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鮮餅、豆沙方糕

那位對自己的美貌頗有自信的御史大人腳步輕快地下了樓,對謝鈺歡喜道:“既然回京了,怎麼不家去?”

馬冰的視線在這兩張面孔之間不斷遊移,驚訝地發現竟頗有相似之處。

對方覺察到她的注視,就問謝鈺,“這位姑娘……”

雖衣衫簡樸,但明眸善睞落落大方,頗為討人喜歡。

話未說完,謝鈺就朝元培一擺手,直接攆人,“你們先帶人回開封府。”

元培對謝顯行了一禮,拉著馬冰走了。

走出去老遠了,馬冰還忍不住回頭看,“那位大人是?”

元培道:“清武侯謝顯,長公主的駙馬,我們大人的父親。”

還是當年科舉乃至如今都赫赫有名的美人狀元,被寧德長公主一眼相中,歡歡喜喜拉去做了駙馬。

元培:“……”

元培看上去比她更驚訝,“你來開封府也有一日了,怎的竟不知道?”

元培深以為然,“確實。”

真是文人殺人不用刀啊,只憑一張嘴即可。

殺不得,傷不得,罵總罵得吧?

還曾有人忍不住動手打御史呢!

一回想起那些文臣之間唾沫橫飛互揭老底,偏又一個髒字都不帶的場面,元培就忍不住打哆嗦。

她之前就猜測謝鈺必然出身豪門世家,沒想到真相遠比她想的更離譜。

元培:“呃……”

馬冰哇了聲,“那一定特別招人恨吧?”

他竟想不出反駁的話。

不過若細細去想時,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馬冰回答得理直氣壯,“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哎?”馬冰驚訝。

像剛才那種場面雖說不天天有,但大凡歷朝歷代出名的御史,哪個月碰不到?

京城多王侯貴胄,彼此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譬如御史、開封府尹這類京官就很容易成為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必要除之而後快,但凡根基淺一點的,往往熬不到告老還鄉。

所以這些位子上坐著的人也大多出身豪門,對手才不敢妄動。

“御史啊,”聯想到剛才的場面,馬冰好奇道,“就是整天跟皇上告狀的嗎?”

御史監察百官,甚至可以在關鍵時刻糾正皇帝的過失,說白了,做的就是得罪人的事。

*********

許久沒見兒子跟姑娘一同出入,謝顯盯著馬冰離開的背影看了幾眼,“那位姑娘……你眼睛怎麼了?”

不過不敢動,並不意味著他們什麼都不做。

你這是什麼說法?!

這類公子哥兒打從呱呱墜地之日起就註定了一生富貴榮華,他不去吃喝玩樂,怎的非要在開封府供職?

其實謝鈺的眼睛已幾乎痊癒,僅眼角還剩一點點血絲,若不湊近了仔細分辨,根本看不出來。

但父母就是這般神奇的存在,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孩子的變化。

謝鈺含糊道:“不小心迷了下,沒事。”

他不想謝顯繼續追問,手握劍柄看向樓上,“方才那人是誰?”

活得不耐煩了麼?!

見兒子這般維護自己,謝顯心中老懷大慰,豪情萬丈地一揮手,“鼠輩而已,無需在意。”

恨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那小子算個屁!不過是自己參了他老子,崽子氣不過,過來逞匹夫之勇。

罷了罷了,難得兒子回來,他倒不好繼續做惡人。

嗯,明日上朝就參他個“教子無方,當街辱罵朝廷命官,折辱長公主,藐視皇權”之罪吧!

兒子有公務在身不便耽擱,謝顯便叫人牽了馬來,爺倆並排往開封府去。

“怎麼又有案子?”

謝鈺嗯了聲,“死了個潑皮。”

平心而論,一個潑皮而已,其實無關緊要,或許還會有不少百姓拍手叫好。但既然在開封府的地面上出了命案,那就必須有個交代。

通往開封府的路名為玄武路,乃城內四條主幹道之一,街邊商鋪遍佈,十分熱鬧。

大祿隔日上朝,此時還不到巳時,便有許多休沐的官員外出覓食,一路走來,謝顯不知跟多少同僚打了招呼。

“多事之秋啊!”謝顯搖頭,“徐茂才的案子我也聽說了,確實有些棘手,春日易上火,你記得多叫人泡幾碗清熱敗火的茶來吃。”

徐茂才之子在文會上公然發狂,驚了聖駕,引來一眾人彈劾。又有聽到風聲的百姓前來揭發,說徐茂才默許其子在外橫行霸道侵佔民田,但凡有想來開封府求告的,無一不被州衙的人堵在路上……當地百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早已苦徐久矣。

徐茂才的事情倒好說,只要派出人去寧安州當地細細查訪也就是了,可開封府審了幾天,徐朗卻說不清五石散究竟是哪裡來的,只道是在路上撿的。

這話誰能信呢?

如今五石散被禁,據說私底下已被炒到天價,誰會隨意丟棄?

這話聽起來簡直比在國庫門口撿銀子還要荒唐。

謝鈺點頭應了,又聽他話裡有話,“多事之秋,難不成還有別的案子?”

食肆中人來人往,那烤胡餅的爐、蒸包子的屜、煮麵的鍋就沒個清閒,前頭的剛端出去,後面又忙續上。

天氣還有些冷,那些燒火烹飪的夥計卻都打了赤膊,熱汗將他們結實的肌肉塗抹得油亮亮,往來不少女郎都忍不住多瞧幾眼。

氤氳的水汽翻滾著從食肆的門窗內湧出,無聲而迅速地盤踞了半條街,遠遠望去,恍如仙境。

謝顯父子便從這仙境中走來,髮梢衣角都染了淡淡煙火氣。

謝顯甩袖揮去眼前水霧,“前幾日你不在京城不知道,梁州出了件駭人聽聞的怪事……”

大約半年前,梁州一位故去的鄉紳被人挖墳掘墓,屍體懸掛在城外大樹上,還掛了一道鮮血書就的白幡,上書【背信棄義,豬狗不如】。

當地官府十分震驚,奈何查了近兩個月還是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層層上報,這才到了開封府。

摺子一上,滿朝譁然,陛下當即下旨徹查。

謝鈺驚訝道:“竟有此事?”

謝顯點頭,“不錯。”

那位鄉紳並非尋常百姓,生前曾官至一地知府,是可以參加宮宴的品階。前些年告老還鄉,據說多行善事名望很不錯,如今卻突遭此劫,眾朝臣無不駭然。

若不查個水落石出,陛下的顏面,朝廷的顏面,官員的顏面,又將置於何地?

在開封府門口分別時,謝顯看著兒子道:“若公務繁忙,不家去也罷了,只千萬照顧好自己。回頭我叫人給你送些愛吃的糟鵝來,晚上就著吃杯玉沁酒,睡得香些。”

謝鈺正暗自感動,卻見他摸著臉,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快活道:“睡得香甜,不易滋生細紋。”

謝鈺:“……”

又聽謝顯不死心地來了句,“方才那姑娘……”

謝鈺沒好氣道:“嫌犯!”

謝顯點頭,“嫌犯也無嗯?嫌犯?!”

開封府衙門眾多,佔地頗廣,大致可分為中部和東西跨院群。其中西跨院群為通判、判官等文官日常起居辦公之場所,東跨院群則為以謝鈺為首的武官所用,斜後方連著大牢。

中軸線一溜兒乃審案、會客、存放卷宗文件之用,兼有開封府自己的醫館藥房和伙房。

霍平剛帶人抄了地下賭場回來,將一干人員都用麻繩綁了幾串,將個院子擠得滿滿當當。

謝鈺略問了幾句,便去見塗爻去了。

聽他說完詳情,塗爻也有些意外,“照你這麼說,那位馬姑娘果然是個人才。”

任如此人才流落民間,豈不可惜?

謝鈺點頭,“是。”

塗爻叫他坐下,將手邊一盤點心推過去,“你嬸母方才做了送來的,還熱著,嚐嚐。”

謝鈺一瞧,正是嬸嬸拿手的三鮮餅和豆沙方糕,笑了笑,果然去銅盆裡洗了一回手,這才坐下來吃。

三鮮餅是以豬油揉的酥皮裡裹了細肉、火腿和鮮蝦仁,烤制後外皮金黃酥脆,油汪汪的透著亮,內裡卻是鹹香怡人,美而不膩。

這點心是葷的,又只有嬰孩拳頭大小,兩口一個,不會弄髒衣服,辦公時用來墊飢最合適不過。

而那豆沙方糕則是精豆沙扣在糯米粉裡,用模具壓成玲瓏可愛的方形,蒸熟後外皮隱隱透出裡面的色彩,合著模具的紋路,十分美麗。

方糕的味道淡雅卻醇厚,乍一吃,似乎說不出什麼過人之處,但卻意外回味悠長,唇齒留香,叫人忍不住想一吃再吃。

謝鈺慢慢吃了幾塊點心,又用了一碗八珍茶,就聽對面塗爻說:“我見你似有未盡之意,還有什麼話,儘管說來。”

謝鈺也知道瞞不過他,略一沉吟,便道:“五石散的事,或許徐朗並未說謊。”

塗爻亦是這樣想,不然不可能一點兒都審不出來。

“你可有線索?”

謝鈺拿過手巾,慢條斯理擦了指尖,“我懷疑一個人。”

塗爻一怔,聞弦知意,“那位馬姑娘?”

謝鈺道:“徐茂才是個官迷,他的話不足信,但徐朗是個蠢貨,身邊的人也無甚城府,又一早被隔開問話,不可能事先串供……”

所以,他們說的應該是真的。

徐朗在外跋扈,對著開封府卻沒堅持多久,壓根兒不必用刑,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了個乾淨。

他曾在三年前吸食五石散,後被徐茂才發現,一怒之下打個半死不說,還尋由頭將暗中製作五石散的一家道觀剿滅,並順勢將道觀聚斂的錢財收入私囊。

沒了來路,又被狠狠管束一番的徐朗著實安分了兩年。

可就在大約一個月前,他竟無意中撿到一包五石散!

吸食過的人弄不到也就罷了,可一旦碰到,身體就會自動回憶起曾經那種癲狂迷離飄飄欲仙的感覺……

“徐朗日常去處皆有跡可循,最近並未接觸可疑之人,我之前曾問過徐茂才,這半年間,徐府裡只來過馬冰一個生人。”

徐朗復吸五石散不奇怪,徐府來了大夫不奇怪,但恰恰那大夫來了之後,徐朗“撿到”五石散,難道不值得細究麼?

大夫,恰恰就是會製作五石散的人群之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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