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怕賊偷
伯府裡備受寵愛的崔三姑娘這會忙著調。教新買來的貓兒,小波斯貓,眼睛不一樣的顏色,一隻清澈的藍色,另一隻古銅色,毛髮柔軟,非常漂亮。
崔黛一眼就看中了這隻貓兒,愛不釋手。
西寧伯身邊的親信硬著頭皮闖進來,婢子們在門外大呼小叫,沒個體統。
吵吵鬧鬧的。
崔黛擰了眉,滿心不耐煩,走出去對那氣勢洶洶而來的奴才們沒有好臉色:“鬧什麼?這是你們能來撒野的地方?也不看看你們什麼東西!”
在崔三姑娘眼中,府裡的下人都是奴才,好難得有了貓兒解悶,躁鬱的心情緩和不少,這下又回到遠點。
她氣不打一處來,怒瞪這群沒規矩的奴才。
崔見是西寧伯崔紹身邊的親隨,少時就跟著這位伯爺,在崔紹面前極有臉面,這些年他很少奉命辦差,養尊處優長胖了十幾斤,臉上的肉圓圓的,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
伯爺派他來的意思他明白,崔黛畢竟是嬌慣著長大的千金,旁人不敢來,即便來了也不敢動粗。
崔紹聞言冷笑:“怎麼了?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兒,做的這是什麼事!都讓人寫信來管我要長短了!”
在家尚且不安分,萬一嫁入侯府,沒能伯府帶來利益也就罷了,再招來不必要的禍患,還不如現在好好打一頓,讓她長長記性。
一行人氣勢洶洶來,氣勢洶洶走,走時還綁走了院裡的主子,沉香院的下人們不明內裡,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白棠的命真好,大姑娘的命也好。
她說崔黛教唆府裡的婢子害人,那就一定是真的。
這次裴郎君一紙問責信遞過來,是逼著伯爺給說法,想維持這門姻親,崔家得給裴家一個挑不出錯的交代。
崔黛起了一半,身子還沒完全站直,崔紹端起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
碎瓷濺開,差點弄花崔黛的臉,嚇得她大叫一聲。
“我無理取鬧?”伯夫人沒心情和他掰扯,拽起小女兒。
崔黛被綁走了也好,起碼不用伺候人,也不用再招來無端謾罵。
名聲在外,沒人會懷疑她的話。
她一句話懟得西寧伯啞口無言,怒容全堆在臉上,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簡直無理取鬧!”
西寧伯多少年發一回脾氣,看似憨厚老實的男人這次寸步不讓,他懶得和夫人吵,一紙書信仍在地上:“你自己看,看你女兒做了什麼!”
總之女兒的好是他給的,不好是當孃的教的。
崔見無動於衷,在他看來,伯爺早該管教管教這位真正沒規矩的女兒。
他早看這位嬌蠻任性的三姑娘不滿了。
“娘,娘救我……”
聞訊而來的伯夫人還沒進門就在外喊:“怎麼了?好端端的綁著黛兒做甚?”
先前長女回門在家住了幾日,走後西寧伯夫婦大吵一架,冷戰多日,最終還是選擇和好。
“……”
如今大姑娘飛上指頭做鳳凰,三姑娘藉著長姐的東風得以與晨鳴侯的嫡次子訂婚,伯爺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
崔黛嚇得小臉沒了血色,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
聽說裴郎君親自給白鴿改了名字,現在喚作白棠,得大昭最文采出眾的狀元郎賜名,起初她們不信,後來證實了又不得不信。
伯夫人遲疑半晌,蹲下。身子撿起那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的女兒。
崔黛狠提了一口氣,眼睛睜圓:“你敢?!”
“你瘋了?!你看不慣我們母女,那我們走!”
“奴才不敢,但奴才得聽伯爺的話。”崔見一聲令下,身邊的人衝上去用繩子將崔黛捆牢。
眾人搖頭嘆息,無所事事地坐在庭院發呆。
伯爺有兩個女兒,崔見憐惜的是崔大姑娘,厭惡的是崔黛。
“帶走!”
這時候她們反倒羨慕起跟著大姑娘住進相府的白鴿。
撲通!
她雙膝發軟地跪回去:“爹,爹……”
“娘……”
崔黛小聲呼救。
裴宣無愧她驚才絕豔之名,文辭一絕,寫給老丈人的信通篇不帶一個髒字,卻生動形象地描述了他們夫妻倆有一個怎樣的好心肝寶貝。
十幾年前他曾向伯爺進言,勸他善待嫡長女,然而崔紹十分介意長女是個瞎子,後來再勸,惹來崔紹不喜。
他笑眯眯地朝崔三姑娘行禮,彎下去的腰身慢慢直起,臉色一變:“綁起來!”
但崔見敢。
“狗奴才!你放開我!你這是以下犯上!”十四歲的少女,沒多大力氣,掙扎幾番沒掙過,氣得紅了眼。
另一頭,崔黛屈辱地被扭送到正堂。
任誰見到這信都會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因為裴家嫡子從不無的放矢。
和好沒多久出了這事,聽他劈頭蓋臉地罵過來,伯夫人火冒三丈,一腳邁進門:“我怎麼了?我那麼不好,乾脆你休了我好了!”
伯夫人指尖發涼,神情晦澀:“你糊塗啊,你就是再不喜歡她,也不能讓人害她,你們好歹骨肉同胞,哪能互相戕害?”
再多的話她說不下去,自知護不住女兒,也沒立場護,索性閉嘴退到一邊。
西寧伯冷哼:“小小年紀,心思狠毒,這是誰教的你?”
看完姐夫寫來的信,崔黛面白如紙:“爹,娘,女兒冤枉!女兒只想給那瞎子一個教訓,沒想要她性命!是她、是那個賤婢,她自作主張!女兒冤枉呀爹爹!”
口口聲聲“瞎子”“瞎子”,西寧伯氣急上前一腳踹在她肩膀:“你再敢亂說話,看誰還管你的死活!那是你長姐,咱們府裡全都指望著她,你竟害她,你哪來的膽子?”
幾日前得知崔緹染了怪病昏迷不醒,他整日整夜地寢食難安,竟不想禍根出在自家。
受他一腳踹,崔黛疼得眼淚掉下來,看著熟悉又陌生的阿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煩死了!給我關進柴房,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探望!”
這話擺明了是說給家裡的主母聽,小懲大誡一番,崔紹嘴角起泡,喝杯茶開始忙碌與女婿重修舊好之事。
看到西寧伯的親筆書信,裴宣溫和的眉眼漸冷:“果然是從小沒吃過苦的寶貝,關一關柴房也算教訓?”
她將信放在一旁:“把崔家送來的禮都退回去,裴家家大業大,不缺這些。”
“是。”
太陽還沒下山,西寧伯守在家中憂心如焚。
管家愁眉苦臉地走進門:“伯爺,咱們送去的禮都給退回來了。”
“都退回
來了?”
“您且瞧。”
十幾口大箱子原封不動地抬進來,崔紹後悔不迭,女婿這是不肯原諒啊。
“伯爺,接下來怎麼辦?”
“容我想想,先容我想想。”
他多年不處理事務,一來就是如此棘手的,很是躊躇無措。
“事到如今,押著黛兒去相府負荊請罪罷。”伯夫人穿著曳地長裙從不遠處走來:“此事是咱們理虧,只盼著女婿大氣,肯高抬貴手,放過黛兒這回。”
否則一旦交惡,崔家承受不起。
“夫人?”
伯夫人白他一眼:“還猶豫什麼?去晚了,你這爵位都別想保住了!”
崔家如今只剩下這好看的名頭,過不了裴宣這關,鬧到相爺那裡,不消他多做,只一道彈劾的奏章上去,崔家僅有的榮光也要被剝奪。
崔紹感懷她深明大義,速速派人備好荊條,前往柴房‘請’崔黛出來。
西京各家的風吹草動瞞不過有心人的眼,裴家才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扭送一名婢子入官府大牢,後腳裴少夫人染恙,沒幾日,崔家一味向裴家送禮,送去的禮怎樣去的,怎樣回的。
內裡的糾葛著實耐人尋味,兩家眼看要鬧掰,西寧伯坐不住了。
“郎君,人來了。”
“怎麼來的?”
“揹著荊條來的。”
裴宣放下手上的書卷,清雋的眉舒展開:“還算識趣。”
“那,見嗎?”
“見見罷。” 。
“少夫人,郎君請您在屋裡好好安歇,外面的事有她處理,您無需費心。”
西寧伯領著崔黛來向裴家請罪,外人只道是年少無知的崔三姑娘行事惹了裴郎君不喜。
裴宣不欲將崔緹摻和進來,畢竟姐妹一人血肉至親,省得招來話柄。
她自個衝在前面找崔家要說法,崔緹只需坐在屋裡聽一聽熱鬧。
白棠咂咂嘴:“郎君用心良苦,可惜看不見三姑娘卑躬屈膝埋頭認錯的樣兒。”
“也沒甚好看的。”
重活一世,崔緹沒了上輩子面對親人的‘天真’,她抱著懷裡的兔兒發呆。
如今發生的這一切早與前世不同。
譬如之前的詛咒。
咒是一早下到身上的,外院的小紅不過是陰差陽錯觸動這契機。
前世的死和死前的遺憾是崔緹無法釋懷的噩夢,於是恐懼入了她的心,被夢咒放大,成為囚禁她的心牢。
有人要斷絕她所有的希望,要她心死如灰。
崔黛蠢毒,沒這個腦子。
雲紅是無足輕重的棋子,不用過多在意。
至於表小姐……
崔緹‘看’不透她。
但她本能地排斥。
退一萬步說,表兄妹的關係本身就極曖。昧,表兄迎娶表妹,表妹嫁給表兄,在大昭是親上加親、常有之事。
前世她死前這病病歪歪的表小姐都沒許婚。
行光是女子,裴家想瞞天過海勢必要在婚事上做得天。衣無縫。
上輩子和這輩子的裴少夫人都是她,那在她之前呢?
裴家屬意誰做這假的‘裴少夫人’?
會是竇清月嗎?
竇清月病弱,估摸活不長久,再則出身竇家,當大將軍的親爹是裴夫人疼愛的同胞弟弟,算是自家人。
並非崔緹多疑,而是她再清楚不過自己的枕邊人有多好,多教人眼饞。
前世她就沒少遭那些拈酸的大姑娘小媳婦冷眼。
表小姐身子不好,卻總來裴府,興致好了住上十天半月也尋常。
和裴家走得太近了。
崔緹不喜歡這位表小姐。
各種不喜。
各種介意。
說多了顯得她很小家子氣,可事實上,她原就沒多大氣就是了。
過慣窮日子的人難得走運攢下萬貫家財,怕賊偷,更怕賊惦記。
沒人招惹她,她卻自顧自地醋起來。
負荊請罪的崔黛哭哭啼啼地被西寧伯帶走,裴宣狠狠出了頓氣,神清氣爽地回到後院,掀簾進門,見到崔緹皺著眉頭一臉和人較勁的鬱悶架勢。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崔緹在腦子裡已經和沒有臉的情敵鬥了上百個回合。
鬥得不分伯仲,裴宣湊過來:“娘子?”
“你等等。”
“……”
半刻鐘後,崔緹面上轉晴:“處理好了?”
裴宣昂了一聲,好奇道:“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本章完)