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嗡...”
彷彿來自靈魂,又好像來自深淵的低沉長鳴響起,明明聲音不大,在餘禾的耳朵裡卻彷彿震天雷鳴。
餘禾被驚醒,猛的從床上坐起身,一旁,伊靜坐在書桌前,拿著一本《小王子》靜靜讀著。
“做噩夢了?”
注意到餘禾的動作,伊靜詫異開口。
她放下手中的書,俯身要站起。
“啊...沒有。”
“奧,好吧。”
說完,伊靜又坐了回去,再次翻開《小王子》。
伊靜的語氣有點冷漠,但餘禾並沒有感覺奇怪。
她專注於一件事時,不怎麼會分散自已的心緒。
沉默了一會,餘禾也緩了緩懵逼的腦子,他訝異開口:“你聽見了嗎?”
“聽見什麼?”
“emmm......很大的很低沉的嗡響。”
“嗡響?”伊靜合上書,“沒有吧,我醒來後就一直坐在這,沒聽見有什麼聲音。”
“好吧。”
餘禾無奈點頭。
「那是什麼?」
他反問自已,他知道自已不可能聽錯。
可是沒有時間去深思,伊靜沒有再開啟書,而是開口說道:
“餘禾,我餓了。”
“昂,你想吃什麼?”
沒有敷衍地叫伊靜吃點麵包應付,餘禾知道,伊靜既然這麼說,就是想吃“麵包以外的東西”了。
他從床上爬起身,抽開床頭櫃拿了幾張溼巾紙(伊靜送的)擦乾淨臉,走到伊靜面前等她回應。
“我想吃湯圓。
要兩個蛋的。”
果不其然,餘禾的臉上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應道:“好。”
雖然各自家裡因為兩個人都是一個人在家而沒有備什麼食材,但是隔壁楊大姨家可是養了不少雞,家裡種了幾畝地,吃用基本都能自給自足。
餘禾本來想自已去的,可是伊靜想要跟著,他沒有拒絕,帶著小女生一起出門了。
很快,幫楊大姨一家“安息”後,餘禾和伊靜找到了整整一儲物櫃的雞蛋。
此前,因為電力系統很快就恢復的原因,雞蛋沒有被秋季的時暑變質,還安安全全的。
不過,可能是隕石雨的原因,鄉下好像又沒有電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餘禾突然開口:
“一直沒下雨嗎?”
“怎麼了?應該是沒有的,地上沒有積水呢,我醒了之後也沒有下雨。”
“也是。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哪奇怪?”
“本來秋天出現霧就有點奇怪,一般都是在春天出現的吧?先不說這個點——
如果一直沒下雨的話,這個霧就持續了大半天了誒。
晚上還好說,現在已經九點多了吧?
平時這個點,霧早就散了,七點多太陽出來的時候就散了。”
“說奇怪也奇怪,但是也不是特別奇怪誒,畢竟總有特例。”
伊靜歪著腦袋問。
“額...你說的對。”
“所以說,快給我做湯圓,我要餓死了。”
伊靜面無表情地說出了這句話,最後還張牙舞爪了一下。
“好好好。”
......
吃了個早飯,閒聊了一會,又休息了一會,餘禾從床上爬起身。
“你要幹啥?”
“去爺爺那看看。”
“啊?你想爺爺了?”
“額...”
“好啊你,讓爺爺知道了他得揍你了。”
“好了好了。”餘禾舉手投降,“那就順便去祭拜一下。”
他拉開房門:“你飛還是我揹著...”
念力波動和呼嘯的風息幾乎同時蕩起漣漪,餘禾還沒說完話,伊靜已經飛出門外了。
“額...”餘禾看了眼伊靜遠去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追了上去。
沒一會兒——
餘禾大聲喊道:“喂!走錯了!!”
”誒!!”
半晌,餘禾和伊靜落在一個被樹林掩蓋了大半的村子裡。
沒有破壞樹植,餘禾和伊靜默契地一同選擇任由它們肆意生長。
可以落腳的地面幾乎沒有,餘禾不忍心打攪這片被定格的村莊,卻又不得不往裡走。
於是索性由伊靜帶著飛進村裡。
來到村中央的一棟被大火焚燬的木石混合房屋前。
落下。
餘禾和伊靜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四年前,餘家村和隔壁伊家堡因為耕地界限起了衝突。
這本是小事,可是餘家村和伊家堡是世仇,那個人喝了酒,被村裡人一激,大半夜摸到了餘家村對著對家的草場放了一把火。
好巧不巧,草場今天沒有收拾乾淨,有不少乾草就挨著房子的。
又好巧不巧,挨著的那棟房子是木房子。
時值晚秋,前雨在十天前下了一道,是入秋十雨的倒數第二道,最後那場秋雨得五天後才來。
本來,山裡的氣候就沒有那麼穩定,熱氣升起後,冷熱一激,山裡還是很容易下雨的,可是就是沒有。
火嘩的一下竄起來了。
竄上了房子。
一棟,兩棟,三棟——
睡夢中驚醒的災民瘋狂求救,餘家村民醒過來了,救人的救人,滅火的滅火。
深山裡沒有消防,最快都得兩個小時才到,但不幸中的萬幸是,好幾戶人家有抽水泵。
本來,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也挺好,雖然燒死了幾個村民,但還是有大部分村民沒事。
可是那個瘋子。
他就是個瘋子。
知道有人被燒死了後,把帶來壯膽的酒全部澆在自已的頭上,一把點燃村中心大草場,然後把自已也點燃,撲向了一家又一家的草倉。
誰都想攔著他,誰也不敢攔著他。
餘家村的人只是退,甚至連快要救出來的人都退出來了——
火,滿天把深黑的夜照的猩紅一片。
好幾家救人的漢子因為突然極速消耗的氧氣、猛烈炸開的火焰再也沒有出來。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餘家村村民一退再退,可是還是有兩個人留下了,不知道是咆哮的像恐怖的火獸的場景嚇到了他們,還是那個撲上來的火中惡魔嚇到了他們,又或是有兄弟姐妹妻兒老小死在了火裡面——他們不想活了。
他們站在原地呆呆的,一步都沒動。
在這種情況下,餘禾的爺爺,村長,餘建國站出來了。
這都是餘禾連夜趕回村子後聽到倖存的村民說的。
他們說,在那個危急時刻,餘禾爺爺提著他那一杆都包漿了的梓木棍子,像一頭髮狂的大猩猩一樣,本來枯瘦的身板突然膨脹了好幾圈,然後竄了出去。
一棍,就把那個瘋子的頭打炸成了煙花。
然後把那兩個傻了的人丟了出來。
又回去了,挨家挨戶地進房子,丟出來七八個青壯、三四個婦孺後,又回返了回去,深入村子的另一面,然後就再也沒出來了。
第二天,消防隊順著哭聲在村子那一頭的一口被大缸蓋住的井裡找到了一個娃娃。
他被布料以八字形緊緊綁在棍子中央,那根餘建國寶貝無比的梓木棍子被折斷了兩頭,正正好好地卡在了井中央的磚縫裡。
井外,趴倒著一具被燒成黑骨的瘦長骷髏。
它就是餘建國。
餘禾眼中打遍南方國術界無敵手的爺爺。
就這麼死了。
死的轟轟烈烈,轟轟烈烈的讓全村人幾世幾代都會銘記他的身形。
卻也無聲無息,無聲無息的讓十公里外的餘禾過了好幾天才知道。
從此餘禾再也不用強制在三伏天、三九天被拉起來練武了。
但從此餘禾,沒有爺爺了。
一個噩夢終結,換來了另一個更難堪的噩夢。
伊靜也是。
那個伊家堡的瘋子。
是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