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雪下得越大,霍朗的一顆心就越沉重。

其實還是擔心的,可是卻不能表露出來……

霍朗憂心忡忡轉過頭,天空灰霧朦朧,車窗的碎雪像是落在他眉間。

他眉頭下壓,儘管神色嚴肅,卻又讓人莫名覺得出一股子憂慮和木訥。

他的心,不在這裡。

車子晃晃蕩蕩行駛到縣裡,霍朗讓單滿堂幫忙拿行李,他則一手一個,魂不守舍地牽著早苗和禾穀上了四樓辦事處。

哪怕來H省,接替撫養陳家姊妹這麼多年,霍朗卻很少帶他們來縣裡工作的單位。

這回還是頭一次,因而樓裡的眾人看見早苗和禾穀時,不禁都駐足下來打量,偶爾遇到幾個感性的女同志,還會側耳玩笑交談幾句,諸如霍朗把那對弟妹養得很好,白白胖胖云云。

霍朗無暇光顧,神色漠然地上了四樓辦公處。

今日是動身啟程的日子,林委員以及郝明偉、劉立國三人以及在四樓等候。

辦公室的門一推開,屋裡三人視線瞬間都轉了過來,不消一刻,三人齊齊站起身,朝著門口方向迎了幾步。

“這就是……”

林委員欲言又止,劉立國接著他的話說下去:

“陳功的弟弟妹妹?”

霍朗神色清冷,薄唇微抿,沒有吭聲算作是預設。

早苗性子靦腆怕羞,一早就抱著霍朗的胳膊,緊張縮在霍朗身後。

禾穀倒是不怕人,可是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他對眼前林委員三人總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路上和霍朗吵過架,此時此刻,他跟霍朗之間表現得也不親近了,早苗縮在霍朗身後時,他則鼓著嘴,瞪著眼站在門口排斥地望著幾人。

年景不好,少有小娃娃能養得白胖的,但凡遇到一個,那都是可人的存在,劉立國看見這對兄妹後,心裡十分稀罕,他不好觸碰早苗一個小姑娘,就想著過去摸摸禾穀的小腦袋,卻是被禾穀直接偏頭躲過。

禾穀齜牙猶如狂躁的幼獸,厭惡地望著劉立國:

“你別碰我!你們都是大惡人!我討厭你們!”

劉立國手上動作一頓,臉色歡喜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他偏頭看向霍朗,原本是希望霍朗能夠幫他解釋兩句,沒料到一眼望過去,就看見霍朗直挺挺站在那裡,雙眼放空走什麼的狀態。

劉立國收回手,尷尬是固然尷尬的,可他畢竟是一個成年人,當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見怪。

“我們不是壞人,是你兩位哥哥的戰友。”劉立國滿是彈坑的臉顫了顫,努力將表情控制得和善一些,“我們是好人……”

禾穀狠得就像是個狼崽子,他認可的人,就算是惡人,那他也覺得那是好。

而一旦產生了惡感,再如何描補洗白,在他眼裡,始終都是面目可憎。

“壞人從來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壞人只會說自己是好人!”

或許會顯得有些沒禮貌,但確實是的,禾穀不僅聽不進去劉立國的話,還上前一步直接把劉立國推去一邊:

“想騙我嗎?不可能,你們都是壞人!”

劉立國臉上笑容徹底斂去,直起身茫然地看向郝明偉。

郝明偉剛從霍朗身上撤回視線,這一回頭就和劉立國視線撞上。

郝明偉微嘆一聲,輕輕搖頭示意劉立國別因為小孩子的幾句話多想。

而另一邊,林委員目光若有所思在三大兩小几個人身上看了一圈,最終輕咳一聲,看向郝明偉和劉立國兩人,率先開口提道:

“劉同志,郝同志,那這個事兒,現在要怎麼安排?像最開始說的那樣,還是?”

劉立國聞言一頓,旋身看了林委員一眼,接著眉頭壓低,又將目光轉向郝明偉。

郝明偉眉毛同樣嚴肅皺起,短暫的閉氣沉默後,他往前一步,開口拉回了霍朗的思緒:

“阿朗。”

“是,郝班長。”

“先把東西放下,都坐下說吧。”

“好。”

片刻之後,等幾人都坐下了,林委員倒來熱水,郝明偉捧著搪瓷缸子轉了轉,彷彿經過斟酌,他看向霍朗開口說道:

“阿朗,經過深思熟慮,我們打算將你從這次任務中除名。”

霍朗晃晃腦袋,彷彿不相信自己聽見的,“什麼?”

“你沒聽錯。”劉立國惋惜地嘆了口氣,但僅是一瞬,他臉上的惋惜被爽朗笑容替代,“以你各方面的素質條件來說,或許你是適合這次任務的,但是我們沒有考慮好。”

劉立國伸手在霍朗肩膀上拍了拍,感慨嘆道:

“是我們沒考慮周到,如果不是林委員提點,或許我們就要造成錯誤了。”

霍朗彎弓眉皺起,頗有些不解地看向林委員。

林委員與他視線對上,只是咧嘴笑了笑,並未出言解釋。

雖沒有得到任何的解釋,但霍朗心裡門清。

即使推測不出全部,也能猜出個一二。

郝明偉和劉立國會選擇他一起編織成隊伍,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體素質和條件,更因為他是霍姓,因為霍姓祖上的榮耀。

而這次任務,成是因為霍姓,敗也願與霍姓。

為什麼呢?

因為霍家,除了遠在京市的那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以外,就剩他一個了。

確實如霍朗所猜測一般,郝明偉跟著在他另一頭肩膀處拍了拍,輕笑道:

“霍家滿門忠烈,只剩你一個了,雖然你不能參與這次任務,我覺得有些遺憾,但說句實在的,你應該做出一份貢獻,為先輩偉人,為霍家留下血脈。”

“郝班長,劉排長,我……”

霍朗喉結滾動,一句話未說完,郝明偉樂呵呵地繼續道:

“我家裡去年添了個小子,立國家裡還有兩個兄弟,我跟立國和你不一樣……這件事我們已經決定好了,你心裡不用有壓力。因為對我們來說,你揹負的任務,和我們一樣偉大重要。”

血脈或許並不重要,但是家族需要傳承,品質需要延續。

曾經那些因為革命而犧牲的先輩們,更需要被銘記,碑前、衣冠冢,也需要人料理。

“而且聽林委員說,你這最近半年,一直在準備結婚的事兒?”郝明偉爽朗笑了起來,“阿郎,你可得加把勁啊!在我們老家,你這麼大的,娃娃都抱上三四個了。”

郝明偉半真半假開起了玩笑,但他態度認真,語言誠懇,霍朗薄唇牽動兩下,他應該要附和笑一笑的,可是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喉嚨裡也像是卡進了一根棘刺,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更不知道說什麼。

他已經做好參與任務的準備,哪怕在一開始聽見免除名額時,內心是欣喜的,可在知道是這種緣由之後,他又有些五味雜陳。

他為子嗣,或許即將要擔任一個女人的丈夫的角色,可他們是平等的……

劉立國和郝明偉,他們同樣擔任著兒子、孫子、丈夫以及父親的角色。

或許在一開始就抱著必死的決心,有些過於悲觀,但實現是什麼呢?

機密性的任務,在徹底完成任務之前,即使是活著,也要像是人間蒸發一樣,要像死了一樣,絕不可以向外界及家人聯絡……

這是艱鉅而艱辛的,往往辛苦的也不單單是身體,更有精神和心理。

“不。”霍朗搖頭,“我無法接受。”

劉立國和郝明偉沉默了,彷彿在事先預料過霍朗的反應一般,兩人對視一眼後,郝明偉從身後拿出一份電報:

“一開始說好需要你加入組織,現在又要將你除名,這件事辦得不太好,但請你相信,我們是尊重你的。”

“而且,希望你可以原諒我的自作主張,比起和我們一起去高棉,或許這份任務更適合你。”

郝明偉將電報遞給霍朗。

事實上,這個決定是郝明偉和劉立國經過深思熟慮的。

在那天霍朗離開之後,郝明偉和劉立國又和林委員進行了長達四個小時的交談。

期初雙方意見相駁,各有各的想法,例如林委員覺得,他可以理解郝明偉和劉立國堅持選擇霍朗的決心,但是換位思考,霍家小輩只剩霍朗一個,做最壞的打算,於情於理,都不能讓京市那位老太太再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而郝明偉和劉立國的想法,則認為是以任務為主,任務是他們的使命,而如果能夠成功地完成任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光榮。

這是最初的想法,在那天交涉完之後的幾天,郝明偉和劉立國私下帶入自身回想了一下林委員的話,原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越想,就越是覺得他們不能那麼做。

兩人私下一合計,就臨時的又將這件事調轉的局面。

而出於對霍朗脾性的瞭解,知道霍朗不會輕易妥協,兩人又合計著做兩手打算,給霍朗安排了另一樁任務……

霍朗接過海報,展開看了一眼後,眉頭狠狠一擰,“海島作戰部隊?”

劉立國碰碰郝明偉的肩頭,頗有些得意道:“是,那邊不光設立的海軍訓練營,還有那什麼航母,都在研究開發中,聽說是個大工程。雖然和你之前的專業不太對口,但是這也是一項艱鉅的任務。”

“雖然還沒明確分工你過去了能幹什麼,但是那邊現在正缺乏人手,各省各市都在積極響應調動……霍朗,這緊要關頭,你可不能推辭。”

郝明偉這次連名帶姓地叫霍朗,就是變相地跟霍朗強調,不給他後退推辭的餘地。

而且這個任務吧,最大的優勢除了安穩、安全以外,還可以帶家屬隨軍。

這一點是劉立國為霍朗考慮的。

劉立國覺得,他們這些老戰友都是好多年沒聯絡過一次的,這次偶然找上門,他們應該還給霍朗惹了不小的麻煩,為了表達歉意,這是他所能想比較好且妥善的方式了。

霍朗拿著那份電報看了好久。

他能衡量出兩份任務的重要性,也能明白郝明偉和劉立國的用心良苦。

短暫的沉默過後,霍朗慎重將電報收起。

沉沉舒了一口氣,霍朗看向郝明偉和劉立國道:

“積極響應組織的號召,哪裡有需求,就前往哪裡!”

郝明偉和劉立國同時一愣,下一刻,兩人偏頭相視一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欣慰與滿意。

總有人要做出取捨。

而往往犧牲之下,更需要有人去傳遞希望。

兩種人生或許不同,意義卻是一樣的。

一如他們和霍朗。

事情說定,郝明偉和劉立國向霍朗囑咐,之後什麼時候前往海島那邊,那邊接待的人會提前給霍朗傳送電報,而在此之後,兩人各自給霍朗留下一份新婚禮物後,便在霍朗、單滿堂,以及林委員的相送下,登上了返回京市的火車。

霍朗五味雜陳,他因不用離開而感到高興,但也因為這事而感覺心情沉重不已。

邁著沉重的步伐從車站回到辦事處,在林委員調侃喜酒必須要請他的打趣下,霍朗重新背起行李,左右手一手一個牽著早苗禾穀,打算返程回家。

他焦灼沉重的心,繼續要得到安定。

回去的路上,禾穀一開始鼓著嘴,最後在靜默之中,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哭了起來。

禾穀旋過身,再不像在縣裡辦事處那樣表現得和霍朗疏離,他抱著霍朗的胳膊,腦袋扎進霍朗懷裡,哭唧唧道:

“你是不是也要走了?像我以前的大哥那樣,他也走了。”

“那兩個人是你給我找的新大哥嗎?我不要他們,我不要他們!”

曾經禾穀是懵懂的,他不懂為什麼他和早苗姓陳,而霍朗是他們的大哥,卻姓霍。

而伴隨年齡的增長,他們識文斷字,逐漸懂事,也懂得了自身和他人的不一樣。

禾穀知道,他們是烈士的弟妹。

而今天所見那一幕,讓他聯想到了曾經在別人口中聽到的“烈士大哥”,他很害怕。

害怕霍朗會跟他大哥一樣,也會成為“烈士”。

“我以後再也不挑食,再也不耍賴了,我去打豬草,掙工分,你別跟那些人走行不行,行不行……”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是真心換真心。

禾穀、早苗兩人,從有記憶以來就是霍朗帶大的,在他們心裡,霍朗就是哥哥,是爹孃,是親人。

感情早已無法割捨,平時鬧得再狠再兇的脾氣,在真正要離別的時候,根本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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