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聲音不大,

卻能清晰地傳入滿朝文武耳中。

但此刻他們也別無他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皇帝心腹改革科舉。

所有朝臣都看明白了,這是武德皇帝針對地方士紳的反擊,所以他們不敢開口阻攔,更不敢吭聲。

所以此次科舉改制,很順利地就當朝透過。

朱高煦留下了學部尚書解縉與禮部尚書王景,準備再商議一下科舉改制的一些細節。

群臣自行散去之後,吏部尚書蹇義與戶部尚書夏元吉卻是神情凝重。

“維喆,陛下這麼做,是真的大錯特錯啊!”

蹇義憂心忡忡地開了口,臉色很是難看。

先前不管朱高煦做什麼,蹇義都哪怕不能接受,也從未出言反對過。

一是明哲保身,二是朱高煦佔著理。

這位武德皇帝推行的各項新政,出發點都是為了減輕百姓肩上的負擔,可以說都是利國利民的仁政國策,所以蹇義不能去反對,也沒法反對。

但是這一次,朱高煦卻是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夏元吉同樣嘆了口氣,神情很是凝重。

“陛下出發點是好的,可是他走的太急了,步子也太大了!”

“宜之,可敢隨我前去面聖,勸陛下收回成命?”

蹇義聞言一愣,隨即釋然地笑了笑。

“有何不敢?”

“你真當老夫在乎這所謂的仕途?”

蹇義大笑道,直接表明了態度。

他蹇義真正在乎的是,一旦他與夏元吉都致仕了,這方朝堂上面將全都是武德皇帝的心腹近臣,再無人膽敢仗義執言規諫天子!

就比如說現在,明知道皇帝陛下犯了錯,可是那些個朝臣卻全都裝作不知,一個個地默不作聲作壁上觀!

真等到皇帝陛下自食其果,他們才好跳出來,以此展開反擊!

可這等惡果,卻是要禍及天下士子學子啊!

他們的前程盡毀,此事又該何人承擔?

所以,蹇義不能再退縮了,他要與夏元吉一起前去面聖,哪怕丟了身上這身官服,今日也要將武德皇帝給罵醒!

然而等二人趕到乾清宮外,請求面聖時,朱高煦卻直接避而不見。

二人跪在地上良久,皇帝陛下卻始終不肯相見。

最終萬般無奈之下,夏元吉只能想出了最後的辦法。

“為今之計,只有去找那位了!”

“除了他以外,沒人能夠讓陛下回心轉意!”

夏元吉嘆了口氣,滿臉愁容。

皇帝陛下避而不見,就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和決心。

但這一次,錯的人可不是我們,而是您這位皇帝啊!

蹇義聞言一愣,下意識地追問道:“哪位?”

“去了就知道了!”

夏元吉深深地看了一眼乾清宮,然後徑直出宮直奔陳府而去。

此刻兵部尚書陳洽剛剛回府,因為他兄長陳濟已經是彌留之際,時日無多了,所以陳洽只要一下朝,處理完了兵部事務後,就會立刻回到府中。

結果他前腳剛剛進門,後腳蹇義與夏元吉就趕了過來。

“叔遠,老大人可還好?”

夏元吉主動開口詢問道。

陳洽臉色微變,略顯不悅。

“二位,家兄已是彌留,二位還是莫要前去驚擾了。”

他與蹇義夏元吉不熟,也談不上什麼交情。

更何況這二人一來,就直接詢問陳濟的病情,明顯就是來者不善。

蹇義苦笑著解釋道:“叔遠,若是有的選擇,我二人定不然前來驚擾老大人!”

“但是陛下不肯見我們,一旦科舉改制真那麼改下去,那大明可就完了啊!”

“叔遠,請你以江山社稷為重,讓我們見見老大人吧!”夏元吉一揖到底,言辭懇切。

蹇義見狀也有樣學樣,一揖到底不肯起身。

見此情形,陳洽又氣又怒,最後還是進去通傳了。

片刻之後,陳濟將蹇義夏元吉請入了房間。

得知了事情真相原委,陳濟當即派陳洽入宮,請求皇帝陛下駕臨陳府。

此刻朱高煦正在與解縉、王景二人商議科舉改制的具體事宜,卻驟然得知兵部尚書陳洽求見,也沒有多想便將他喚了進來。

結果朱高煦萬萬沒有想到,陳洽竟然帶來了一個噩耗。

“陛下,家兄已入彌留之際,懇請陛下移步!”

此話一出,朱高煦豁然起身,什麼都顧不上了。

“快,備馬,立刻去陳府!”

半個時辰之後,朱高煦終於趕到了陳府。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病房。

一股濃烈到刺鼻的湯藥味傳來,令朱高煦心情頓時沉重到了極點。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病人,形銷骨立,面無人色,就連頭髮都了大半,渾身上下散發出濃濃的暮氣。

這是陳濟。

那個當年主持編纂新學教材的大明史學家!

也是那個以布衣身份,任正總裁,編纂《永樂大典》的兩腳書櫥!

昔年詔獄眾才子,除了陳公甫遇害離世外,其餘眾人現在都飛黃騰達,青雲直上了。

唯獨只有陳濟不願入仕為官,一直賦閒在家潛心治學,終日端坐,手不釋卷。

朱高煦也只能投桃報李,重用他弟弟陳洽,將其提拔為了兵部尚書。

“陛下……老臣……”

眼見朱高煦來了,陳濟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是無力地撐起來,連話都說不太清楚了。

朱高煦見狀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只覺得鼻樑有些發酸。

“陛下,您來了。”

“老先生,朕來了,來得有些晚了。”

朱高煦緊握住陳洽那乾枯的手,眼眶有些發紅。

陳洽強行露出了一個笑容。

“陛下,科舉……不能那麼改!”

朱高煦聞言一怔,隨即注意到了房間裡面的蹇義夏元吉,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陛下可知……為何……要考……四書五經?”

“因為那是……寒門弟子……唯一能……接觸到的……知識!”

“若……擅自改動……寒門子弟……再無……出頭之日!”

此話一出,朱高煦如遭雷擊。

科舉為什麼要考四書五經?

因為那是寒門弟子唯一能夠接觸到的知識!

儒學傳承了千年之久,出了那麼多的大儒碩儒,留下了那麼多的聖賢書籍,還分裂出了大量的分支學說!

寒門子弟生活拮据,哪有錢去買那麼多的聖賢書,哪有機會去認識結交那些大儒名士?

唯有四書五經,這流傳最廣的儒家典籍,是他們唯一能夠接觸到的知識!

換句話說,他朱高煦想要對科舉改革,想要考新學內容,那就要先將新學教材編纂發行天下,要先將地方上面的官學書院建立起來,否則他這樣做只會毀了科舉,斷了那些平民百姓的科舉之路!

“多謝老先生教誨!”

“朕……知錯了!”

朱高煦誠懇地道歉。

陳濟聽到這話,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徹底撒手人寰。

“大兄!”

“老先生!”

“老大人!”

眾人見狀,無不神情悲痛。

朱高煦眼底劃過了淚水,隨後哽咽開了口。

“追封先生為太子太師,諡‘文貞’!”

“傳旨下去,輟朝三日,為先生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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