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敗陣

平生頭一回被如此對待的趙崇又震驚又憤怒。

他臉上全是對波斯犬的不滿, 眼神如刀,凌厲而凜冽。

眼見面上幾分狼狽的皇帝怒從心起,咬牙切齒,為著阿黃的性命安危, 雲鶯強壓笑意, 連忙起身去安撫趙崇。

她扯住皇帝衣袖,整個人橫擋在皇帝與波斯犬的中間, 復將皇帝手中那隻野兔放走, 最後拿羅帕替皇帝擦去臉上水珠。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動作也是極盡溫柔。

趙崇冷眼覷向面前的雲鶯。

聽見她心下一句“阿黃可真行”, 知她無非擔心自己會發作波斯犬才這般, 眉眼慍色並未消散。

尤其這隻蠢狗全然不知自己做下如何大逆不道的事情。

轉眼又樂顛顛追那隻被放走的野兔去了。

覺察到皇帝視線, 雲鶯抬眼去看他。當下四目相對,雲鶯手上動作不停, 嘴角彎一彎,輕聲細語:“陛下寬宏大量,想來不會同一隻狗兒計較。”

趙崇冷哼,磨了磨後槽牙。

“陛下, 我們還是快些趕路罷。”

隨之是她的心聲傳來。

皇帝又要來揹她,雲鶯卻厚不下臉同之前那樣心安理得讓皇帝受罪。

“陛下,淑貴嬪娘娘,馬車停在前面不遠處,還請陛下和娘娘移駕。”雲小將軍面容肅然、恭恭敬敬對趙崇和雲鶯道。

趙崇心覺那波斯犬也還不至於蠢回波斯。

真正走出紫泉山的地界,從山林間出來已是落日時分。

這山林間除去他們兩人一狗不過些野物,方才丟臉的一幕再無外人瞧見。

兩個字在雲鶯心底滾過一圈卻未喊出口。

“不可不可。”雲鶯裝模作樣勸說, “阿黃是波斯進貢的波斯犬,斷斷沒有扔在深山的道理。請陛下看在此處再無旁人的份上,莫與一隻不懂事的狗兒計較。”

他一顆心轉瞬變得熨帖,卻欲蓋彌彰輕咳一聲:“看在愛妃替它求情的份上,且饒它這一回。”

突然的一場刺殺使得秋狩隨行官員與宗室們驚慌不已。

繁茂樹木遮天蔽日,連天色變化也非時時能清晰感知。

趙崇雖不至於當真發作阿黃,但僅憑雲鶯這樣三言兩語,也實在撫慰不了他被一隻狗兒作弄的糟糕情緒。他又冷哼一聲,斜睨正忙著重新擒下野兔的波斯獵犬, 卻未待開口, 臉頰先傳來溫軟觸感。

不過和之前不一樣的是這回有阿黃在前面替他們開路。只是即便雲鶯並非嬌氣的性子,也架不住這幅身子四體不勤,異常嬌弱。騎馬裝再方便行走,也無法改變長途跋涉於她而言乃是苦差的事實。

之後不再贅言,同雲鶯兩個人埋頭趕路。

筋疲力竭的雲鶯幾乎被趙崇拖著走,這會兒也顧不上為走出山林而高興。但當她聽見一道熟悉聲音時,愣怔之下猛然抬頭,看見同樣熟悉的面容又是一怔。

“便該將它扔在這深山由它自生自滅。”

天地萬物被夕陽餘暉鍍上一層金紅的光。

在山林間其實不大辨得出時辰。

他們沒有在這個地方多留。

他們在雲小將軍以及皇帝親衛的護送下離開紫泉山,直奔京城而去。

不一時,雲鶯隨趙崇上得一輛馬車。

兄長!

趙崇當下便也攥緊她的手。

雲鶯的確沒有想到來接應他們的將領會是自己的哥哥。

簡單收拾過後,趙崇同雲鶯便繼續趕路。

側臉的溫軟觸感猶在。

可雲鶯不願在這個地方久待,更擔心磨磨蹭蹭要遇上什麼意外,只想快些走出去,故而對皇帝如此說道。

再想到一切皆為皇帝安排,隱隱約約覺出些別的什麼,但她思緒混沌,也沒辦法考慮太深。唯一能想到的是皇帝信任雲家,才會將接應之事交由她兄長來負責。

只暗中悄悄多打量自己兄長几眼。

何況他們已經在山林間走得許久,誰不累呢?

“陛下,臣妾無礙。”雲鶯手掌扶了下趙崇的背,沒有應下他的話,轉而又尋到趙崇的手握住,“大約要不了太久便會天黑,陛下,我們得快些走才行。”

兩句話也算說到重點。

自然不是閒聊或敘舊的時候,雲鶯按捺心思。

【少不得要她這個主人犧牲上一回了。】

【哎……得犬如此。】

沒來得及回味忽然的親吻,趙崇又聽見雲鶯一聲催促。

但念及自己此刻定形容狼狽,又覺無奈,無奈之餘生出點重獲新生的錯覺。

幾息時間,本站在他面前動作溫柔幫他擦臉的小娘子已然走開幾步。趙崇心念微動,靜靜望向雲鶯,看著她眉眼含笑、歪頭回望他的模樣只覺得沒了脾氣。

雲鶯便笑:“多謝陛下恩典。”

趙崇一直緊緊牽著雲鶯,但後來見她氣喘吁吁、額頭滿是汗珠,不忍問:“是不是累了?朕再揹你走一段?”

趙崇眉眼浮現溫柔之色,嘴角微翹,又壓下笑意,這才抬腳走向她。

當得知皇帝下落不明,無不是驚駭憂懼。

訊息傳回後,禁軍傾巢出動,深入紫泉山中搜尋皇帝與淑貴嬪下落,卻始終一無所獲。沉重氣氛籠罩著一整座紫泉山,人心惶惶,皆不敢深想可能發生了什麼。

天色越晚,眾人的心越往下沉。

偏偏沒有半點好訊息傳回,在紫泉山中搜尋一個白日亦只尋見皇帝坐騎。

所有人心裡都明白,倘若皇帝遭遇不測,京城這幾日也定生變,而他們如若繼續待在紫泉山行宮,怕是……可這般想法與揣測,誰也不敢輕易提出來,更不願意在情況不明時當那一隻出頭鳥。

眾人各懷心思熬至夜深,大臣與宗室中便也逐漸有人沉不住氣。

紫泉山行宮的氣氛漸漸躁動起來。

而同清河公主待在一處的榮安縣主已淚水漣漣近一日。若非白日被身邊的大丫鬟勸住,她早已隨禁軍侍衛去紫泉山中尋皇帝的下落去了。

“殿下,我們該怎麼辦?”

“已經這個時辰了竟什麼訊息也沒有。”

榮安縣主紅腫的一雙眼睛,嗓音也因為實在哭得太久沙啞異常。

正因皇兄下落不明而內心不安的清河公主聽見她的話,沒有哄人的耐心,語氣也聽得出的不耐煩:“你問我,我又怎知現下該怎麼辦?”

榮安縣主聽言垂下眼去,又無聲落下一串淚。

見狀,清河公主抬手摁一摁眉心,餘光瞥見大宮女進來,兩步走上前:“可打聽到什麼訊息?”

她的大宮女面色沉重搖一搖頭。

清河公主和榮安縣主皆一顆心沉沉落下去,更生出不好的預感。

四下一片寂然,氣氛變得無比壓抑。

卻在這時,一名小太監喘著粗氣小跑著進來:“殿下,有陛下的下落了!”

清河公主兩步上前:“陛下情況如何?”

小太監喘上一口大氣才道:“陛下被雲小將軍在紫泉山中尋見,現下已被護送回宮去了!”

“陛下回宮了?!”

榮安縣主聽見小太監的話,瞠目一瞬便揪著他問,“陛下還好嗎?”

被無端搶了話頭的清河公主皺眉朝榮安縣主看去一眼。

她面色微沉,問那小太監:“今日在山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皇帝被護送回宮的訊息傳遍紫泉山行宮時,趙崇和雲鶯依然在馬車上。馬車的速度極快,求不了平穩,難免顛簸。馬車車廂裡也未點燈,光線頗為昏暗。

趙崇便藉著昏暗光線低頭去看枕在他腿上睡覺的雲鶯。

他們上得馬車後先用得些提前備下的吃食,不多時扛不住疲憊各自睡去。

此時趙崇已睡醒一覺,恢復些精力。

之前醒來時,見雲鶯靠在他肩上睡得不甚安穩,便扶她躺下來。

回想今日在山林間的種種,想起她明明苦累卻不抱怨,趙崇眼底浮現笑意,手指撫上她的面龐。繼而又不由記起那個一觸即分、落在他側臉的吻——尚且是她頭一回主動親他,卻為著一隻波斯犬。

想著,趙崇手指掐了把雲鶯軟軟的臉頰。

眼看睡夢中的人皺皺眉,他無聲一笑,乖乖收回手來。

馬車走得不平穩,雲鶯也睡得並不怎麼安穩。

只是從未如此疲累過,實在招架不了,路上一直半夢半醒地在睡覺。

他們被連夜護送回京。

待回到宮中,馬車停在勤政殿外已是下半夜。

雲鶯卻直至此時也未能真正清醒。

趙崇看一看雙目緊閉、將臉埋在他身前的小娘子,略略思忖便放棄將人喊醒,直接抱著雲鶯從馬車上下去了。

但不似馬車裡的昏暗,勤政殿燈火通明。

被皇帝抱著往側間去的雲鶯因這明亮的光線悠悠醒轉。

她睜開眼時,皇帝正俯下`身小心將她放到小榻上。對上趙崇含笑的一雙眸子,她緩緩眨了下眼睛,繼而移開眼,看向周圍。隱約辨認出是在勤政殿,知他們回到宮中,雲鶯鬆一口氣。

回到宮裡才算得上真正平安無恙。

心緒放鬆的雲鶯想要起身,又發現自己骨頭散架,兩條腿更是疼得厲害。

趙崇將她摁回小榻上。

“先躺著,朕讓人去準備熱水服侍你沐浴。”

跋山涉水大半日,期間出得滿身的汗,身上難受自不必提。皇帝說起沐浴,雲鶯頓時感覺渾身上下處處都不舒服,急需洗濯一番,是以從善如流繼續躺著。

回到皇宮,一切便更盡在趙崇掌握之中。

從宮人到御醫無不是他的心腹,聽從他安排調遣,亦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勤政殿內也有浴池。

雖然比不得紫泉山行宮的熱湯溫泉,但泡在池中一樣舒服得緊。

雲鶯連手指頭也不想動彈,由著宮人服侍她沐浴梳洗。

待洗刷乾淨,整個人輕快許多,也清醒過來。

在雲鶯沐浴期間,趙崇忙過一場正經事。

待她沐浴完畢、由著宮人擦乾頭髮,趙崇也去沐浴將自己洗濯乾淨。

而云鶯頭髮乾透的時候,趙崇已從浴間出來。

遲一些,宮人和御醫盡皆被屏退。

身穿寢衣的趙崇走到雲鶯面前,俯下`身將她抱起來,卻不是帶她去休息,而又將她抱到小榻上。只她很快留意到小榻旁的案几上放著乾淨的白布與小藥瓶。

雲鶯看著那些東西,正納悶皇帝要做什麼,一雙玉足便被在小榻另一側坐下來的趙崇抱到他的膝上輕輕搭著。

羅襪被三兩下除去。

雲鶯臉頰微紅,下意識縮回腳來,卻被皇帝拿手摁住。

趙崇垂眼看著雲鶯腳底的許多水泡。

毫無疑問這些水泡是在山林間趕路磨出來的。

她平常在宮裡無非牽著波斯犬四處溜達,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鍛鍊,身體根本受不住今日磋磨可想而知。

“疼嗎?”趙崇看一眼雲鶯,明知故問。

雲鶯鼓一鼓臉頰,悄悄覷向案几上的那些東西,又發現其中有銀針。

“不疼不疼。”

猜出皇帝要做什麼的雲鶯忙道。

她一面說一面掙扎著縮回腳,甚至顧不上大腿和小腿的疼。趙崇見她忽然慌亂,遠不似在山林間那般艱苦情況下的淡定,反而輕笑出聲。

“愛妃在害怕?”

趙崇手掌摁住雲鶯的玉足,揚了下眉,“別怕,朕下手會很輕的。”

雲鶯:“……”

“這水泡不用挑破也可以痊癒的!”掙脫不了皇帝鉗制,她忙開口辯解。

話音才落,腳背傳來溫軟觸感。

雲鶯心下一驚,怎麼能親那種地方!

而不緊不慢抬起頭來的趙崇彷彿知她心中所想,又是輕笑一聲。分明皇帝沒有開口,雲鶯卻懂了,皇帝這一聲笑是說更不能親的地方之前他也照樣親過的。

雲鶯:“……”

她少有再次在皇帝面前敗下陣來,別開臉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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