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秋跟在管教的身後進了會見室,隔著玻璃坐在楊毅的對面,萎靡的眼睛裡充斥著警覺。楊毅打量著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心情驀然好了起來,腦海裡所有那些他與父親相同的想象,被眼前的事實無情地擊碎,卻也令楊毅獲得瞭解脫般的輕鬆。

沈立秋並不像個曾經的軍人,他身材不高,目測不會超過一米六五,而且長得很瘦,完全不是楊毅在大院中見到的那些軍人的形象,更與自已的父親大相徑庭。楊毅眯了眯眼,不禁有些疑惑,如此精瘦的老人,如何能妨害“人高馬大、年輕力壯”的警察的公務,莫非他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不成?

楊毅向老人表明了自已的身份,說明了自已的來意,沈立秋卻像沒有聽明白一樣,神情不振,眼神空洞。楊毅瞥了一眼他身後的管教,從公文包裡取出委託協議,遞給沈立秋。沈立秋接過去,隨意翻了翻。

“你女兒委託我做你的律師,現在得徵求你的意見,你是否同意?”楊毅儘量和顏悅色,這是到看守所會見嫌疑人的必要程式。

“哦。”老人的回應渾濁不清,像是嗓子眼發出的聲音。

“你反對我做你的律師嗎?”楊毅耐著性子,換了一種問法。

老人晃了晃頭。

“如果不反對,你得在協議上簽字確認。”楊毅向老人解釋道,然後從公文包裡取出簽字筆,舉起向管教示意一下,在視窗遞給老人。

沈立秋在楊毅的指點下,在委託協議上進行了確認,楊毅連忙要回簽字筆和協議,再次向管教示意後放入包裡。

“你能把我從這兒弄出去嗎?”老人突然開口了,帶著濃濃的川音。

楊毅愣了愣,回答道,“那你得先給我講講事情的經過,我聽了才能評估。”

老人清了清嗓子,認真地看了楊毅兩眼,開始了講述。在他的口中,楊毅聽到了一個近乎荒唐的故事。

沈立秋有幾個過去的戰友在北京,大家久未謀面,難得相聚,免不了多喝幾杯。酒終人散,他獨自打車回家,依稀記得像是下車時和司機發生了爭吵,然後稀裡糊塗地摸回了家。其後的事情,他完全“斷片”了,什麼也記不起來,第二天酒醒後,他才發現自已身處看守所,不由得一臉懵逼,不過,已然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聽完他的講述,楊毅哭笑不得,這得是喝了多少啊?他連事件的經過都回憶不清,楊毅隱隱地擔心起來。

無奈之下,楊毅只能按照時間的脈絡一點點提問,試圖喚醒老人的記憶,但很快,他發現自已是在做無用功,對於回家之後所發生的事情,老人大腦一片空白,關於如何與出警的警察發生爭執、如何被帶至派出所,後又如何被送進看守所,他一問三不知,無法提供哪怕一點點線索。

楊毅吁了口氣,打量著沈立秋問道,“你進來之後,警察也沒提審過你嗎?”

“提審過吧,”沈立秋的語氣也不十分肯定,想必他對提審還沒有什麼明確的概念。“他們來了,我也是什麼都不清楚,還是他們告訴我,把警察打傷了,他們還給我看了驗傷的照片。”

在一旁監督的管教忍不住輕笑出聲,楊毅抬頭和他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暗自搖搖頭。

“楊律師,我這事兒——大嗎?”難得老人還記得楊毅的姓氏。

楊毅沉吟片刻,對沈立秋說,“現在警方指控你犯了妨害公務罪,按照刑法的規定,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好在你沒有什麼加重情節,不然就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了。”

“可是我也沒幹什麼啊?”沈立秋喃喃道。

楊毅皺皺眉,“是沒幹,還是幹了自已不記得啊?”

沈立秋支吾著,說不出話。

楊毅瞥了瞥沈立秋,轉頭對管教說,“對了,管教,這老人心臟不好,有心肌炎,你們得關照一下啊。”

管教咧咧嘴,說道,“體檢時他自已就提出來了,我們注意著呢。”

“行,那就拜託了。”楊毅鬆了口氣。

沈立秋這時緩過神來,臉上滿是懊悔,急切地問楊毅,“楊律師,我這是要被判刑嗎?如果那樣,我這老臉可往哪兒擱啊?”

“從目前的趨勢看是這樣,”楊毅壓抑著心底的厭惡,皺著眉頭說道,“我今天來,本來是想了解事情的經過,看看事情能否有緩兒,可惜你什麼都不記得,現在就只能聽警方怎麼講了。”

“那怎麼辦?”

“你也不用太著急,事情既然出了,大家就一起想辦法唄。”楊毅舒了口氣,頓了頓,“我下午去派出所探聽探聽訊息,不過好在驗傷結果出來了,沒構成輕微傷。”

“這是——”沈立秋疑惑地望著楊毅。

“也就是說,後果還不算太嚴重,至於情節嘛,咱們現在都不瞭解。”楊毅看看沈立秋,“我和你家人商量過了,當務之急是看看有沒有辦法取保。”

“能取保?”一絲光亮在老人的眼中劃過。

“只是個目標,需要爭取,但結果沒法保證。”楊毅儘量客觀地說。

“取保了是不是就能從這兒出去?”沈立秋眼珠轉了轉,像是管教在場,有些話不敢說,但急迫之情溢於言表。

楊毅靜靜地打量著這個年齡和父親相仿的老人,內心深處的某一處被輕輕觸動了,顯然,皮肉之苦、精神失落及恐懼,這些進了看守所的人的遭遇,他應該是都沒落下。他吸了吸鼻子,柔聲說,“你說的沒錯兒,取保了就能出去了,但這只是個目標,成不成真不好說,你既然進來了,就安心一點兒,尤其要注意保重自已的身體。”稍作停頓,他補充道,“你夫人說了,你要是出了事兒,家就沒了。”

“家就沒了——”老人重複著,眼角溼潤了,然後點點頭,眼睛裡滿是懇求,“我知道了,儘量注意,不過我求求你——”

“談不上求字,”楊毅晃晃頭,“我肯定全力以赴。”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連忙點頭。

楊毅見再也問不出什麼,就準備結束會見,他一邊收拾公文包一邊對老人說,“你家裡都挺好的,大家都在想辦法,你既然進來了,就稍安勿躁,保重身體第一。”

“你要走了?”沈立秋的眼中透出不捨。

“是啊,在這兒沒什麼意義,得出去忙活。”楊毅收拾完公文包,思忖片刻,放棄了讓沈立秋看申請書的打算,他估計老人提供不出什麼專業性的意見。

“希望大嗎,我是說——取保。”沈立秋不安地白了楊毅一眼。

“怎麼說呢,”楊毅猶豫了,老人懇求的眼神讓他心生惻隱,那一刻,他再次想起了自已的父親。“還是剛才那句話,只能說是去爭取。”

“如果不能取保呢?”沈立秋追問。

“那就正常走流程了,你在看守所候審,整個流程下來,快了也要兩三個月。”

“還要兩三個月?”

那都是往少了說,楊毅暗忖。他皺皺眉,接著說道,“你也不用太灰心,很多事都是事在人為,我們想辦法就是了。”稍作停頓,他瞥了瞥管教,然後問沈立秋,“有什麼話要帶給家人嗎?”

“沒啥吧,”老人垂頭喪氣,“就說我挺好的,不用惦記。”

能好得了嗎?楊毅挑挑眉,站起身,剛要和管教打招呼,終於忍不住對沈立秋說,“實不相瞞,我父親和你的年齡差不多,也是部隊出來的,所以你家人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不過喝酒喝成你這個樣子,還真挺少見的,我父親也喝酒,”他咧了咧嘴,“忙完了我真得回家看看,囑咐囑咐他,可不能喝成這樣。”

離開看守所,楊毅駕車直返市區,在分局附近找了家咖啡廳,叫了份商務套餐,這是他消耗中午時間慣常的方法。他打算下午一上班,就到分局遞交申請書。吃到一半的時候,他估摸著李東旭應該吃完了午飯,就撥通了他的電話,大致講了情況,讓他幫著找一下派出所的接洽人。

不到半小時,李東旭就回了簡訊,除了名字和電話號碼,最關鍵的還有一行字:說好了,你直接過去就行。楊毅長長地舒了口氣,暗忖,有些時候,有個姐夫還是挺好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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