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有功

大燕, 永安三年,秋。

郯王挾邪僻之計圖謀不軌、犯上作亂,勾結京衛指揮僉事,欲竊權亂政, 禍亂朝綱, 朝野內外一片譁然。

騷亂在天亮之前便平息了。

而晨早,雲鶯在勤政殿內一覺睡醒, 尚未睜眼便發現床畔無人。

手掌在錦被下摸索中往皇帝那側探過去, 感覺不出半分暖意,又知皇帝大抵起身已久。她徐徐睜開眼, 回想起昨天夜裡迷迷糊糊曾有所覺察。

只當時一心睡眠而皇帝沒有吵醒她便未在意。

現下再想, 若直到此時不曾回來……

雲鶯凝神側耳捕捉殿內殿外動靜, 沒有聽見任何異動,復掀開錦被兀自坐起身來。她伸手撩開帳幔, 抬眸之間,忽見皇帝大步從外面進來,面容微倦,卻無損眼角眉梢的意氣風發與丰神飄灑。

趙崇幾乎是一夜未眠。

可此番將想抓的人悉數抓獲, 心中正無限快意,也不覺得睏倦。

趙崇知雲鶯在勤政殿終究不如在月漪殿自在,覺出她的高興,也只是抬手摸了下她的腦袋。

直至今日,終於在月漪殿等到雲鶯回來。

雲鶯沒辦法起身。

碧梧和碧柳點點頭,便要簇擁雲鶯進去殿內。

是以用罷早膳,雲鶯命宮人幫她收拾好一應東西,復帶上趙崇之前畫的那副波斯獵犬圖、牽著阿黃回月漪殿。

趙崇一笑,隨即便解開腰間玉帶、脫下外裳,擁著雲鶯躺下來。

以貴嬪之位居一宮主殿實乃僭越,被晉封為淑順儀後則是有這個資格的。

皇帝遇刺之事她們身為宮人所知甚少,心下始終惶惶。

秋狩之行皇帝遇刺及至昨夜郯王生亂,現已有郯王謀反的鐵證,後面的事情只消徐徐圖之即可。同樣,被困在勤政殿這些時日的雲鶯也不必繼續留在此處陪皇帝演重傷的戲碼,可以回月漪殿去了。

他大步走到床榻旁,見雲鶯坐在床榻上,烏髮鋪滿枕,一雙琉璃般的眸子望向他,便伸手輕抬雲鶯的下巴, 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笑問:“愛妃睡得可好?”

“只是……”

趙崇略睡得一個時辰便起身了。

“那便罰愛妃多睡一會。”

月漪殿一眾宮人跟在她們兩個大宮女身後也深深拜下。

不過對雲鶯而言無甚差別,左右在此之前,她也不曾因為遷居月漪殿生出過惶恐不安之心。

看見雲鶯,趙崇本便愉悅的心情又添上兩分快活喜悅。

前腳雲鶯才回月漪殿,後腳旨意下來,可見皇帝早有安排。

一句“護駕有功”,雲鶯便自從三品的貴嬪被晉封為正二品的順儀,隨之賞賜下來的奇珍異寶、綾羅綢緞更琳琅滿目,數不勝數,叫人目不暇接。

不困歸不困。

雲鶯對趙崇提及這事,趙崇也立時應允。

自那日目送雲鶯隨皇帝去狩獵,碧梧和碧柳便始終未能與雲鶯見面。

隨大隊人馬回來宮中以後,縱然曉得雲鶯在勤政殿,可未見到人也終究是難以安心的。

可整夜不眠對身體也無益處,之後仍有許多事要處理,該休息便得休息。

夏江是來傳皇帝的聖旨的。

發現碧梧和碧柳都瘦了一圈,雲鶯曉得她們這些時日定然寢食難安,當下連忙與她們免禮,讓她們起身。讓宮人將從勤政殿帶回來的那些衣物交給碧梧和碧柳,阿黃也讓照看的小宮人牽下去,雲鶯又道:“有什麼話進去再說。”

皇帝的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啟稟陛下,臣妾睡得很好。”

“陛下諸事忙碌,不敢勞陛下掛心。”雲鶯體貼說著。

前些日子的清閒導致堆積許多事務,大臣們遲一些也會過來勤政殿商議事情,確實不方便繼續留下她在這裡。

“前些時日委屈愛妃了,你先回去歇一歇。”趙崇對雲鶯說著,停頓幾息時間,解釋般道,“這陣子若得空,朕會去月漪殿看你。”

朝堂內外發生那麼大的事。雖然皇帝陛下十分體貼,有心不讓她跟著擔驚受怕,但她兀自在勤政殿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不管怎麼看都實在不像話。

趙崇雙眸含笑望著雲鶯:“只是什麼?”

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碧梧和碧柳親眼見到毫髮無損的雲鶯,歡喜之餘又齊齊向她行跪拜大禮。

雲鶯隨他起來洗漱梳洗,而後兩個人一道簡單用早膳。

雲鶯頃刻明白, 昨夜應當是將那些事解決了。

她只能隨趙崇躺回床榻上,看他閉眼小憩,不一時,枕著他綿長的呼吸聲也睡了個回籠覺。

雲鶯聞言轉過身來,看著夏江走近。

“奴婢見過娘娘,娘娘萬福。”

“只是,大約睡得太好了一些。”雲鶯無奈補上一句。

卻在這時,又瞧見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夏江領著一眾宮人過來了。

“娘娘,是夏江公公。”碧柳小聲提醒雲鶯。

月漪殿上下的宮人卻個個又驚又喜。

這道聖旨便如一顆定心丸,叫他們看得分明——他們如今伺候的這位娘娘聖寵少不了。

碧梧和碧柳本因雲鶯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而心口酸脹。

轉眼叫這道晉封的旨意鬧得只記得高興。

“娘娘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直到送走夏江,將雲鶯迎入月漪殿,碧梧和碧柳才真情流露,無不是鼻尖泛酸,眼眶泛了紅,又壓不住嘴角的笑。

雲鶯一笑,在羅漢床上坐下來:“既覺得好,怎得還哭鼻子?”

碧柳聽言頓時拿雙手捂住滾燙的臉頰,笑吟吟說:“是太高興才這般的。”

兩個大宮女這些日子互相支撐、互相依靠、互相寬慰,情誼更比以往。碧梧當下幫著碧柳解釋道:“碧柳之前擔心娘娘,食不知味、睡不安寢,日日唸叨不能在娘娘身邊服侍,不知娘娘好不好。如今娘娘平安回來,她才歡喜得在娘娘面前失了儀態。”

碧柳又笑:“娘娘別聽碧梧這樣說,她何嘗不是為娘娘日夜擔憂?”

碧梧嗔怪看她一眼:“總之娘娘平平安安便是最好。”

雲鶯心裡卻是有些動容的。

雖說她們主僕有別,但人心皆是肉長的,她們是真心實意掛念著她。

“我無什麼大礙,往後也不必擔憂,你們都把心放回肚子裡。”

“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寬慰過碧梧和碧柳兩句,雲鶯又問:“近來後宮可發生過什麼事?”

她之前被困勤政殿,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待在勤政殿,知不知道也沒有差別,回來月漪殿總不能繼續兩眼一抹黑。

“近來不曾有什麼事。”碧梧認真回想過才回答雲鶯,頓一頓又說,“之前有宮人碎嘴,被太后娘娘知曉,便即命人拖下去亂棍打死了,後來都安安分分的。”

再多的話卻不方便提。

前些時日宮裡宮外一樣人心浮動,皆因皇帝陛下遇刺重傷的傳聞,且她家娘娘又一直在勤政殿。

直至今日晨早郯王謀逆的訊息傳遍後宮。

即使隱約曉得是怎麼回事,牽扯到這樣一樁朝堂大事,終是不便議論的。

雲鶯倒也明白了。

太后娘娘雷霆萬鈞、令行禁止,宮人們也罷,妃嬪們也罷,說到底不敢胡亂造次行事。

不過等皇帝陛下`身體無礙的訊息連同晉封她的旨意傳遍六宮後,在妃嬪中定然是要掀起波瀾的。

“護駕有功”四個字,確實很重。

毓秀宮,昭熙殿。

雲鶯被晉封為正二品淑順儀的訊息傳來,婁嫣愣怔中失手打翻茶盞。

滾燙的茶水將她手背燙紅,她卻似渾然不覺。

大宮女連忙上前檢視婁嫣手背情況,一面吩咐小宮女收拾桌面狼藉,一面命去拿治燙傷的膏藥來。才吩咐下去,餘光瞥見一道身影,定睛一看,當即福身行禮:“奴婢見過賢妃娘娘,賢妃娘娘萬福。”

婁嫣回過神,抬眼望向賢妃的同時也站起身規矩與賢妃行禮:“臣妾見過賢妃娘娘。”

賢妃掃一眼殿內的景象便明白怎麼回事。

“婁昭儀免禮。”

上前去扶婁嫣起身,又看一看她發紅的手背,賢妃催促小宮人取藥膏來。

“怎得這樣不小心?”

賢妃示意大宮女素玉開啟藥膏,想親自幫婁嫣擦藥,卻被婁嫣拒絕。

“萬萬不敢讓賢妃娘娘為臣妾做這等事情。”

婁嫣抽回手,請賢妃入座,吩咐奉茶才讓大宮女上前幫她擦藥。

她們關係變得疏離也不是一日兩日。

賢妃知道婁嫣為著初良妃之事心裡依然有疙瘩,而她今日過來昭熙殿,正是幫婁嫣消除這疙瘩。

當下沒有勉強,直到婁嫣上完藥、宮人奉上茶水以後,賢妃方道:“婁昭儀,有幾句話,我想單獨同你說。”見婁嫣抿一抿唇,不怎麼樂意,她便添上一句,“是與淑順儀有關的事情。”

“淑順儀”幾個字令婁嫣瞳孔微縮。

約莫半年前才入宮的新人,今時今日便已然得封正二品順儀,不僅得陛下寵愛,又護駕有功……

護駕有功。

單憑這麼四個字,哪怕雲鶯日後不再得寵,這後宮也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她這個昭儀往後在雲鶯面前怕也得低著頭了。

可笑最初她信誓旦旦,以為要不了多久雲鶯便會失寵。

賢妃一提雲鶯,婁嫣同樣明白過來賢妃親自前來昭熙殿的原因。

她們……不能再這樣內訌下去。

“你們都退下。”

婁嫣側眸,出聲屏退殿內的宮人,待剩她和賢妃,她看著賢妃問,“不知賢妃娘娘有何指教?”

雲鶯被晉封淑順儀的訊息也傳到聽雨樓。

顧蓁蓁聽聞此事,尤其那句“護駕有功”,先是一驚,繼而恨不得咬手帕。

她當初怎麼便那麼蠢,怎麼便反覆得罪過雲鶯呢?雲鶯如今毫無疑問很不喜歡她,更肆無忌憚拿波斯犬欺負過她,眼見雲鶯步步高昇,她真不知道自己往後在宮裡會過什麼日子。

原本以為有賢妃做靠山,誰知道賢妃竟然……

如今想離了賢妃,又害怕被報復,憑藉賢妃那樣的手段,那樣的心狠手辣,她如何扛得住?

顧蓁蓁越想越覺欲哭無淚。

現下若問她認為妃嬪中誰可以對抗賢妃,她會毫不猶豫選雲鶯。

可她早已把雲鶯得罪狠了,活似怎麼走都是死路一條。

怎麼辦?

顧蓁蓁痛心許久,決定舍下臉面,去向雲鶯賠罪,不奢求雲鶯原諒她,起碼放她一條生路。

打定主意的顧蓁蓁親自去小庫房挑兩件厚禮。

未曾想半道上迎面撞見賢妃的轎輦。

“顧美人這是要去何處?”

賢妃視線掃過顧蓁蓁的大宮女手中捧著的匣子,“是去月漪殿賀喜?”

聽著賢妃溫柔的聲音,感覺到賢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顧蓁蓁頭皮發麻,直覺得脖子也涼颼颼的。她心中害怕,嗚咽一聲,委屈道:“嬪妾不能不去祝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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