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元年·南梁·太慈殿

“太后娘娘,此事您不得不管啊!”

三朝老臣跪在殿中央涕泗橫流,便是康寧太后也得緊忙親自上前去扶:“閣老快快請起,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講。”

“長公主所為,您可知?”

長公主鸞和,康寧太后的嫡長女,自先帝駕崩後便被抬作攝政女君,幼帝成年之前,可全權監國。

也不等太后回答,張閣老便繼續告狀:“前朝敗於閹黨亂政,長公主如今卻執意重啟秉筆太監之職,不僅如此,還…還將唯一的親生女兒嫁給這個太監!”

“她如今已是權傾朝野,有如此動作,讓朝廷內外如何不多想?!”

鸞和如今說是一人之下,實則代行帝職。

宦官專權乃前朝覆滅之因,鸞和卻不顧名聲一意孤行。能讓她這樣做唯一的解釋,便是她想徹底坐上那個位置,成為名正言順的萬人之上。

康寧太后見他執意跪著,便收回了手,神色也冷淡了下來:“您也說了,鸞和如今大權獨攬,又豈是哀家能左右的?”

“您畢竟是長公主的生身母親,倘若您都不能勸阻,便無人能攔她了啊!”

“哀家會盡力而為的。”太后不鹹不淡的應了一句,吩咐侍女,“召長公主過來請安。”

鸞和接到訊息都不用想,指定是因為她最近的動作惹太后疑心,傳她無非是敲打一二。

又是一場難纏事,但她不能駁了太后臉面,放下筆便去了。

一進殿門鸞和便跪了下來:“兒臣給母后請安。”

她跪下來的時候就沒想過短時間內能起身,畢竟自她被民間尋回,太后第一眼見她便是冷冰冰的疏離,全然沒有親母女之間的骨肉情。

而從她監國之後,太后對她便更加苛刻,時刻防著她謀朝篡位。

但這一次康寧太后卻出乎意料的很快便叫她起來,衝她招手:“平身吧,過來,陪哀家一道用一用早膳吧。”

鸞和很意外,抬頭望向太后,見她非但不怒,眼眸中反而隱含悲憫。

這可奇了,即便太后知道她被認回宮前練了頓燭禁術活不過三十歲,絕動搖不了幼帝皇位後,對她態度有所緩和,卻也不會這般慈眉善目的待她。

畢竟前些年的冷硬在前,破例強抬心腹太監為秉筆太監在後,太后就算能拉下臉來同她緩和關係,也不該是在這個關口。

鸞和順著她的意坐到宮女拉開的椅子上,問道:“母后今日這般一反常態,倒叫兒臣懷疑是看錯了張閣老,他煞費苦心來見您,難道是為了給兒臣說好話不成?”

先帝為確保幼帝平安,也為防止外戚專權,駕崩前下旨鸞和掌前朝太后管後宮,不準僭越,讓親母女站在天平兩邊互相制約。

鸞和直接挑明,自己知道太后剛見了張閣老,便是告訴太后,她的手已經伸到了後宮之中。

太后聽她這麼說話也不生氣,揮手讓宮女全部退下,才道:“哀家昨日密詔了鄭宗政。”

宗正一職向來負責管理皇家宗室事務,皇族秘辛也知道個七七八八。

而現任宗正鄭通籍還是鸞和的老師,是為數不多知道真相的人。

鸞和聞言瞭然,心思轉了幾轉,用手撐臉託著腮,面上似笑非笑:“所以母后今日是想同兒臣續一續母女親情?”

不等太后說話,鸞和便沉下嘴角,冷下臉來:“我在來之前已經下旨封疏灰為郎中令,不出半日,文臣就會跪在宮門口,懇請幼帝誅殺我這亂臣賊子,明天早朝更是腥風血雨。”

疏灰便是那個她強抬為秉筆太監,又將唯一的女兒下嫁的心腹。

鸞和說這話,便是在告訴康寧太后,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太后沉默著,鸞和便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牛奶才繼續說道:“母后現在摔幾個碗,將我轟出門去,才能將自己摘個乾淨。”

許是她語氣中的嘲諷意味太濃,讓太后忍不住辯解:“母后不是……”

鸞和沒有容她說完,便將手中碗筷砸到門上,讓門口候著的宮女太監,或者說各方的眼線細作聽個清楚,也是幫太后狠下心腸。

做完這些,鸞和才靠近太后壓低聲音說:“我沒有多久可活了,母后現在才想辦法彌補親情,不覺得多餘嗎?”

太后握住了鸞和的手:“鸞兒……”

鸞和聽到這一稱呼愣了一下,若她回宮時太后能這樣親近她、這麼喚她一句該多好?

“從今日起閉門禮佛,才能與我這亂政賊子分割清楚。自我出生母后便狠下心腸捨棄我,更不該在此時昏頭。”

太后語氣中帶著不忍,輕聲道:“這對你未免太過殘忍。”

鸞和真想問一句,早幹嘛去了?

但她很快壓下了這些不該有的思緒:“鴻熹沒有我保駕護航,斷不可再失去母后照拂。我會安排薛相外放,疏灰會帶領長公主黨,最後再幫鴻熹一把。”

鴻熹,即幼帝。

康寧太后長長的嘆了口氣:“哀家會照你所說去做。”

鸞和忽而笑了出來,直直地望向太后:“不出意外,這是你我今生最後一次相見。”

康寧太后輕輕擦去鸞和眼角似有若無的淚珠:“是母后錯了,母后對不住你,鸞兒,若有來生……”

鸞和掙開她的手,從桌上拿起空碗放到她手中:“今生孽緣到此已夠,若有來世,放過我吧,母后。”

鸞和不再留戀轉身離開。開門的那一刻,康寧太后手中的碗隨即摔在她腳邊,炸裂開來。

門外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娘娘息怒。”

鸞和腳步沒有停頓,徑直向前走去。

太后怒喝:“禍國妖女當誅,哀家就當沒生過你這孽障!”

穆鸞和,南梁嫡公主,也是現在南梁的執政女君,在幼帝成年之前全權治國。

別看她現在是風光,她剛出生時便因後宅爭鬥,便流落山林,全靠鶴群喂水不至喪命,後被八極淵刺客撿回去養大。

在人吃人的地方為了出頭,練了頓燭禁術。

所謂禁術,便是劍走偏鋒。

禁術大成者,可以在極年輕的時候進入常人也許窮極一生都達不到的武學境界。

它以燃燒生命力為代價,故而練禁術者,活不過三十歲。

說的是三十歲, 可事實上二十九歲生辰一過,每逢夜晚降臨,便是痛不欲生,似肝腸寸斷剝皮抽筋,日日加劇至死方休。

所以東梵有史以來練頓燭禁術者,沒有熬完日子的,不是因為禁術發作,被仇家趁虛而入所殺,便是熬不住疼痛自戕。

天下共分四國,南梁不過是仗著境內四季如春、土地肥沃才富庶至此,實際上重文輕武,國力羸弱,早就岌岌可危。

而佔據這片大陸四成土地的西嬴,其國力可在這四國之中拿個魁首。

去歲秋初,西嬴的勃勃野心終究顯露出來,撕碎了岌岌可危的和平,吞下與其接壤的北源。

但在那之後,西嬴卻並未繼續征討步伐,反而沉寂下來休養生息。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的透徹,西嬴如今也不過是師出無名,實際上只要逮住機會,便能隨時準備揮刀砍向剩下的南梁與東梵。

按照常理,如今的西嬴與南梁應該互相防備的。

可現在,西嬴的廣佑王卻正抱著南梁的長公主憂愁:“當初,你為什麼要修煉禁術?”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覺著活著沒意思,死了也無妨。只是來世上走一遭,總要轟轟烈烈一場才好。”

周行川輕輕順著她的頭髮:“那時至今日,你有沒有後悔過?倘若重來一次……”

他話未說完,便被鸞和打斷:“再來一百次,也不過重走來時路罷了。”

鸞和忽然有些想笑,她這些年處理事情,手段殘忍,斬草除根的事也沒少做。她知稚子無辜,卻仍為防患於未然而下狠手。

雖然愧疚,卻並不後悔。

確切的說,她這一生所作所為她都認,哪怕真能重開,大抵也沒有更好的路讓她選了。

只是這一生滿身罪孽,想來註定不得好死。若非如此,便是老天不開眼了。

昌平二年三月

便是苦熬日子,也已走到末路。

今天是鸞和三十歲生辰。

周行川抱她抱的很緊,似乎要用盡全部的力氣,耳邊是他帶著顫意的呼吸。

今年京城的天出奇的冷,南梁本是四季如春的國家,但今日…鸞和半仰起頭,見細細碎碎的飄雪。

“下雪了。”她道。

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飄雪了,上一次還是在她十三歲,剛出八極淵的那段日子。

“鸞鸞,你再多陪我幾年好嗎。”

鸞和撥出一口白霧,面上雖然帶著清淺的笑意,言語中卻充斥著遺憾:“我從前聽說,霜雪落滿頭,也算共白首。周行川,下輩子我一定要早點遇見你。”

枉她自詡聰慧,來這世上走一遭匆匆三十載,到最後才發現、竟是誰也對不住。

從前聽人說,人之將死時,眼前會走馬觀花浮現出過往種種。

她本以為她一輩子過成這般,行至末路時是不願回頭的。不成想由不得她控制,一生種種過往,皆在眼前浮現。

“道家崇尚仙道貴生,渴望長生久視,咱們從小耳濡目染,你為什麼會生出這麼大逆不道的想法?”

早已死去的故人活靈活現,音容笑貌似在眼前。

說話的是雀,與她是同一批進八極淵的,二人算是這一批的佼佼者。

那是她還在東梵八極淵的時候,那一年,鸞和八歲,她當時叫鶴。

八極淵刺客撿到她時,她正被鶴喂以水。帶回八極淵之後她便被視為了祥瑞,得到了諸多優待。

比如,進入藏書樓的機會。

偶然看到頓燭禁術,鶴起了心思。只是這禁術需要幾人分別承擔五行相生相剋一起練習,她便約了雀。

雀自然好奇她的初衷。

要知道那可是九死一生,即便成了,生命也在倒數,活不過三十歲。

鸞和如今回想,只覺得是她害了雀。

以雀的天分,便是不搏這一把,長久的修煉下去也能熬出頭,被她帶的這般激進,終究有損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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