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硬骨頭
為了避免添亂,還是暫時聽從安排得好。
“司同志,外頭太陽大,你上屋裡做,桌上有水,你先自己倒著喝,我這確實招待不周,你等我回來的再給你道句不是。”顧三德六神無主,晃晃腦袋不等司寧寧回答,就已經拉著霍朗就朝村尾東北方向奔去。
司寧寧蹙眉站在門口看了半晌,才轉身進院裡。
司寧寧沒關院門,顧家沒個主人在,她也不好真的進屋去。
把霍朗的揹筐拎到臺階陰涼處放下,司寧寧跟著席地而坐。
事出在第七大隊,不論是和她還是和霍朗,都沒有太大關係,因此司寧寧並不怎麼擔心霍朗的安危。
但是說句實話,司寧寧其實挺想知道的,到底是什麼事兒,竟然能讓沉穩老練的顧隊長一下子就陷入六神無主之中。
坐在屋簷下各種揣摩推翻,推翻在揣摩,莫約十幾分鍾,司寧寧沒能揣測出一個靠譜的結果不說,還因為無聊,睏倦地打起了哈欠。
司寧寧一手托腮,半闔著眸子懶散蹭去眼角生理淚水,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就聽見身後屋裡忽然“噠”的一下,傳來東西落地的輕響,伴隨著哭泣掙扎的生意,短短瞬間稍縱即逝。
司寧寧倏忽直起身,把第二個打到一半的哈欠癟了回去,微微旋身看向堂屋方向,豎耳認真傾聽起來。
“……”
出了屋簷跳來跳去的麻雀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一時之間再沒有其他聲響。
司寧寧狐疑收回目光,雙手托腮正,當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時,屋裡忽然“哐當”的一下,傳出更大的動靜。
司寧寧被嚇了一跳,倏地翻身站起。
這回她聽了個真切,除了剛才那聲巨響以外,還有奮力掙扎和小孩特有的稚嫩綿軟的哭泣聲。
什麼鬼?
顧家不是沒人嗎?
那裡面是?
司寧寧彎月眉輕輕攏起,大腦不受控制閃現許多種可能,其中最誇張離譜的一個想法就是綁架。
在這窮鄉僻壤又落後的地方,最可能被綁的是什麼人?
婦女!兒童!
捆來的媳婦兒?
拐來的兒子?
會是那樣嗎?
司寧寧不可置信晃了晃腦袋,循著聲音走到發出聲響的那間房間的窗前。
猶豫著要不要上去確認一下時,裡面忽然傳出了哭聲。
“嗚嗚……抱抱,抱,抱抱——”
然而只有小孩單方面的討要抱抱,並沒有大人回應的聲音。
類似的封閉空間和熟悉的話語,無意間觸碰到司寧寧心底最深最柔軟的地方。
身體幾乎不受控制,反應過來時,司寧寧人已經站在了視窗前,然而看見的一幕徹底將她從內心的束縛中拉扯出來。
哭泣的確實是個小孩沒錯,準確來說是個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
但被捆著的人卻不是婦女,而是……
一個個頭結實健碩的小夥子。
司寧寧從怔愣中回過神,剛覺得那小夥子很眼熟,對方就已經喊出了她的名字,又或者說,她的假名字。
“東東?”
司寧寧頭皮有一瞬間的炸裂,脊背汗毛都豎立起來,可僅是一瞬,對方又改了口:
“你不是東東,你是他妹妹?”
顧朝雙手抵在椅背側面,整個人被人用繩子捆在椅子上捆得結結實實。
一開始應該是正常坐著的姿勢,因為大力掙扎的緣故,椅子被他晃翻了,此時此刻,他正以一個背頂地,腳朝天的姿勢橫向躺在司寧寧面前。
剛才之所以沒有說話,就是因為顧朝的嘴也被堵住了,掙扎好半天才把塞進嘴裡的布頭吐了出來,也正是解放嘴巴的瞬間,讓他看見了站在窗邊的司寧寧。
司寧寧沒吭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到了,還是被顧朝開口說的話給嚇到了。
她現在是尋常打扮,可不是之前每次去鎮裡黑市的男裝打扮,顧朝竟然能一眼喊出她的名字?
雖然最後顧朝否決了,但這事兒確實給司寧寧帶來不小的震撼。
“哥哥抱,哥哥抱,哥哥,哥哥……”
顧朝仰躺在地上,他身側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畏懼彷徨地貼著他坐在地上,小臉滿臉鼻涕眼淚,眼睛腫得跟什麼似的,顯然是哭了許久的。
“右蘭不怕,先幫哥哥把繩子解開。”顧朝收回目光輕聲誘哄。
小右蘭猶豫了一下,最終搖頭,“不,不解開。”
顧朝沒了辦法,他身體動不了,只能努力轉動眼睛看向視窗放下,口吻緊張焦急道:“我跟你哥認識,你能不能幫我解一下繩子?”
司寧寧晃晃腦袋,想否認自己有一個叫“東東”的哥哥的說法,可不等她將話說出口,顧朝眼裡已經滾出熱淚,悲憤絕望地哀求道:“我求你了行嗎?我很急,再不快點的話,我哥和我弟弟會死的!”
哥哥和弟弟……
顧朝的哥哥和弟弟,不就是顧陽、顧熙和?
所以出事的是顧陽和顧熙和?
隱約意識到點什麼,司寧寧只覺得大腦“嗡”了一下,當機立斷反應過來,如果真如她想的那樣的話,那麼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顧朝出去。
要不然,真出了事,到時候就不是折損顧陽、顧熙和這兩人這麼簡單!
還會再搭上一個顧朝!
而顧朝之所以被捆綁在這裡,這麼做的人應該也是和她考慮到相同的點上去了。
想到這裡。司寧寧倏忽後退一步,徹底退出視窗位置。
她無法回應顧朝她是不是“東東”,又或者她是“東東”妹妹的問題,更不能真的幫顧朝解開繩子,只能選擇這種掉頭就走的方式。
但是……
即使這件事不在司寧寧能夠管轄的範圍之內,司寧寧也不準備坐以待斃。
具體如何,還得先過去看看,瞭解一下事情經過原委再做打算。
不再遲疑,忽略身後掙扎哀求的聲音,司寧寧蹙眉快速提步朝門外走去。
生產隊裡的動靜已經歇了下去,司寧寧按著方向朝村尾走,進巷子轉了個彎兒便陸續遇到分散站著看熱鬧的人。
說來也奇怪,那些人看見司寧寧這個生面孔先是一愣,而後彷彿是下意識一般,連著往後退了兩步。
緩了緩,那些人視線上下掃視司寧寧,又好像是確認了什麼似的,緊繃的神色倏忽放鬆下來。
司寧寧眉頭緊鎖,被搞得有些雲裡霧裡。
沒時間過多糾結其中原因,司寧寧回顧剛才眾人看熱鬧齊齊觀望的方向,慢下的步伐再度提起。
紅旗公社第七大隊雖然也是山中村落,卻並不如司寧寧所在的三隊那樣,房屋分散錯落依山而建。
七隊整體佔地不大,社員房屋多是聚集在一起,彎彎繞繞也就走了百十來步,司寧寧就在一戶破敗的院門前停了下。
就是這裡了。
“既然敢作敢為,就應該有膽子承擔相應的後果。敢做不敢認,這算什麼?”
“對!正理歪理都被你們佔盡了,給說法的應該是你們,你跟要什麼說法?”
隔著一道院門,院裡依稀傳來激烈的爭論聲。
附近看熱鬧的人有不少,但都和司寧寧跟前的院子保持著一定距離,應該都是害怕一會兒鬧起來會被牽連。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既然大家都願意講道理,那就有事說事,就事論事!如果他們真的做錯了,那懲罰是跑不了的……”
“就這幾口人,年紀大下不來床,年輕的是個啞巴,唯二的壯丁平時活兒積極也從來沒缺席過,這些事隊上的社員有目共睹,大隊工分簿子也都記得清清楚楚,如果沒有合理說辭,我不能放人。”
院裡傳出顧三德斷斷續續的激烈的辯駁聲。
司寧寧聽了半晌,心裡大抵明白了些什麼。
往前一步踏上臺階,“叩叩叩”敲響院門,司寧寧聲音輕緩問:
“霍朗同志,你在裡面麼?”
院裡倏忽沉靜下來,僅是一瞬,就傳來熟悉的低啞嗓音,“在。”
院門應聲而開,司寧寧抬眸,給她開門的不是霍朗,是個穿著發黃白褂子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
少年看清司寧寧姣好的模樣,先是微微怔愣,下一刻稍顯稚嫩的眉頭倏忽立起,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轉頭衝院裡喊了句什麼,司寧寧沒大聽清,不過目光跟隨往裡看才發現院裡站了不少人。
除顧三德和霍朗以外,還有十來個人,他們看著比顧熙和年齡要稍小一點。
剛才兩夥人應該是動過手了的,顧陽鼻青臉腫被霍朗強制拉著站在一旁。
顧熙和嚴重一些,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臉側依稀還有些暗紅血跡。
少年的話驚動院裡一行人,那些人登時將目光從顧陽等人轉移到了司寧寧身上。
司寧寧唇瓣輕抿,眼神毫不慌亂地與之對視,神色異常淡然。
如果這群人是因搗鼓黑市而來,也這事兒抓不到她頭上。
她平時都是男裝打扮,各項遮掩準備都做得十分充足,就算是常跟她打交道的顧陽等人,看見女裝的她也未必就敢確信她就是“東東”。
更何況是這群壓根就沒見過她的少年少女?
可如果這群人此時憤怒看向她的目光,不是因為黑市,那麼又會是其他的什麼原因呢?
他們來顧家,目的是不是也不單純的只為黑市而來,而是還有別的事情?
司寧寧大腦飛速運轉,心裡推算出兩種可能。
要麼就是為黑市的事而來,但是手上沒有能拿得出手的證據。
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裡跟顧三德掰扯。
再不就是單純地利用顧家家庭背景說話。
事情屬不屬實無所謂,只要他們說屬實那就是屬實。
這兩種可能都是看似勉強說得過去,可真要糾葛起細節,又經不起敲打。
畢竟不管是那種可能,這夥人都不應該、也不可能能把事情聯絡到她身上……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開門的那個少年前後驟然轉變的臉色,又意味著什麼呢?
這種時候最忌諱自我慌亂陣腳,司寧寧一顆平常心,輕輕推開堵在門口的少年,緩步從容進了院子,“好端端的,怎麼還打起架來了?”
“到我這兒來。”
顧家堂屋門口一側,站在顧三德身旁的霍朗衝司寧寧招手。
眼前這事兒霍朗還沒打算插手,準備看看再說。
雖然不準備插手,但也不代表霍朗就是個怕事的人,會允許一群毛頭小子、丫頭往司寧寧身上潑髒水。
司寧寧漫步走到院子中央,不動聲色衝霍朗眨眨眼,示意不用擔心,接著旋身環顧一群面色不善的少年少女,眉眼從容不驚不怒地問:
“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事?你們這些小同志,有誰願意出來說道說道?”
這時候不宜露怯,更不能讓人以為她柔弱、需要人庇佑。
因為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啊,不對,是兩句。
柿子挑軟的捏。
還有一句是:蹬鼻子上臉。
之前三隊胡婆那家不就是這樣?
之前時常有人過去,最後因為什麼事兒,就再也沒去過了?
不就因為碰上了趙宏兵那塊硬骨頭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司寧寧今天就願意充當一回“硬骨頭”。
“你是什麼人?你讓我們說,我們就說?”
一聲帶著陰陽怪氣的嗤笑傳來,司寧寧轉眼看過去,便見開口說話的是個梳著羊角辮的女孩。
看模樣隱約,司寧寧覺得有兩分熟悉,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忽略對方嘲諷的口吻,司寧寧淡淡一笑,“大家都是一個大家庭下的兄弟姐妹,有事說事,和和氣氣的解決,說話別這麼衝,要不然真鬧出去,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司寧寧這話沒什麼毛病,可如果細想,也能品出一些其他意思。
端看聽的人怎麼理解了。
題外話:
這章重新修整過,之前可能存在敏感的地方所以被遮蔽了。
現在是修改過後的,有的地方可能會看著會有點模糊,但是也只能這樣了,這是修改的第四遍,阿謠已經盡最大努力修改了……希望大家海涵、意會!看的時候稍微琢磨一下,應該能理解的!
最後謝謝謝謝!!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