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拜堂

馬冰和謝鈺馬上決定去黃富家走一趟,若人在,就直接提回開封府問話;若不在……他的嫌疑就更大了。

“黑燈瞎火的,不知是睡了還是跑了。”馬冰看著一點光亮也沒有的小院道。

“你在門口守著,”謝鈺道,“我進去瞧瞧。”

馬冰點頭,“也好。”

頓了頓又道:“小心啊。”

謝鈺似乎笑了下,又好像沒有,用比剛才在張家翻牆更輕巧的動作翻了進去。

過了會兒,馬冰聽到門內響起謝鈺的腳步聲,然後門吱呀一聲開啟,“進來吧,沒人。”

兩人細細打量著屋內情形,發現更夫的話沒錯,黃家以前確實富裕過,而黃富也確實是個敗家子兒。

整座房子裡就沒剩幾件囫圇傢俱,四處留著的空白十分刺眼。

謝鈺指著裡面的拔步床和外頭的桌子道:“從材質和做工來看是一套的。除此之外,應該還有櫥子、櫃子、椅子等幾十件,一整套下來,少說也要幾百兩銀子。”

謝鈺伸手往桌面上抹了下,用火摺子一照,薄薄一層塵土。

真是雙喜臨門!

“啥?!”那人一聽大驚,緊張地看向自家和黃家共用的一堵牆,“那畜生竟還有這樣的癖好?!”

恰恰囊括了張寶珠出事前後的一段時間。

謝鈺又在屋子裡繞了一圈,確認沒有其他線索,“走,去問問他的鄰居。”

若果然如此,豈不是自家情形全給他看去了?

馬冰和謝鈺都被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弄得啼笑皆非,不過也由此可見黃富貓嫌狗厭的脾性。

“兩三天啊,”馬冰跟著唸了遍,“剛好可以對上張寶珠失蹤的時間,而他又恰恰不在家……”

“啊?!”那人大驚,“大人,小人,小人真的跟那廝不熟啊!”

三四天前?

“那你知不知道黃富愛扒人牆頭?”馬冰問。

很快,又有王衡的藥童來說張老三已經醒了,除了有些噁心想吐之外,情況還算不錯,剛派人去給張家報信兒。

那人也不傻,一張臉都漲得通紅。

謝鈺見這人回去一趟,衣裳頭髮都整齊許多,顯然已經偷偷在裡面整理過,便道:“既如此,跟我們回趟開封府。”

“好了,多想無益,”馬冰強行中斷這位倒黴鄰居的思緒,“有勞你進去問問家人,最後一次見到黃富是什麼時候,他在做什麼,可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怎麼怪異?”

隱約聽說老張家的閨女找不見了,可別是黃富那畜生做的吧?

這,這真的與他不相干吶!

“想什麼呢,”馬冰無奈道,“是要請你回去幫忙做像。”

“夜深,恐擾了家人休息,”馬冰道,“就站在這裡說吧。”

“……那人特地僱了一頂紅的,可要求又很怪異,不像辦喜事的,故而有些印象。”

若非那拔步床要拿來睡覺,桌子要拿來吃飯,只怕也早就賣了。

一行三人剛進開封府,就覺察到裡面的氣氛不同尋常,果不其然,阿德衝上來興奮道:“大人,馬姑娘,那轎子找到了!”

“他只說去接了人之後停在小樹林外,過會兒再去取轎子,回程並不坐人。”

也不知在裡面做什麼,一開始被敲門聲打斷時還有些不耐煩,可聽說是開封府的衙役,便立刻小跑著來開門

“你們怎麼知道不是真的?憑據何在?”宋推官不快道。

是個二十來歲的年青男人,確認了謝鈺的腰牌後便請他們進去坐。

謝鈺走上前去,對宋推官耳語幾句,後者點頭,繼續問:“僱轎子的人姓甚名誰,什麼模樣?”

那管事模樣的人就道:“回稟大人,他倒是說了個,可瞧著,瞧著其實並不像真的……那人只說五月初一早起去接一位姓張的姑娘,就沒有別的話了。”

稍後,果然有人呈上憑據,宋推官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寫了“趙大”兩個字,當時臉就黑了。

左鄰家裡雖有燈光卻無人應答,大約是集體出去逛去了,倒是右鄰在。

謝鈺和馬冰趕過去時宋推官正問話,地上跪著三個人,兩個打扮普通,不過是尋常短褂子和散腿褲子,另一人卻額外多了一件罩衫,應該在車馬行內略有些地位。

為了找到帶走張寶珠的那頂轎子,派出去的那群衙役都沒顧得上吃飯,一直忙活到現在。剛一確定,就把車轎行的人帶回來了。

謝鈺問:“可認識黃富?知道他去哪兒了麼?”

“黃富?”一聽名字,那人便搖頭不迭,一副退避三舍的樣子,“差爺,小人真是跟他不熟,倒八輩子黴做了鄰居也是沒奈何的事,平時大家躲著走還來不及,哪裡知道他什麼時候離家的?”

“回大人,都問過了,只小人的父親說大概三四天前吧,曾與黃富打了個照面,好像瞧著那廝還挺高興的樣子,之後就沒有動靜了。”

可說到姓名時,就支吾起來。

那兩個尋常打扮略說了長相,倒是跟謝鈺和馬冰聽到的關於黃富長相的描述很接近。

“差不多有兩三天沒人在了。”

那人果然去了,過了約莫一炷香,又急匆匆跑回來。

但謝鈺見他衣衫不整,頭髮也亂糟糟的,馬冰又聞到他身上有股濃郁的女子脂粉香,約莫人家正在和媳婦做些有益於子嗣繁衍的大事,便都堅定地謝絕了。

“不肖子孫啊,”馬冰搖頭道,“油燈裡的油還沒幹透,應該離開不久。”

如今看來,黃富當真可疑,必然要先抓回來問話的。

這也算名字?!

哪怕平時有人這樣渾叫,但戶籍文件上寫的名字絕不是這樣!

趙大趙大,開封府內外人口過百萬,姓趙的何其之多!怎麼找?!

他孃的,果然不像是真的。

“胡鬧!”宋推官黑著臉喝道,“有客人來租賃車轎,你們為何不細細查問。”

那管事解釋說:“他上來就把銀子付清了,故而,故而沒有……”

雖說做他們這類租借行當的,每每都會立憑據,但大多隻是為了後期交割方便,不至於叫人渾水摸魚。

至於顧客的真實姓名……只有戶籍文書上才有真相,但誰會出門就帶著那玩意兒?

即便帶了,又有幾個人願意把老底隨便示人?

節下里來僱傭車轎的客人甚多,即便是他們這樣的小店,每日出入也有個二三十回,十分忙碌。若但凡來個客人他們就刨根究底,生意還做不做啦?

宋推官沉吟片刻,叫人去催畫像。

“送過來的時候多帶幾個人的,免得他們胡亂攀咬。”

他已經派人去小樹林搜查了,但疑犯也不是傻子,想必早已轉移。

希望……別帶回來壞訊息。

問話一時陷入僵局。

馬冰忍不住道:“既然覺得那麼奇怪,為什麼要接這單生意?”

僱了頂紅轎子,卻要停在城外小樹林,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而且又是個單身姑娘,萬一出事怎麼好?!

那管事顯然對宋推官的大黑臉心有餘悸,先飛快地瞥了他一眼,見沒有出聲制止,這才侷促道:

“姑娘說笑了,我們小本經營,哪有放著銀子不賺的呢?

再者,再者如今可不比往年啦,年輕人們在城外私會是常有的事……況且當時我們也留了心眼,那姑娘上轎前先說了【請張姑娘上轎】,她也確實順順當當上去了,可見是兩人事先約好的,我們並未接錯……”

眾人就都皺眉。

雖難免氣憤,但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只能說疑犯太過狡猾,恰恰打了個時間差,讓所有人都半點不起疑,他還能從容逃脫。

與此同時,城外某座屋子內。

張寶珠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喜服,再看看桌上擺的龍鳳蠟燭,強忍恐懼問:“你,你當真喜歡我麼?”

對面那人正往身上套新郎服,聞言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都要拜天地了,娘子卻說的什麼話!”

說話這人不過二十來歲年紀,尖嘴猴腮,一雙三白眼內閃動著淫邪的光,正是黃富。

張寶珠分明嚇得渾身發抖,眼眶裡蓄滿淚水,不敢哭出聲。

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不知道怎麼就到了這般田地。

昨天一早,她如約上了來接的轎子,轎內有兩盤精緻糕點、一壺熱茶,她當時還十分歡喜,覺得相公果然知道體貼人了。正好腹內飢餓,便拿起來吃。

誰知吃了幾口之後,便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再睜眼時,就到了這裡,一個長相可惡的男人正盯著她嘿嘿淫笑。

見自己身上的首飾和包裹都不見了,張寶珠便哀求對方放自己家去,“……權當什麼都沒發生,不過誤會罷了,我家必然不報官的,還會厚厚封一包銀子與你。”

那人忙著在屋內佈置,最初並未管她。

張寶珠求了幾遍,不得回應,不由嚇哭了。

誰知那人頓時暴起,竟衝過來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道:“哭哭哭,娘們兒就知道哭,再哭老子殺了你信不信?!”

他是真的會殺死我!

被掐得喘不過氣時,張寶珠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

自己一個弱女子落到這麼個兇殘的強人手裡,還能有什麼法子呢?

張寶珠內心悽苦,既恨李二辦事不利,又恨自己太過草率,上轎前沒有細細查問,以至遭此劫難。

她本想認命等死,沒想到那歹徒威脅一番之後,竟又從屋裡拖出來一口大箱子忙活起來。

張寶珠眼睜睜看著他從箱子裡翻出一床繡著龍鳳的喜被,一對喜燭……最後是兩套喜服。

他到底想幹什麼?

張寶珠惶然想到。

而當黃富把那新郎官兒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時,張寶珠心中突然冒出來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或許,或許我還有機會!

自己昏迷那麼久,若是一般貪圖美色的匪徒早就得手,可對方非但沒有,甚至還巴巴兒弄了這麼一套行頭過來,為什麼?

張寶珠沒工夫細想此人是不是個慣犯,是不是對每個被劫持來的女子都這樣做,但對方越晚動手,對自己就越有利。

之前張李兩家鬧翻,想必很快雙方都會發現自己上錯了轎子,已經過去一天多,或許官府已經在找自己了!

張寶珠激動得渾身發抖,又委屈得想哭,可脖頸處火辣辣的疼痛卻又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不能哭。

如果,如果自己再努力拖一拖,或許官府就能找過來了呢?

若果然能活命,略順從些又怎麼樣?

若在以前,張寶珠斷然不會想到自己能有這般決斷。

想明白之後,她竟冷靜不少。

於是稍後黃富丟過來喜服,讓她穿時,張寶珠小心翼翼覷他臉色,先試著拒絕兩次,見對方果然又開始不耐煩想揮拳頭了,這才趕緊穿上。

這人是個瘋子,張寶珠默默地想。

我真的有法子應付一個瘋子嗎?

老實講,她心裡沒有底。

但順從真的能活命嗎?

對生的渴望壓倒一切,她還這樣年輕,還有爹孃……

她決定努力試一試。

於是當黃富催促拜堂時,張寶珠強忍恐懼問:“你,你當真喜歡我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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