
所以,陳平安提拔了他管採購科,目前看來,還是非常勝任的。
“還真有事兒!”
“楊書記讓我來接你,而且還是專門讓他的車和司機來的,讓我務必第一時間把你接回廠裡,全廠的人都等著給你開歡迎和表彰大會呢!”
“這是原話。”
呂新年說著,還指了指不遠處的小轎車,裡面的司機朝陳平安揮來揮手,陳平安頭一歪,無奈的看了呂新年一眼。
呂新年這最後一句,是專門提醒陳平安一把手的態度呢,這小子進步挺大呀。
“處長,您要不還是先洗個澡去吧,就算是楊書記,那等等怎麼了?”
呂新年的心裡,當然陳平安這個偶像是最重要的。
歡迎和表彰大會是應得的,但是這接人的方式,還是讓自已的司機跟著,顯然有提醒和敲打陳平安的意思,怕陳平安挑戰他一把手的權威。
“等個屁!讓楊書記等無所謂,那讓全廠的領導和工人們都等著,不成自大狂了?”
在災區直來直去的感動多了,差點變成直人腦子,勾心鬥角、雞零狗碎才是生活的常態啊。
不過,巧了,勾心鬥角這一塊,也是陳平安擅長的。
“走,不洗了。咱們直接回廠裡!”
陳平安直接帶著呂新年一起,鑽進了楊書記的小汽車裡。
“陳處長,您好!我是司機班的小孫。”
“您可是我的直系領導呀,現在又給咱們軋鋼廠立功出名了,我可太崇拜您了!”
陳平安看了看這位書記的司機小孫,又看了看旁邊的呂新年。
“小孫是吧,你的腳一定很臭吧!”
司機小孫不解的看了陳平安一眼,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陳平安也沒解釋。
沒演技,都不要演,在他跟前表演崇拜?旁邊還有個真崇拜的呂新年做對比呢,還想忽悠的他?
這司機,鐵定就是楊書記派來的眼線,盯著他,看他老不老實,會不會對這位一把手的話陽奉陰違的。
想要盯著是吧,那就讓你們盯個夠!
我陳平安不但不陽奉陰違,我還得尊重給你給足了。
洗個澡的功夫都他麼的耽誤不起了是吧?還拿全廠的人壓我?!一把手了不起?陳平安可不受他這窩囊氣。
軋鋼廠,楊書記帶著廠裡的幹部們等在門口,工人們也都拉著橫幅,站在進廠的路兩旁。
這次歡迎大會搞的很隆重,還要書記、廠長、副廠長這些人到大門口來迎接,陳平安會不會受不起?
完全不會!
這時代,能登上人民日報等各大報紙,廣播電視一起號召學習的救災英雄,完全當得起這種歡迎儀式。
從前被這麼宣傳過的,都有誰啊?
焦裕祿、王進喜,還有王傑、雷鋒等人,這樣時代楷模級的人物,搞個歡迎儀式,哪有受不起的道理?
小轎車停在了軋鋼廠的大門口,楊書記立刻帶人迎了上來。
楊書記一臉的高興,從時間上來看,陳平安是落地就回廠裡來了,這就很好。
車門開啟,陳平安已經換了一身得體的衣服,雖然臉上戴著胡茬,看上去卻更讓人感覺成熟和安心。
“陳平安同志,真是辛苦了啊!”
“這次,你可真是給咱們軋鋼廠,給全國的工人們都爭光了啊!”
“歡迎救災英雄陳平安同志回廠!”
楊書記立刻代表軋鋼廠對陳平安表示了慰問和歡迎。
“都是軋鋼廠的領導們領導有方,大力支援,你們才是背後最大的功臣!”
這話讓陳平安說的滴水不漏的,的確,作為軋鋼廠的工人,陳平安的榮譽他們也有一份,說出去都驕傲!
楊書記很欣慰陳平安的成熟表現,順帶著看了自已的司機一眼,怎麼司機小孫一副臉色古怪的樣子?難道路上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瞅了個機會,楊書記連忙叫來司機詢問怎麼個情況?
“楊書記,不是我說陳處長的壞話啊,他的腳真的是太臭了!”
“我去接他的時候,他正巧要去洗澡呢,後來澡都沒洗就跟著回來了……”
楊書記一聽,這陳平安對自已的話很重視啊,暗自點頭,年輕人取得這麼大的成績還不驕傲,非常難得啊!
“那你怎麼還罵人腳臭呢?”
楊書記不滿的看了司機一眼。
“冤枉啊楊書記,是陳處長一開始說我腳臭,我還尋思怎麼回事呢,沒想到路上他就在車上換衣服,嘿,那味道,差點燻死個人……”
陳平安說的腳臭是演技差,卻被理解成故意這麼說冤枉他了。
陳平安還沒這沒想冤枉他,原本他想著,既然你書記了不起,害得他洗個澡都沒洗成,那就在你車裡洗!
由於一週時間,在災區都沒脫過鞋子衣服了,腳臭是難免的,陳平安自已都差點被燻一個跟頭。
然後,陳平安想著,要不就直接把楊廠長心愛的小轎車給他搞臭了!
腳臭不行,那就大糞!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以陳平安如今的身份,搞那些屎呀尿呀的,太丟身份了。
尤其是現在,他陳平安一不小心,都成了時代楷模了。
陳平安忽然意識到,名聲雖然是對他做過事情都肯定,同時也是一道枷鎖,如果被名聲束縛了,那還能做從前的自已嗎?
同時,陳平安也反問自已,他做這些事情,究竟是出於本心,還是為了名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