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找點事做

一連兩天,袁媛都沒有再出現。

這段時間以來,馬冰已經習慣了有個圓眼睛的漂亮小姑娘笑吟吟看著自己,小尾巴似的跟著,脆生生甜絲絲地喊“姐姐”。

可現在,那個小姑娘不見了,像墜入湖面的雨滴一樣,只在她心裡留下一點痕跡。

馬冰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問題,堪稱茫然。

她有點擔心袁媛的情況,可若登門拜訪,又該以什麼身份呢?兩人再見面,是否又會尷尬,甚至令整個袁家下不來臺?

她甚至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

深夜輾轉反側,到底睡不著,馬冰索性翻身爬起來,散著頭髮去桌邊坐著發呆。

她想畫畫,奈何靜不下心來,只得作罷。

可惜研了這麼一池好墨。

“唉……”

馬冰長嘆一聲,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軟踏踏像一灘泥,看不知什麼時候飛來的一隻小蟲,奮力蹬著六條小腿兒飛快爬動。

但文人們最喜歡自己加工紙張,更以做出不同尋常的彩箋為傲,倒也沒什麼稀奇。

她的思緒不由發散出去:

若做一隻小蟲就好了,朝生夕死,什麼都不必想,只為一口露水、一點殘渣……

馬冰抬起傘面一瞧,就見謝鈺擎著傘長身玉立,“謝大人。”

甚至萬一他不去,又該怎麼辦。

罷了,不問也罷。

這幾日馬冰在腦海中反覆演練過許多次,將各種可能性都考慮一遍:

若他去了,留宿,該怎麼樣;

若是當日去,當日回,又當如何。

還有半個來月就是城南福雲寺講經大會,根據張抱月的情報,田嵩極有可能去聽。

至於看完之後如何處置麼,那才是重中之重。

冤家……

真不愧是開封,已是丑時,街上竟沒有半點冷清,各處皆是燈紅酒綠歡聲笑語。

但馬冰有自信,旁人唸了之後,田嵩必然會忍不住搶過去看。

被燭光映成橙紅色的窗紙上立著歌女的剪影,細細的嗓音伴著絲竹聲和雨聲傳來,曖昧旖旎:“卻是那兩個~冤家~”

“馬姑娘?”

糟糕,又想起那個小姑娘了,馬冰懊惱地抓了抓頭髮,甩手關上抽屜。

思及此處,馬冰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幾張信箋,捻在指尖反覆翻轉,對著燈光看起來。

夏日的雨水就是這樣任性,分明沒有一點徵兆的,可伴著天邊的幾個悶雷,綿綿夜雨便落了下來。

無論如何,過些日子都該悄默聲去看看地形地勢……

馬冰抬頭望去,就見那酒樓紙窗半遮半掩,脂粉香混著酒氣在雨幕中幽幽盪開。

乍一看,好似就是普通訊箋,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它們似乎都比尋常信箋略厚一分,顏色也略深。

酒客們笑著叫好,馬冰卻跟著嘆了這幾日來的第無數口氣。

是一把很久的油紙傘,原本米色的傘面已經明顯泛黃,上頭繪製的白山黑水似乎也染了歲月痕跡。

雨勢不小,剛下不久,地皮子就全溼了,水淋淋映出街邊高樓裡透著的燈火。

據張抱月說,田嵩此人疑心病頗重,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若有陌生人來信,必然不肯親自開啟的。

雨水如珠如豆,安靜而迅捷地墜下,打在茂密的樹葉和屋簷上,又急又密,錚錚作響。

馬冰緩緩吐了口氣,將信箋放回抽屜,看見旁邊那幾枚同樣工序的書籤子,禁不住笑了下。

許多店鋪都是幾班倒,一班夥計下去,另一班收拾收拾,直接就準備白天接著幹了。

溼潤的水汽伴著泥土芬芳撲面而來,馬冰伸手接了幾點雨水,強迫自己思考。

書籤啊……

算了算了,難得夜雨,左右也睡不著,倒不如去街上逛逛。

對視一眼,都笑了。

“這麼晚了……”

真是冤家!

她甚至忍不住哼了點亂七八糟的小調,“小獵人抓老狐狸呀,抓了倆,還剩……”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做人有什麼好?愛恨情仇,七情六慾,總沒個清淨。

這麼想著,馬冰便迅速穿好衣服,將一頭烏油油的頭髮隨手挽了幾下,咦?睡前把簪子丟哪兒了?

罷了,也不大耐煩去找,順手取一隻幹了的毛筆,以筆代簪,撐著油紙傘出門去。

普通紙張遇水軟塌,即便曬乾後也大不如前,為了不讓人起疑,也不知藉著做書籤的名義試驗了多少次,作廢了多少,好算有了結果。

要知道,這看似不起眼的幾張信箋,可著實費了她好大功夫呢!

瞞過所有人斟酌方子、熬製湯藥,反覆浸泡……

“轟隆隆~”

熟悉的聲音響起。

不用坐衙,又三更半夜出現在大街上,除了睡不著,似乎也沒有別的緣故。

“馬姑娘要回衙門麼?”謝鈺走過來。

他出來似乎有一會兒了,因為傘大約是剛買的,簇新,馬冰沒見他用過,而且看做工並不大出色,顯然是忽然下雨就近買來應急的。

“剛出來。”馬冰搖搖頭。

她的頭髮根本沒正經梳,只求不散開就好,大半都在腦後斜斜堆著,剩下好幾縷碎髮自然垂落,比起素日干練,罕見地帶了點女孩兒家特有的柔美。

謝鈺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又覺得自己有些唐突,忙別開眼。

然後……又忍不住多看幾眼。

哦,竟然用毛筆簪發,倒有幾分名士風流。

越發率性可愛。

不過他自曉得,這姑娘恐怕沒這心思,大約是實在找不到簪子,胡亂應付一二。

“下雨了,倒不好四處走動,”見她裙襬都打溼了一點,謝鈺看向路邊茶樓,“不如去吃茶賞雨。”

大半夜出來吃茶的人不多,店裡只零星坐著幾個,倒也清淨。

馬冰無所謂去哪裡,只難得有個人說話,欣然應允。

說是吃茶,但本就失眠,若再飲茶,只怕明日也要走了困,謝鈺便讓茶博士上一盞各色乾果煮就的甜湯,自己則是一盞清泉水。

雨勢越發大,還多了點風,窗外的雨簾都跟著斜織起來。

熱氣騰騰的甜湯上來,抱在手中,漸漸驅散涼意,馬冰愜意地舒了口氣。

“袁家這幾日並未有什麼大動靜傳出來,”謝鈺的聲音忽然透過嫋嫋水汽傳來,“想來袁姑娘沒有大礙。”

馬冰錯愕地望過去,卻迎上一條雪白的帕子。

謝鈺道:“擦擦。”

話音剛落,一滴水珠便順著她的鬢髮滴下來。

“哦,多謝。”馬冰接了,沉默片刻,百感交集道,“多謝。”

前一個“多謝”是謝他細心,她自己都沒發現頭髮溼了。

後一個“多謝”,也是謝他細心,竟連袁家都照顧到。

馬冰總覺得以謝鈺的城府,大約猜出袁媛的心病源自何處,但又不能攤開明面上問。

可對方這麼做,卻比問了還妥帖。

不過……謝鈺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曾與袁大學士有師徒之誼?還是別的什麼?

馬冰忽然不敢多想。

她的處境實在糟糕,有沒有明天尚未可知,又怎敢遙想更多?

馬冰本是極健談的,只要她和元培兩個話簍子湊在一處,哪怕沒事兒也能呱唧呱唧扯一天。

可這幾日她卻全然失了侃大山的興致,元培以為小姐妹之間鬧彆扭,他又不好勸解,便也小心翼翼地閉了嘴。

聽慣了聒噪,突然安靜幾天,謝鈺竟有些不適應了。

而現在,難耐的沉默還在繼續蔓延。

“壽陽公主……”謝鈺嘗試著起了個頭。

他實在不大擅長哄女孩子,而且還是個喜好與眾不同的女孩子。

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這個才能打破沉默。

“嗯?”馬冰一怔,眼底好像也多了點生動的神采,“她怎麼了?”

說起壽陽公主,倒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果然感興趣。

謝鈺暗自鬆了口氣,忽然一點兒都不覺得背後說人有什麼不妥了。

“陛下允她住到順王府,一解兄妹多年相思之苦,順王感動不已,眾朝臣也紛紛稱讚陛下仁慈寬厚……”

見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馬冰眨了眨眼,終於噗嗤笑出聲。

謝鈺心頭一鬆,眼帶笑意,“你不信?”

馬冰歪頭看他,“據說壽陽公主當年被逼下嫁魯東申氏,鬧得不可開交,曾多次上書請求和離,但順王屢屢手書駁斥,兄妹倆哪兒還有什麼情分!”

朝臣們的稱讚嘛,真心的應該不多,但表面功夫肯定有不少。

畢竟在外頭百姓看來,不管前頭經歷了什麼,闔家團圓才是正道嘛!

謝鈺失笑,見她的精神頭終於回來,便沒有再說。

確實沒有情分。

壽陽公主入住順王府後,順王夫婦大驚,奈何一個年邁,一個病倒在床,又都失寵,也折騰不出什麼水花。

況且壽陽公主又是奉旨“團圓”,他們還能抗旨不遵不成?

於是如今壽陽公主一天三遍去跟順王問安,例數當年種種,還親自喂藥……

只是到底不是服侍人的命,聽說總是喂不好,順王府不少燙傷膏都消耗在順王身上了。

皇上聽說後十分為二人的兄妹情深感動,於是賞賜了許多上等燙傷膏,浩浩蕩蕩命人送過去。

於是朝堂和民間都開始傳頌他的寬厚。

皇帝表示,雖然不大在乎名聲,但偶爾聽眾人這樣齊刷刷地拍點馬屁,感覺還不壞!

至於謝鈺為什麼知道得這樣清楚,因為……臭雞蛋事件後,他連著兩天被抓入宮中按頭捱罵。

謝鈺笨拙地起了話頭之後,接下來就順暢多了。

兩人東拉西扯說了半日話,天色微明才往回走。

在藥院門口分別時,謝鈺以自身經驗傳授說:“若是心裡不痛快,不如找點事情忙。”

忙起來,也就顧不上想了。

馬冰聽了,若有所思。

次日一早,阿德進來傳話,“大人,才剛卑職出門,聽門口的衙役說起一件怪事……”

原來這幾日每天早上都有個小孩兒跑到衙門口來,也不說話,也不往裡闖,就在路邊站著,似乎想找誰又不敢開口的樣子。

原本大家以為只是孩童頑皮好奇,並不理會,可他一連三天都來,便有衙役上了心。

昨兒那孩子又來,衙役便上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小孩兒,來報案麼?”

誰知那小孩兒竟真的點了頭。

衙役還要再問,他卻不肯再說,逼得急了,竟拔腿跑了。

本以為跑了再難遇上,誰承想,今兒一大早,他又來了!

這次衙役不敢輕易上前,怕真有什麼事兒,再給把線索嚇跑了,正好遇見出門的阿德,就讓他趕緊回去稟報。

謝鈺聽罷,面上泛起喜色。

真是瞌睡遇到枕頭,才想給她找點事做,這不就來了麼?

“去喊馬姑娘!”

然而阿德卻茫然道:“馬姑娘不是剛出去了麼?”

謝鈺的腳步一頓,心頭忽然升起一點不妙的預感,“去哪兒了?”

阿德撓頭,“她說閒得難受,所以逛窯子去了。”

謝鈺:“……”

讓你忙起來,是忙這個的麼?!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失落之地,從E級天賦開始變強

枯木千帆

踏踏實實做人

陳酔

都市玄門醫婿

申坤墨

讓你參加釣魚節目,你釣熱芭?

五十才知命

名門閨謀:嫡女二嫁棄夫

莫等閒

天災之系統比我還苟

此生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