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樓。

朱允熥沒怎麼吃,只想喝酒,之所以選擇帶紫寧來這裡,也是因為這裡有全京都最好喝的酒,九幽梨花釀。

可是他剛準備為自己倒一杯的時候,卻被坐在一旁的紅鳶直接一把奪過。

“殿下的傷還沒好,不宜飲酒。”

紅鳶一邊將酒罈推得遠遠地,一邊板著臉說道。

“一口,就一口。”

朱允熥苦笑著,討好著說道。

“不行!”

紅鳶搖著頭,不給任何商量的餘地。

“那剛才本宮要酒的時候你怎麼沒阻攔?這都擺在眼前了,你又不給喝?”

朱允熥無奈的說道。

“她不是要請客嗎?不要白不要,一會兒走的時候帶回去,等殿下傷好了之後再喝。”

紅鳶撇了撇嘴,認真的說道,言語之間還是透露著一絲對藍月的厭惡。

聽了紅鳶的話,朱允熥搖頭苦笑著,只能作罷。

此情此景,如果被外人看到了,絕不會相信眼前這三人是當朝皇孫與婢女、護衛的關係。

畢竟,在封建制度之下,哪有婢女和護衛能與自己的主子同坐在一張桌子前用膳的?

...

三日之後。

錦衣衛指揮使蔣瓛深夜入宮覲見。

“啟稟陛下,派去西安府的人已經傳回了訊息。”

蔣瓛行禮之後,恭敬地說道。

“結果如何?!”

朱元璋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

皇子爭權之事,古往今來發生過太多,哪一代王朝不是為了皇位爭奪的你死我活,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之前才那麼急著立自己孫子為太孫。

可是如今的他,已經並不像之前那麼著急了,不只是因為前不久逆黨作亂的原因。

“經查,近一年以來,秦王殿下與劉三吾之間的確來往密切,不過並未查到任何有關秦王殿下與劉三吾之間是否涉嫌與燕王殿下奪儲之實。”

“也未曾查到是秦王殿下指使劉三吾勸說陛下立二皇孫為太孫的證據。”

蔣瓛拱著手,恭敬地說道。

“既然沒有實證,那他們二人為何突然來往甚密?可曾查到其他緣由?”

朱元璋皺著眉頭,繼續問道。

“未曾查到。”

“如果陛下依舊心有所疑,恐怕還得繼續詳查,但派去西安府的人提到,秦王殿下似乎已經察覺,微臣擔心,如果繼續查下去,雙方之間恐會發生什麼誤會。”

蔣瓛搖著頭,小心翼翼的說道。

“那就不必查了!”

朱元璋沉思了一下,沉聲說道。

“是!”

蔣瓛鬆了口氣,拱手答道。

他並不想因為這事無端得罪一個親王,雖然旨意是面前這位陛下下達的,可一旦激怒那位親王,到時候倒黴的恐怕是他。

“讓你的人直接去找他,傳朕口諭,讓他即刻入京,朕要親口問他!”

可是就在這時,朱元璋卻再一次開口。

“遵旨!”

剛鬆了一口氣的蔣瓛聽到這話,直接愣住,最終只能無奈的答道,然後行了一記大禮,面色凝重的退出了大殿,連夜傳信於西安府。

“王德發。”

待蔣瓛離開之後,朱元璋皺眉沉思了許久,緩緩開口。

“陛下?”

王德發急忙湊近,恭敬行禮。

“劉三吾既然已經入了詔獄,那就不用出來了。”

“念其有功,賜酒一杯,全屍還鄉吧。”

朱元璋遲疑著,緩緩開口說道。

“遵旨!”

聽完朱元璋的話,王德發渾身一震,急忙躬身答道,不敢怠慢,心中滿是驚訝。

朱元璋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緩緩起身向後殿走去。

王德發目送著朱元璋緩緩離開之後,縮了縮脖子,即刻趕往錦衣衛詔獄。

他心裡清楚,無論劉三吾和秦王之間是否存在勾結,對於結黨之事,陛下從來都是絕不姑息。

劉三吾的結局,似乎從那日奉天殿上冊立大典延期之時就已經是定數。

...

錦衣衛詔獄。

王德髮帶著兩名隨從,端著一壺酒,一隻酒杯,緩緩來到了劉三吾所在的牢房門前。

“王公公,事情查清楚了?我可以出去了?”

看到王德發突然到來,劉三吾喜出望外,衝到了牢門前,欣喜的問道。

此時他,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風采,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頭髮凌亂,衣服上滿是血跡,臉上還帶著傷。

凡進入詔獄的人,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安然無恙的,想必他已經遭受過不少的嚴刑拷打。

錦衣衛的刑具,不是擺設,他之所以還能直立行走,想來蔣瓛已經給足了情面,畢竟他曾經是朱元璋身邊的半個紅人。

“聖上口諭!”

王德發看著滿懷希望的劉三吾,緩緩開口,公鴨嗓音漸漸在獄中迴盪。

劉三吾愣了一下,急忙跪地迎旨。

“陛下說了,既然劉大人進了詔獄,就不用出去了,念你多年來對朝廷有功,特賜瓊漿一杯。”

王德發衝著頭頂拱手一禮,抑揚頓挫的說道,說完便示意身旁的隨行小太監倒了一杯酒。

“多謝陛下恩澤!”

劉三吾帶著滿臉的激動笑意,激動地伸出手接過了酒杯,毫不猶豫的挪到了嘴邊。

或許是因為聽到陛下賜酒,一時欣喜,居然沒察覺到王德發前面說的那半句話中明顯提到了一個關鍵的資訊!

不過就在他準備一飲而下的時候,卻還是突然停止了動作,皺了皺眉頭,遲疑著看向了面帶微笑的王德發。

“王公公,陛下還有沒有說別的?”

劉三吾面色蒼白,試探著問道。

“只說了這些。”

王德發搖了搖頭,緩緩答道。

劉三吾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端著手中的酒杯,緩緩仰起了頭。

“不對!”

“酒裡有毒?!”

可是就在他即將喝下的時候,卻突然打量了一眼王德發和那兩名小太監,立刻挪開了酒杯,臉色蒼白的大聲問道。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了王德發前半句話中提到的“不用出去了”這幾個字眼,剛才聽到賜酒,一時沒反應過來!

“劉大人,事已至此,你就認清現實吧。”

“結黨之事乃禁忌,你不是不知道,從你踏入詔獄的那一刻起,就應該料想到自己的結局。”

王德發嘆了口氣,認真的說道。

“憑什麼?!”

“本官是冤枉的!就因為三皇孫隨口一句汙衊,陛下就要殺了我?!”

“我要面見陛下!我要面見陛下!我不信陛下真的要殺我!”

劉三吾滿臉激動,直接丟掉了手中的酒杯,大聲喊道。

“陛下不會見你的,此事已有定論,即便你見了,也不會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另外,自那日奉天殿的事之後,三皇孫殿下如今在陛下心中早已今非昔比了,咱家言盡於此,劉大人,上路吧,不要做無畏的掙扎。”

王德發搖著頭,語重心長的說道。

“憑什麼?!朝臣的生死,何時輪到一個廢物來左右了?!”

“本宮忠心不二,為何陛下寧願相信一個紈絝的蓄意構陷,都不願相信本官的忠心?!”

“朱允熥居心不良!請聖上務必明察!還本官一個公道!”

劉三吾搖著頭,不甘心的說道,雙眼之中滿是怨恨。

“劉大人!”

“事到如今,真相已經不重要了!這就是陛下的決斷!”

“好自為之吧,不要再糾纏不放了,難道你死還不夠,還要連你整個劉氏一族都牽扯進來嗎?!”

王德發麵色一沉,冷冷的說道。

聽到王德發的話,劉三吾渾身一震,面如死灰。

王德發最後的那句話,徹底擊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舉杯。”

王德發衝著掉落在地上的酒杯努了努嘴,面無表情的說道。

劉三吾遲疑著,伸出了顫抖著的手,緩緩將地上的酒杯撿起,舉在了胸前。

王德發轉身向身後的小太監示意了一下,重新將酒杯斟滿。

“上路吧。”

“你放心,陛下說了,許你全屍還鄉,你死之後,會有人將你的屍骨送回你的家鄉,也算落葉歸根。”

王德發看著生無可戀的劉三吾,緩緩安慰道。

“王公公,本官的結局,或許就是你將來的結局。”

“當日在奉天殿,朱允熥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那麼羞辱於你,難道你就不曾記恨?既然他能殺我,也能殺你。”

劉三吾舉著酒杯,遲疑著,緩緩抬頭重新看向了王德發,意味深長的說道。

王德發聞言抿嘴一笑,轉身向外走去。

“咱家只是個奴才,別說是羞辱於我,即便三皇孫當著百官的面動手打我,咱家也只能受著。”

“做奴才的,就該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地位,不該說的話少說,不該做的事少做。”

“劉大人,你好自為之吧。”

話音落下,王德發已經帶著隨從離開了詔獄。

劉三吾面如死灰的露出了一絲慘笑,看了一眼杯中酒,閉上了眼睛,不再遲疑,仰頭一飲而盡。

到死,他都無法釋懷對於朱允熥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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