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要坐三天三夜。

可是到了吃飯的時候,夏至就有點兒尷尬。

別人多少兜裡都得揣著幹餅子或者窩窩頭。

有生活條件好的,甚至還有雞蛋,餅乾什麼的。

她這兜兒裡空蕩蕩的,啥也沒有。

連想喝口熱水都沒有茶缸。

沒看到周圍那些人看她的眼光分明已經漸漸帶了鄙夷。

他們見過窮的,但真沒見過這麼窮的。

這年頭炫富會死,可是太窮也會抬不起頭。

夏至昨晚上根本來不及準備,時間太緊張。

等到天黑一點,眼看著又有人開始拿出大餅卷大蔥,夏至決定避開。

再有兩個小時估計能到一個大站,就希望到站的時候能不能碰到有勇敢的做小買賣的能讓自己買點吃的。

今天這幾個站都是小站停的時間不夠,也沒什麼上車賣東西的人。

夏至可是餓了整整一天。

昨天晚上就沒吃飽,這會兒還真的有點兒頭暈眼花。

夏至想喝點兒水灌飽肚子連個茶缸兒都沒有。

有點兒埋怨自己,這一次操之過急,準備不夠周全。

主要是時間太緊迫。

能跑出來就算命好,一個不小心自己被顧家的人看出端倪,那可了不得。

夏至躲到了列車的門口。

這地方因為來回要下車,所以基本上沒人往這裡坐,就算是坐在這裡也會被列車員給趕走。

夏至剛走到跟前兒,發現這地方已經有人。

可是自己已經走了進來再轉身就走,似乎有點兒不禮貌。

尤其對方是個身穿制服的人。

這種特質的服裝,一看就是某種特殊單位的。

肯定不會是壞人。

這人應該也是躲在這裡抽菸。

發覺夏至出現,急忙把手裡的菸蒂扔到了地上,用腳碾滅。

顧念站在一旁盯著窗子外面漸漸已經黑沉沉的路邊景色,雖然她努力的想把目光落在車窗之外。

可眼睛還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身旁,這個男人手裡拿著的鋁製飯盒上。

飯盒蓋已經開啟了,裡面放著兩個白胖胖的饅頭。

雖然簡單,甚至連點兒配菜都沒有,夏至鼻子都能聞到那種純正麥香饅頭的麵粉味道。

餓了一天,這會兒看到饅頭,而且這是大白饅頭。

周正安看著旁邊的姑娘,腦袋正對著車窗。

從背影看的話,這姑娘正在一本正經看車窗外的風景,可是他又不眼瞎。

車窗玻璃上這姑娘眼神透過車窗玻璃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手裡飯盒兒的饅頭。

可疑液體都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周正安看了一眼饅頭,苦笑了一聲,從他出生開始吃所有的東西都沒有滋味。

他沒有味覺。

酸甜苦辣鹹在他的嘴裡都是一個味道,所以對於食物他從來沒有任何期待和憧憬。

這饅頭就算是吃進自己肚子裡,只是供應自己的身體所有的營養機能,其實一個就夠了。

還是讓這饅頭幫助可以幫助的人吧。

周正安把飯盒遞過去。

“姑娘餓了吧?吃個饅頭吧,你放心,我是好人。”

夏至猛然一回頭,兩隻眼睛閃閃放光,彷彿是餓狼看到了肥肉。

沒辦法,這年頭兒是有好人,可是好心到把自己的大白饅頭讓給別人的可不多。

夏至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兒猥瑣和尷尬。

嚥了咽口水,這才察覺自己嘴角居然都流出了口水。

有點兒掩飾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真不是她不愛乾淨,渾身上下找不出一塊手絹兒。

“同志,謝謝你,我不餓。”

“咕嚕,咕嚕,咕嚕嚕!”

雷鳴般的腸胃叫聲,拆穿了夏至的謊言。

夏至的臉一下子像是紅布一樣。

用手按著自己的肚子,差一點兒沒有哀嚎,簡直趕上社死現場。

周正安卻露出了戲謔的笑容,把飯盒又往前遞了遞。

“同志知道你餓了,吃吧,沒關係。”

看到夏至還有些猶豫,把飯盒直接塞到了夏至手裡。

“吃吧,別客氣,為人民服務是應該的。”

夏至嘴角抽了抽,還別說,這年頭穿制服的人都是這麼一個崇高的信念。

她真不能白吃別人的東西,猶豫了一下,可是想到自己已經一天沒吃飯,總不能真的餓死到邊疆去。

“我叫夏至,同志,你叫什麼?”

周正安看著眼前這個大大方方一點兒都沒有,因為自己剛才窘迫的那一幕顯得有些狼狽和自卑。

“我叫周正安。”

“我是去邊疆支援建設的,今天吃了你的饅頭,以後我一定會還你的。”

夏至拿了一個饅頭掰了一半,然後把飯盒兒又塞回到周正安的懷裡。

這會兒糧食是金貴東西,別人連窩窩頭都捨不得給別人一口,更何況周正安這個是白麵饅頭。

一個大男人一頓的口糧才兩個饅頭,自己不能那麼沒眼色,直接吃了人家一個饅頭,那就不合適。

“謝謝,我就在那個車廂,你放心,只要到了地方,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我知道你叫啥。”

“不用那麼客氣。”

周正安擺了擺手,看著姑娘轉身離開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了個笑容。

雖然自己吃起來沒味道,可是想必那姑娘吃起來應該是味道鮮美。

夏至!?

這個名字還真好聽。

想起那丫頭流口水的樣子,周正安肚子終於感覺到了自己的飢餓。

拿起姑娘剩下的半塊兒饅頭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周正安突然眉頭一挑。

怎麼回事兒?

他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味覺,無論吃任何東西都沒有味道,千篇一律。

可是今天這個白麵饅頭,他居然嚐出了味道。

一股濃濃的香味兒,咬在嘴裡說不出的可口。

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大口的把手裡的饅頭全都塞進嘴裡。

越咀嚼越發覺得這個香味兒不是幻覺,真的,他嚐到了香甜綿軟的感覺。

濃濃的麥香,這應該就是戰友們說的麥香,經過發酵蒸發以後,產生了一種特殊的香味兒。

吃在嘴裡居然有些淡淡的香味兒。

周正安突然有些熱淚盈眶,難道說自己的病好了?

急不可耐的把半個饅頭嚥下去,又抓起另外一個饅頭放進嘴裡吃了起來。

沒錯,他的味覺恢復了!

周正安拼命的跑回到車廂。

按耐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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