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萬物復甦,動物們又到了交配的季節。”王偉望著窗外的藍天,惟妙惟肖地學起趙忠祥的腔調,把楊毅逗得哈哈大笑。

“你丫《動物世界》看多了吧?”

“這是小時候專門練的。”王偉不無得意。

“別說,聲音還真挺像。”楊毅意猶未盡,狡黠地眨眨眼說道,“我也會,你聽。”他稍作停頓,吸了口氣,開始了自已的朗誦。“春暖花開,草長鶯飛,春天,處處透著生機和浪漫,動物們自然也不會放過。”

王偉輕輕搖搖頭,揶揄道,“沒我像。”

“嗯,的確沒你像。”楊毅承認。

兩人相視一眼,都露出笑意。窗外,天空湛藍湛藍的,淺淺的,就像塊藍水晶。

兩分鐘前,王偉剛剛把車停進簡陋的停車場,熄了火。今天是展鵬出獄的日子,他和楊毅一起到看守所接展鵬。

“裡邊那位大仙兒真會趕時候,萬物復甦了,他也出來了,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王偉咧了咧嘴,問楊毅,“後來你見過他嗎?”

楊毅沒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他也不清楚自已為什麼要撒謊,幾個月前,他曾遠遠地看到過展鵬。

“那小子命真好,總共才判了一年半,還減刑一個月,看來還是得有人啊。”王偉吁了口氣,感嘆道。

“什麼叫有人?那是充分利用規則,” 楊毅白了王偉一眼,“你不還是開完庭就放出來了?”

“說得倒也是。”王偉訕訕地笑了笑。

“要是沒有我,可能人家都不會服刑。”楊毅略微皺了皺眉。

王偉多少也知道其中的過節,瞟了一眼楊毅問道,“那他會不會怪你啊?”

楊毅怔了怔,苦笑著回答,“不知道。”

“如果他怪你,出來還能和咱們一起幹嗎?”

楊毅咬咬嘴唇,再次說道,“不知道。”展鵬痞痞的笑容在他的腦海一閃而過,“想那麼多幹嘛,走一步是一步吧。”

王偉一時無語,他向前張望了一下,扭頭瞥了瞥楊毅問道,“還沒出來,是不是還得一會兒?”

“剛才打電話你又不是沒聽見,估計還得一會兒吧。”楊毅沒看王偉,低下身子望向前方,“劉世強說了,出來時通知咱們。”

“劉隊。”王偉咂咂舌,面露苦笑,“還真是有日子沒見他了。”

“怎麼,想他了?”楊毅白了白王偉,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先抽出一支菸遞給王偉,然後也在嘴角叼了一支。

“我可不敢想他,”王偉搖搖頭,用火機給兩人點著煙,抽了一口說道,“一想他,肯定就得想起這兒,我還是多活幾年吧。”

“至於嘛?”楊毅不以為然地咧咧嘴,伸手把車門開啟一道縫兒,春天的晨風湧了進來,帶來清新的空氣,也衝散了車裡的煙霧。

“至於,太至於了。”王偉有樣學樣,也把另一側的車門開啟了,然後仰躺在靠背上,長長地嘆了口氣道,“這專政的力量,不服不行啊。”

“看來是落下心理陰影了,”楊毅啞然失笑,“這也不像你啊,平時不都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嗎?”

“那不一樣。”王偉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目光透過風擋玻璃,投向前方看守所高高的圍牆,心裡忽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當初放風的時候,眺望圍牆似乎總是能感受到希望,而此時此刻,那道頂端嵌著幾道鐵絲網的陳舊的圍牆,卻像一張血盆大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由得回想起曾經的夢魘,暗自發呆。

“有什麼不一樣的?”楊毅沒注意到王偉的異樣,兀自噴雲吐霧。

王偉使勁兒地擠擠眼睛,那張能吞噬人的血盆大口消失了,他暗暗吁了口氣,苦笑道,“我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剛回家那些日子,我總做噩夢。聽到有什麼響動,就以為是咱們那個電鈴聲,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就——”

“到?”楊毅側過身,好笑地望著王偉。

王偉咧了咧嘴,默默點頭。

“真有你的。”楊毅吐出一口煙,哭笑不得。

“你不這樣?”王偉皺了皺眉。

“我沒有。”楊毅笑著搖搖頭,他自已清楚,短暫的被拘禁在看守所的日子,帶給他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失落與衝擊。

“你有剛兒。”王偉盯著楊毅,鼻孔裡冒出一聲冷哼,繼而嘴角綻出笑意,說道,“你倒適合當地下黨。”

楊毅聞言一笑,反問道,“我是地下黨,那你呢?”

“我就普通群眾唄,沒你革命意志堅定。”王偉笑了笑,“但咱淳樸善良,也不至於做漢奸,這點兒覺悟還是有的。”

“你——”楊毅一口煙嗆在嗓子眼,連著咳嗽了兩聲,“淳樸善良?這自我評價不低啊。”

“事實如此嘛。”王偉抿著嘴,極力忍著笑。

“好,你是良民,大大地良民。”楊毅衝著王偉豎起大拇指。

王偉收斂起笑意,嘆息著說道,“哎,要是沒碰到你,那幾個月可真沒什麼可回憶的。你都不知道,你那麼突然一走,還真是給我閃了一下子。”

“是嗎?”楊毅咧了咧嘴,心中湧出一股暖流。

“可不,也就是和你能說說心裡話,”王偉偷偷瞄了瞄楊毅,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而且——”

“打住。”楊毅猛然意識到王偉要說什麼,連忙制止住他,尷尬地把頭轉向窗外。

“你看你,有什麼啊?”王偉不以為然地瞥了瞥楊毅。

楊毅低頭狠狠地抽了口煙,然後把菸蒂彈出車外,轉身對王偉說道,“你往後能不能別再提這茬兒,那是特殊時期特殊狀況,你還沒完了。”

“哦。”王偉不甘心地應了一句,眼睛裡透出促狹的笑意。

楊毅沉默一下,接著說道,“你要是我們這種人也就罷了,你根本不是,跟著搗什麼亂?你別忘了,你身邊還有個羅娟呢,展鵬的前車之鑑就在這兒擺著呢,你非得和他學?”

“誰和他學了?我對別人一點兒想法都沒有。”

“光對我有想法?那也不行。”楊毅冷哼一聲,搖搖頭,“啥光彩事兒嗎?天天在嘴上唸叨。羅娟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麼恨我呢。”

“不能,她不能,她感激你都來不及呢。”王偉沒心沒肺地說。

“那是她不知道這些,不然你說給她試試?”楊毅白了王偉一眼,“真是服了你了。”

“嘿,還跟我急上了。”王偉不滿地撇撇嘴,“我不是怕你憋得慌嘛?再說,有時候單獨和你在一起,我心真有點兒癢癢。”

“你就別替我操心了,守著羅娟好好過日子吧。”楊毅認真地打量著王偉,皺了皺眉問道,“該不會是我把你小子帶壞了吧?大早晨就扯這些亂七八糟的。”

“這不是故地重遊,心生感慨嘛。”

“就這感慨?”楊毅瞪了瞪王偉,啼笑皆非。

王偉難為情地搔了騷頭髮,眼睛一亮,衝著前方的圍牆揚揚頭說道,“看情形,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咱倆好不容易回來一回,不然抓緊時間紀念一下?”

“紀念?怎麼紀念?”

“咱們車摸一回唄。”王偉緊緊盯著楊毅。

“車什麼?”楊毅一時沒聽明白。

“人家車震,咱們車摸。”王偉擠擠眼。

“我擦,你行不行啊?虧你想得出來。”楊毅雙眉微蹙,又忍不住覺得好笑。

“還別說,嘮叨這幾句,我還真有點兒反應了呢。”王偉的臉微微發紅。

“真是怕了你了,有反應就自已解決吧,沒準兒還能摸個寶兒呢。”楊毅瞪了王偉一眼,推開車門下了車,心裡怪怪的。他點了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抬眼望向前方的看守所,那扇黑色的鐵質小門緊緊關閉著,沒有絲毫要開啟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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