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把車停到中友的地下停車場,乘坐電梯到了地面,出了商場的大門,他點了根菸,信步向南走,果然,在靠近文化廣場的地方,他看見了那家星巴克。
大寶已經佔了個室外的桌子,不時地打量周圍,楊毅剛一冒頭兒,他就揮臂招手,楊毅看見了,遠遠地點了點頭,向他走去。
“怎麼星期天還加班啊?”楊毅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命苦唄,”大寶自嘲地笑笑,“新系統上線,還不知要忙到幾點呢。”
“真沒想到你們也會這麼忙。”楊毅笑道。
“你以為呢?”大寶輕輕哼了一聲,“我們就是民工。”
“民工?”楊毅失笑,“如果你們也算民工,讓那些真正的民工怎麼活?”
“真沒啥區別。”大寶無奈地搖搖頭,又問楊毅,“你喝什麼?我去點。”
“我去吧,你喝什麼?”
“算了吧,我都歇半天了,正好去活動活動腿兒,”大寶站起身,看向楊毅,“拿鐵成嗎?”
“行,你看著點吧。”
大寶起身離開,望著他的背影,楊毅不禁雙眉微蹙。從早晨接到大寶電話的時候起,他就一直心神不寧,但卻想不透大寶這麼急著見他的原因。王偉把他送回小區,他連樓都沒上,先是和大寶通話,約好見面的地點,然後直接到地庫,開著汽車就過來了。週五的晚上,兩人剛剛透過電話,這才隔了一天,大寶會和他說些什麼呢?
不一會兒,大寶端著兩杯咖啡回來了,見楊毅又續了根菸,誇張地皺皺眉,說道,“你現在煙癮怎麼這麼大?”
“嗨,昨晚喝大了,到現在還沒過勁兒呢。”
“你不是挺能喝嘛,還能喝大?”大寶白了他一眼。
“昨天是真大了,最後都斷片了。”想著王偉早晨說過的話,楊毅的臉上泛起紅暈。
“和誰啊,那麼玩命?”大寶不以為然。
“昨晚去哥們家了,我這回可算見識到郊區人民的戰鬥力了。”楊毅咧了咧嘴。
“哦,對,你是說你沒在市內。”
“可不,這不剛回來嘛,你老人家召喚,我連家都沒敢進,一分鐘都沒耽誤,屁顛兒屁顛兒就來了。”
“還屁顛兒屁顛兒的,我可沒讓你那麼急。”
“應該的,應該的。”楊毅開著玩笑,“說吧,你老人家有什麼指示?”
大寶望著楊毅,欲言又止。
“說吧,咱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直說的。”楊毅開啟杯蓋,吸溜著喝了一小口咖啡。
“老楊,”大寶支吾半天,像是下定了決心,“你告訴完王可的事兒,我連著兩宿都沒睡好。”
聽大寶提及王可,楊毅輕輕嘆了口氣,默默點頭。
“王可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必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一點兒也不能隱瞞。”大寶定定地看著楊毅。
楊毅從來沒見到過大寶如此嚴肅的神情,心中微微一顫,拿著煙的手也下意識地抖了一下。他無言地看著大寶,斟酌著該怎麼說。
“你倒是說啊,都急死我了。”大寶不滿地催促道。
“哎,我想想從哪兒說。”楊毅嘆了口氣。
“從頭兒說唄。”
連抽了兩口煙,楊毅開始講述。他講得很細,只是略去了他私下調查的部分。大寶一直靜靜地傾聽,神情隨著楊毅的描述而變化,當聽到楊毅到刑警隊認屍那一段,他的眼圈紅了。楊毅打量著坐在對面手足無措的男人,強忍悲痛。
“王可怎麼會這麼慘?”大寶用手捂住了眼睛。
“你別這樣啊,你要是這樣,我該說不下去了。”楊毅難掩惆悵。
“行,你接著說。”大寶吸吸鼻子。
楊毅繼續講述從展鵬那兒獲得的訊息,最終把整個過程完整地描述了一遍,然後看著大寶咧嘴苦笑。
“講完了?就這麼多?”大寶迫不及待地問。
楊毅長舒一口氣,點點頭。
“王可家裡知道嗎?”
“這個——我不清楚,”楊毅想了想,“當初確認屍體的時候,採集過他們家人的DNA樣本,他們家裡怎麼想,我就不知道了。”
“他們家裡要是知道這個信兒,可怎麼受得了?他爸身體本來就不好。”
“所以我一直都沒敢聯絡他家裡,也不知道怎麼說。”
“早晚都得知道啊,這還能瞞一輩子?”大寶長嘆,又問道,“警察那邊,有什麼結果嗎?”
楊毅緩緩搖頭。
“怎麼會這樣,他們都是吃乾飯的?”大寶義憤填膺,“一年花多少撥款呢,怎麼連這種案子都弄不明白?”
楊毅看看大寶,低下頭把弄火機。
“還有你,你不是律師嘛,不是專門搞刑事案件的嘛,警察查不出來,你自己就不能調查調查?”
“大寶,我一天都沒閒著。”楊毅說得很無力。
“那也沒查出什麼?”
“目前還沒有。”楊毅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那總會有什麼推測的方向吧?”
楊毅遲疑著,還是把心底的疑慮和盤托出,大寶聽得臉上陰晴不定。
“就這幾個方向?”大寶問。
“嗯,我能想到的暫時就這麼多。”
“真能有人因為你的緣故害了王可?”
“難說啊,”楊毅苦笑,“現在哪條線都沒有確定的證據,我什麼也不敢放啊。”
“警察知道你在調查嗎?”
“他們應該知道,所以才幾次找我,不讓我跟著摻和。”
“為什麼?”
“我不是還有嫌疑嗎?”楊毅搖了搖頭,“他們也是為我好,說我上躥下跳的,沒準兒就干擾他們查案了,而且我的嫌疑也越來越不好擺脫。”
“那你就真的不查了?”
“查,能不查嗎?”楊毅咧咧嘴,“小心點兒唄,儘量不讓他們察覺。”
大寶小心地審視著楊毅,重重地嘆了口氣,“老楊,你那段日子沒回來,真的是在看守所嗎?”
“這個我能騙人嗎?”楊毅搖頭苦笑,“我那個案子,就是你見過的警察同事辦的。”
“你在看守所,他們還懷疑你?”
“哎,一言難盡啊,他們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你知道,警察的套路是,但凡有兇殺案,肯定先懷疑受害者身邊的人。”
“啊,是這樣啊。”大寶低頭沉默片刻,然後抬起頭,雙手緊緊握住咖啡杯,小聲說,“老楊,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