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走回我所住的地方，天已經很晚了。
風漸起，月暈很大。
胃裡一陣陣湧，脹痛。
我站到垃圾桶旁邊，乾噦了半天。
吐出一股酸苦的粘水。
繼續走，馬路寬大，行人近乎杜絕。
很有種在天地之間快意獨行的神爽。
但，沒幾步後。
路上碰見位似乎是趕路的僧人，他的打扮就是那樣，整身黑的僧衣。
由我對面走來。
很快我們就會打照面，無疑的。
我稍稍有些慌張，想要走到另一側人行道去，不願與他們這些宗教人士交纏什麼。
但這樣，說不上是牴觸。
總之，因為怪！不常見。我才想躲。
忌諱陌深吶……
他挎一個棕黃的大挎包，頭剃的光光的，還帶著眼鏡。
我到底還是沒有逃到對面去。
我和他對視，誰料，他竟善意朝我笑了笑。
雖然不知道該不該，但我停住腳步。
我叫他：“出家人？”
“不出家。只是喜歡梵行。”
“梵行？”
他點點頭，任然笑著。
“對呀。梵行！我還只是個居士呢!不過我不會出家啦！我有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哦……”
我聞著空氣中飄散的不可見的炒麵香味。
“要去哪裡？”
他在手心捏出一顆橄欖核雕刻的菩薩，遞給我。
“哪兒也不去。回家。送你？”
“這……”
他不待我反應，拉起我的一隻手。
將那一粒橄欖遞到我的手中。
“相見即是緣分。願你獨覺。好嗎？”
“我……這算什麼？”
“種善緣！毋須言說。我把我的善心分你一點。”
“唔……謝謝！上面的菩薩臉很好。
“那麼，再見！”'
他那麼走來，那麼走去。
似乎並沒在我的心中留下一絲痕跡。
但又不好忘卻，他臉上浮現的臻純的笑。
還有他的手的溫度。
極軟極暖。
在電梯間，凝視著這顆雕出的菩薩臉的橄欖核。
很溫潤，彷彿玉質地。
大約被他在掌中盤玩了許久。
不俗，不凡。
剛出電梯門，恰巧碰到酒吧裡那個女招待。
我不自覺對她笑了一下，僅僅一下。
我立時，就覺得不妥。
隨收了笑意，臉也不經意漲紅了點。
她呢？
彷彿剛結束什麼生意一樣的姿態。
穿了件單薄的黑色吊帶睡裙，領口很低，幾乎稍不慎就可看到一片雪白。
我知道自已並非淫貨，但她這樣不經意，我沒法不去欒想什麼。
“剛回來嗎？”
我無心顧及和她說什麼，就點點頭。
離得近了，這時才發覺她的左耳是畸形的。
但又不對，不是天生，有疤。好像是被打成的那樣。
她以前的遭遇？
“你不要這樣看我。”
“什麼？”
我不知道我究竟流露出了怎樣不可耐的眼神，惹得她出聲阻止。
“我不是一個下流的女人！”
我只好凝視著她，然後鄭重對她說：“我也不是一個下流的男人！”
然後我就回到了自已的屋裡。
還在走廊埋頭走時，我低著頭故意去數地毯上黃色的印花。
將近門口時，我覺得自已好像撞破了一團什麼東西。
有種忽然撞進霧裡的飄忽感覺。
之後，頓覺得自已的渾身，都開始覺到有種“慘”的痛感。
“奇怪……”
我嘴裡嘟囔了聲，扭動門把手走進屋。
頭又懵了一下。
好像低血糖發作那樣不適。
第二天凌晨四點左右，天開始下雨。
雷聲不止。
我正睡得很安穩，卻突然醒的時候，正在此時。
蓬勃的雷光隔著窗戶躥入屋內。
自感到屋內什麼東西響動了一聲，也許是椅子跌倒了？
但不管怎樣，我開門一樣把眼睜開。只見沒有遮的窗戶外，雷光大動，之後天空震顫。
雨勢洩洪一樣開始。
我最不喜歡雨，因為在雨天，我總會不自覺把自已變得飄零了。
心裡無端的悲苦氾濫，自作自受一樣胡思亂想。
可還要承擔這樣產生的焦慮，陰慮的情緒。
多重軋壓的情緒，會很讓我覺得偏頭疼。
可……這些雨啊，雷啊。
它們不可能會讓我的屋裡發出什麼聲響。
我這會兒極度敏感的心跳快起來，雙手擁著被子，慢慢扭轉了頭，想要看看屋裡的情況。
掃視一圈，好吧，屋內什麼變故都沒有，我輕輕喘了口氣。
心跳也慢慢下來。
起身打算撒泡尿。
人有三急嘛，尿尿幹嘛要忍著。
可當我剛放寬心，雙手把被子一掀開。
我又不想尿了，並且發誓就算憋死，我也要憋。
屋內很平靜，除了那個貼在牆上翻白眼看著我的“室友”。
把全身都陷進被窩裡，我忍著，用力咬緊牙床，甚至用力到幾乎把牙咬崩。
我都告訴自已，在此刻一點也不能動。
更不能什麼都不顧，慘叫。
媽的！我怎麼能遇上這種東西！
我沒幹過什麼不得了的壞事，也不作孽。
怎麼會有這種現世報應。
這東西怎麼能找上我的？
而且，世上怎麼真的會有這種東西！
這樣想來！神也有！
對！神也有！
救命！……救命！
我的思緒開始不受控制的發狂。
剛才那個貼著牆看著我的東西。
現在在我的心裡愈發清楚。
我根本無力對抗這種東西。
縮在被窩裡，我開始祈禱天明喝雞叫。
就像所有鬼片中那樣，鬼怕天明。
我現在真的不想就在此，會成了具冰冷的屍身。
下到陰曹地府裡……
被鬼害死的人，還能下到地府裡嗎？
很存疑了。
我又可笑的想到蟲有地獄嗎？
狗要是能和人一樣思考，狗造出的東西，估計會和狗一樣。
狗也逃不了創世之論。
天吶！我現在應該提心吊膽才是。
呃……真的會有鬼嗎？
也許我剛才所看到的……視覺殘留？
大腦視覺部分在騙我？
好！
我慢慢露頭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反正現在屋裡有鬼——近似有鬼。
鬼也剛在和我看了個對眼。
那它現在行動，是不是就意味著，它還沒有理由找我的死。
就這樣悄悄，我小心翼翼再次去看。
果然！清清楚楚就在！
它還貼著牆，一雙白眼慘慘對著我，而且就站在了我床邊。
我終於控制不住，覺得腦子裡好像什麼炸了一樣，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