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花餅

“陛下可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周太后眉眼一沉, 聲音也跟著冷了兩分。

趙崇語聲鎮靜:“母后,朕所言並非玩笑,而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他對周太后重複前一刻的那句話,“朕想遣散六宮。”

周太后靜靜看得趙崇許久, 方才又問:“陛下既說乃深思熟慮之決定, 卻不知為何有此想法?”

“莫不是與淑昭容有關?”

趙崇心下雖然不願將雲鶯牽扯進來,但也知曉避不開, 只面對周太后的發問, 他說:“難道在母后的眼裡,這樣大的事情, 朕會任人左右嗎?歸根結底, 此事只與朕有關, 是朕自己的主意。”

皇帝之言確實讓周太后感到意外。

意外於當初令她嘆氣的那一樁事情竟會變成今日這般。

她曾經擔心有朝一日皇帝去寵愛別的妃嬪後,淑昭容能否學會看開、學會自處, 豈料皇帝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趙崇有一瞬的沉默,沉默過後,他說:“事已至此,是朕明白太晚,又無法回到過去,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但想到往後的冷落,兩相比較,故而有此決斷。”

“遣散六宮”四個字,說出來不容易,當真做起來也只會更難。

趙崇道:“朕尚且不曾與她提過。”

或許活得一輩子也不會有今時今日所想。

周太后卻道:“陛下其實是為了淑昭容罷。”

活了大半輩子沒想過能見到兒子開竅的一天。

生殺予奪於心,無不是理所應當。

“倒不如說倘若不是淑昭容,朕會更不願意入後宮。”

在周太后開口之前,趙崇又繼續說下去。

周太后面露詫異之色。

六宮的妃嬪服侍皇帝乃是本分。

周太后便問:“那麼陛下準備如何做?”

至於她們怎麼想,又有幾人會在意?

一句身份尊貴、一句富貴榮華便要將所有的話堵回去。

周太后淡淡一笑:“陛下這話是何意?”

鐵樹怕也得開花。

他自幼時起所聽所見所聞,只有不應耽溺兒女情長,只有不可感情用事。

周太后暗忖,這其中只怕也有淑昭容的功勞。

周太后忍不住笑,連帶著眉眼緩和下來,再做不出片刻之前的嚴肅模樣。

趙崇眉眼微沉,語聲也變得鄭重:“是朕心悅淑昭容才有今日同母後說的這些,朕從前只是不甚明瞭。”

趙崇擰眉,明白是故意詐他的話,也只能是說:“母后明知朕本便少入後宮,去年更是如此。”

“從前是朕太過疏忽這些事,將什麼都看作理所當然,如今只望迷途知返、亡羊補牢。母后也知,後宮風波不斷,雖她們不當生出害人之心,行惡毒之事,但究其根源,朕難辭其咎。朕也在想,若非因為朕,她們或不必如此。”

天子薄情亦理所應當。

“與其說朕是為了淑昭容才這般。”

這太陽是要打西邊出來了。

周太后一聽,又輕扯嘴角:“陛下打算幾時同她提?”

“母后,朕方才所說絕非衝動之言,還請母后體諒兒子的心。”

她太瞭解皇帝性情,知他能夠將這些話說出口,是當真反覆思量斟酌過,亦當真是他心中所想。

“朕知此事重大, 應徐徐圖之。”趙崇坦誠道,“朕目下膝下無子,且也須提前籌謀安排好她們的去處,皆需要時間。只是期間,朕也無法再讓她們服侍朕。”

“如此,陛下不若先冷一冷。”周太后說,“後宮妃嬪對陛下獨寵淑昭容多有不滿,既陛下有此打算,便當少進後宮,也少寵愛淑昭容幾分,免她遭人嫉妒。趁此機會,陛下也可仔細斟酌,以免日後心生悔意,叫人覺得荒唐。”

“陛下遣散六宮便是為她們考慮麼?”詫異之餘掩下心思,周太后再問。

“陛下的話,哀家怎麼有些聽不懂。”周太后抬眼,“陛下莫非在同哀家說自己動了情?”

且在那之後又當如何?

若有一日……對淑昭容的傷害只會更深。

等待寵幸、為皇家開枝散葉更是本分,被冷落被忽視也不可有抱怨之心。

身為天子,後宮佳麗三千也是理所應當。

如果不是有這番特別的奇異經歷,他不知自己如何跳出這理所應當。

“總該待尋得合適的時機。”趙崇回答。

“陛下大抵還是糊塗了,竟然對哀家說出這樣的話。”周太后搖一搖頭, 不緊不慢道,“陛下如此衝動之舉,影響卻太過深遠,哀家絕不會支援和認同。”

周太后端起茶盞喝一口熱茶,擱下茶盞後,她沉吟中問:“淑昭容可知曉此事?”

趙崇聽周太后心聲,明白自己母后多有顧慮, 是為他著想也是為雲鶯著想, 故而沒有著急分辨。

趙崇微抿唇角:“母后,兒子終究也不過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皇帝如今竟能考慮到這些。

冷一冷?

趙崇眉心緊蹙,他這時當一鼓作氣,怎能……

“陛下不情願?”

周太后但笑,“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日後只你們二人,有大把時間相處。”

趙崇緊抿著唇,一時無可反駁。

他也不能告訴自己母后,雲鶯心下不在意他,他須得多多努力。

“按母后的意思,這‘冷一冷’,是指多久的時間?”

默一默,趙崇問。

周太后道:“陛下往前不時便月餘不入後宮,而今時間自然不能更短。”

“以哀家所見,至少三個月。”

三個月?

趙崇愕然,唯一覺得自己母后好狠的心。

“兩個月。”趙崇將時間縮短些,又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且今日朕要去月漪殿,不能平白那麼長時間不見她,徒生誤會,母后也當體諒朕。”

周太后聽言,改了口:“那便依陛下所言,兩個月。”

想到那麼長時日要不能見雲鶯,趙崇心下已經開始不樂意,只他隱隱也想看雲鶯會是什麼反應。

近幾個月,他去月漪殿尚算頻繁。

若他久不去見她,她可會主動來見他?抑或想見他?不能同他見面,她會不會覺得不習慣?

趙崇直覺以雲鶯的性情,大約對她全無影響,依然是日日吃好喝好。

卻控制不住生出那麼一丁點不似他所猜測那般的希冀。

從永壽宮出來,趙崇沒有感到輕鬆,反而更覺得肩上擔子沉重。

坐上御輦,夏江問:“陛下可是回勤政殿?”

“去月漪殿。”

趙崇望著永壽宮正殿外的海棠花,想起月漪殿外也種著海棠,淡聲吩咐。

皇帝走後,徐嬤嬤笑道:“娘娘這會兒心裡是不是樂開花了?”

周太后斜眼看她:“哀家有什麼可高興的?”

“陛下是實心眼,換作旁人,哪裡能這般?娘娘也不是沒有擔憂過,陛下一心撲在朝事上,對自身太過忽略,而今看來或如陛下所說只是從前不甚明瞭,得遇上了才知怎麼一回事。”徐嬤嬤笑吟吟的,“淑昭容看著也是個好的,娘娘不放心,想著再探一探,待確認過便更安心了。”

“屆時再說罷。”周太后道。

“且看陛下會否改變主意,也看一看淑昭容能不能沉得住氣。”

要兩情相悅才稱得上佳話。

卻不曉得這兩個人,究竟是不是兩情相悅了。

顧蓁蓁最後是哭著從月漪殿離開的。

在她離開後,雲鶯淡然用過早膳,見外面春光正好,便指揮宮人將一張美人榻搬到海棠樹下去。

趙崇乘御輦到得月漪殿時,雲鶯正躺在海棠花樹下的美人榻上。

海棠花枝低垂,被春風吹得招招搖搖,抖落粉白花朵,幾朵海棠花便落在雲鶯臉上、身上。

趙崇遠遠瞧見這景象便示意宮人將動靜放小。

從御輦上下來以後,他揮退宮人,輕手輕腳走近,發現雲鶯果然睡著了。

她睡顏慵懶,未施粉黛,粉唇如同落在她面上的海棠花般嬌嫩。

趙崇伸手將那朵海棠花取走,俯下`身看她,嘴角彎一彎,終究按捺不住,湊上前,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個輕吻。

睡夢中的人覺察到些的許異樣偏一偏頭。趙崇微笑,站直身子,將她身上落著的海棠花一一收集起來,本該丟棄在地,卻最終塞進隨身帶著的那個香囊中。

他沒有再鬧雲鶯。

而趙崇守在美人榻邊不過片刻,碧柳便領著兩個小宮女從外面回來。

趙崇示意她們不必行禮,同樣注意到她們手中各自提著的竹籃。

竹籃裡是藤蘿花,一片鮮嫩的紫色。

“這藤蘿花摘來做什麼?”

行至廊下,離美人榻遠了以後,趙崇壓低聲音問碧柳。

碧柳福身道:“回陛下的話,娘娘今日晨早想起藤蘿花應是開得正好,便讓奴婢帶小宮人去採摘了些回來做藤蘿花餅吃,是以這些藤蘿花是摘來做餅的。”

藤蘿花餅是應季吃食。

因為要用新鮮的藤蘿花來做,每年之中唯有藤蘿花開時吃得上,過了季節想吃也無處可尋。

趙崇問:“你們娘娘愛吃這個?”

“是。”碧柳回答道,“每年春日娘娘總要吃上兩回才滿足。”

趙崇看一眼美人榻上正睡得香甜的雲鶯。

思忖幾息時間,他說:“教朕。”

碧柳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更是反應不及。

趙崇卻很淡定重複一遍道:“告訴朕這藤蘿花餅是怎麼做的。”

暖風燻得人昏昏欲睡,雲鶯看話本的時候,不知不覺睡著過去,醒來時,睜開眼望見滿樹海棠花,記起自己在海棠花樹下。她坐起身,餘光瞥見一道身影,轉過臉定睛再看,便見趙崇坐在石桌旁。

“臣妾失禮,陛下恕罪。”

雲鶯連忙從美人榻上下來,略略整理儀容,上前告罪。

趙崇伸手拉著她在石桌旁也坐下。

他指一指一碟藤蘿花餅:“鶯鶯醒來得正好,藤蘿花餅剛出鍋,鶯鶯快嘗一嘗滋味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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